娘子金安 第68章

作者:荷风送 标签: 爽文 豪门世家 古代言情

  马县令虽不比傅灼熟悉本朝各大律法,但他身为县官,调戏良家女该当如何惩处,他却是知道的。

  “按律当……仗打五十。若情节严重者,刺配流放三千里。若再严重些,当行斩刑。”

  傅灼细想过,那高六郎胆敢如此对秋娘,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这样干过。且他之前这样干时,肯定是一再的得逞了,所以,他才敢在得知余家结了那样的两门姻亲后,仍无所畏惧,猖狂放肆。

  余家算有些地位的人家,他都敢如此,那若是那些普通的百姓之女呢?

  凭傅灼的办案经验,他不信这个高六郎是初犯。

  而之所以从未闹到过衙门来,肯定是有高家一再出面给他兜底妥善解决了。高家纵子行凶,光只在这一条上作文章,也尽够他们喝一壶。何况,若是累罪的话,高家一门都难逃其咎。

  傅灼当晚便飞鸽传书一封进京,连夜将常舒叫到了叶台来。常舒不但自己过来,还带了两个郎主素日里的亲信过来。傅灼自有任务派发给他们,派完后,他便起身洗漱换衣,然后打算再去溪水村一趟。

  常舒望着自家郎主远去的背影,一时心中颇有疑惑。

  郎主从前只喜深色的常服,或玄色打底的袍衫,或褐色的。而如今不过数日不见,怎的郎主衣着的风格倒同寻常不太一样了。

  衣着发饰也更精致讲究,倒有些同京城里旁家贵公子们靠拢了。

  但常舒也只是在心里疑惑,却没说出来。主家一走,他立即就一心奔赴到了主家交代给他的差事中。

  *

  傅灼照顾余家是因为秋穗,这在余家已经不是秘密了。昨儿晚上余家夫妇二人辗转难眠了一夜后,今儿一早,余乔氏实在没忍住,便寻了女儿亲自来问。

  原爹娘没看出来也就算了,秋穗也没打算说出来叫他们跟着闹心。可既看出来了,且还问到了跟前,秋穗也就再没欺瞒的道理。

  她冲母亲点了点头,没否认,但却说:“他从没亲口对我说出要‘娶我’这两个字,但,这连日来,他却是给足了我暗示。我想……他没亲口说出那两个字,也是怕我不愿吧。”

  余乔氏原只是猜测,这会儿从女儿口中得到确切答案后,她更是一整颗心都跟着扑通大跳起来。

  “穗儿,那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娶媳妇和嫁女儿还是不一样,媳妇是娶进门,是家里添人,嫁女儿是嫁出去。万一女儿在婆家过得不好,他们也不能立刻就知道。所以,三个子女中,余氏夫妇二人对女儿的亲事最为上心。

  傅郎君什么都好,就是身份太贵重了。

  “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秋穗如今的确是挺迷茫的,要说对傅家郎主没有一点的痴心妄想,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品貌极佳,为人正直,即使出身尊贵,也没有像别的权贵子弟一样,只图个祖上的封荫糊涂过日子。他二十便高中进士,之后兢兢业业扑在公务上,年纪轻轻就是正四品的提刑官。

  他还对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很好,他也不曾因为自己做过侯府的侍女,就心存轻贱。他尊重她,也尊重她的家人。

  就这样的一个人,这般全心全意为她,若是心中半点涟漪都不曾起过,那是骗鬼鬼也不信的。

  她虽早过了少女懵懂的年纪,但却还是有个少女的心的,为能有这样的男子喜欢自己而自豪。

  之前以为是妾,所以从没有过退一步的想法。可如今既知是聘娶,她的意志就渐渐涣散了。

  她也会在想,要不要豁出去了搏一把,搏个未来。

  未必就一定是糟糕的?

  但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秋穗一时念起心生过冲动,但待冷静下来细细想了后,又会回归理智。

  她的内心也很矛盾。

  余乔氏见女儿如此态度,便知她对那傅提刑未必就一点意思都无。又再想了想近些日子来登门向女儿提过亲的那些人,不由也觉得,这傅提刑要比那些人要好太多太多。

  余乔氏没有把话说得太死,她也没有逼女儿立刻就做出一个决定来,只是说:“毕竟是你后半辈子的幸福,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的好。你若觉得他这个人不错,是个能携手白头的,那旁的你无需顾虑太多。咱们家里,你爹爹,你哥哥,你兄弟,还有娘,日后都是你的靠山。咱们家如今同梁家联了姻,未必就不能肖想一下侯府。”

  “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高兴不高兴。穗儿,你是比娘见过世面的,看人也更准。那侯府里那么一大家子人,你从前又是在那儿做过婢女的,你得好好想想,日后带着这样的压力,能不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他们家老太太好不好相与,妯娌姑子们又好不好相与,你自己个儿心中都得掂量掂量。”

  母亲说的这些,秋穗心里都明白,所以她点头说:“娘,我知道,我会认认真真好好想一想的。我不会委屈自己,我最终做出的决定,一定会是自己心甘情愿做出来的。”

  “那就好。”余乔氏拍了拍女儿肩,“那就不必思虑太多了,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傅郎君那儿怎么说。光他自己愿意没有用,总得侯府上下都愿意才行。他若不能先说服了他老子娘,咱们也不会去吃那个夹生饭。”

  有父母兄弟毫无条件的偏爱,秋穗觉得这就是自己最大的底气。

  秋穗笑着道:“娘说的对,还轮不着我们来愁呢。光他一个人愿意有什么用,得侯府先同意才行。”

  “就是。”余乔氏继续说,“咱们心里会记着他的恩情,但也无需矮他一截。日后,欠他的恩情,你哥哥你兄弟会还给他,你就无需操这个心了。”

  “女儿明白了。”秋穗应下。

  外面天才蒙蒙亮,余家门口便有了响动。母女二人刚好话也说完了,便都起身朝门口去。

  一推开门,就见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停靠在院子门外,而那高家的老夫人,正由一婢女搀扶着从车上下来。两拨人目光对上,各自眼中神色复杂。

  “穗儿,你先回自己屋里呆着去。”余乔氏给女儿下命令。

  秋穗看了那老太太一眼,朝母亲说了个是字。

  虽说早闹得十分难看了,但若真扭吵起来,即便自家在理,也少不得要被泼一身脏水。自古以来,这种事上,女儿家就没有占过便宜的。

  所以,余乔氏忍着心里那股子恶心,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将高老夫人迎进了门去。

  高家呢,也不是冲着结仇来的。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自然还是想同余家联姻。若余家能识趣,那六郎挨一顿打,也可忍了。而若余家不识趣,之后也有的是法子再行手段。

  所以,高老太太也面含微笑,一边被余乔氏请着往屋里去,一边周旋道:“几日不见,你家小娘子是越发俊俏了。昨儿我家六郎途中偶遇了小娘子,回去后便夸个不停。我想,他们两个孩子,或许真有缘分呢?”

  余乔氏心中早将高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底朝天,但面上仍稳重着,尚未撕破脸来,余乔氏只应说:“缘不缘分的,看天意,而不是人为。处心积虑谋划的所谓‘偶遇’,不能算缘分吧,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高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几步路便到了余家待客的堂屋,她老人家被请着坐了下来后,才又继续说:“我知道,余家如今结了那样厉害的两门亲,自然有些瞧不上我们家,这是能理解的。只是,我们高家如今虽不如从前,但祖上却是风光过的。几代下来,家中也小有薄产,若贵眷能把女儿许配到我们家,届时聘礼定会尽显诚意。”

  余乔氏却轻哼了一声,道:“我们家是读书人家,没见过那么多钱,也不想见。若是为了点钱就不顾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那同卖女儿又有甚区别?我今日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老太太,就您家孙儿那品性,您觉得但凡是个疼爱女儿的人家,会把女儿送去那地狱里吗?我们家嫁闺女,不看门第,就只看郎君品性好不好。”余乔氏就差没说“你家六郎是个什么货色,你老人家自己心里没数吗”这样直白的话了。

  高老太太见礼的不成,就想来兵的,她说:“既如此,那我也无需再多费口舌了。你家姑娘打了我家六郎,这是事实吧?他好歹也是前朝知府的孙儿,岂能是你们说打就打了的?便如今县令是你们家亲家,我也不怕。我还告诉你,今日我要叫你家闺女不但吃板子,还得身败名裂。”

  若是之前,余乔氏心中或许会怕。但如今,明显知道傅提刑是完全向着他们家的,且他们家还在理,余乔氏便毫无担忧在。

  “这可是说笑话了,你家六郎堂堂七尺男儿,我家姑娘不过一介女流,她如何能打得你家郎君?老太太,你可莫要黄口白牙的讲笑话。”

  只见高老太太轻哼一声,显然是有后招的样子。

  “你以为没人瞧见吗?当时你打人时虽是在城外,可却是有路过的樵夫看见的。我家六郎身上有伤,那是物证,又有樵夫亲眼所见,那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敢抵赖?”

  余乔氏全然不惧,只冷声反问:“是吗?”又说,“且不说我女儿有没打你家六郎,若真闹去衙门,你以为你们家当年为你家六郎兜的那些事,还能藏得住?届时闹得人尽皆知,恰好提刑大人又在……”余乔氏见对面的老人家明显变了脸色,显然是慌了的,她后面的话索性就没继续说,只是道,“老太太,你可好自为之啊。”

  余乔氏并不知高家的事,是昨儿傅灼在时,他们一起商量对策,傅灼提起的。

  所以这会儿,余乔氏也算是先诈了一诈高家。

  果然,正如傅提刑所料,高家果然为那高六郎擦过屁股。或许,还曾闹出过人命,也未可知。

  高老夫人未曾料到余乔氏会这样说,所以她刚刚略有怔愣。但反应过来后,又立即调整好了心态。

  “余夫人这么说,可是握住了什么证据?若只是空口无凭,可小心祸从口出。”

  余乔氏说:“我不过随口一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握住你们家什么证据呢?老人家您也不必紧张,左右我们余家……是告不了你们的。”

  “哼,你还想状告我们?”高老太太至此才算是明白,同余家联姻,那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那结仇也未尝不可。

  若他们这样的人家,一朝落势,连余家之流都能欺辱到他们头上来,日后在叶台,岂不是沦为别人家的笑柄?今日六郎受辱的这口恶气,他们是必须要出的。

  也得借此震慑一下,好叫叶台内的诸家族都知道,他们高家如今虽式微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仍是当地望族,阖该受尽尊重。

  “既如此,想老身此趟是白跑的了,也就再没什么好说。”高老夫人边说边站了起来,撂下了狠话道,“还请转告贵府女郎,且在家等着吃我一状。”

  余乔氏始终体面十足,闻声也毫无惧色,只说:“孰是孰非,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自有定论。不是比谁的嗓门大,谁的气势足,就能赢得了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问心无愧,不惧到衙门同贵府对质。但贵府都做过些什么,心里也有数,到时候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别再怨天尤人。好自为之,好走不送。”

  高家才走,傅灼便登了门。余乔氏一见着傅灼,立即同他说:“高家那老太太方才来过,我试探过她,那高六郎之前怕是真有事,而高家为他兜过底儿。”又说,“过来谈条件来了,见我们并不惧怕她的淫威,气急败坏之下撂了狠话,这会儿,多半是奔县衙去了。”

  “提刑大人,若高家真去状告了穗儿,此事如何是好?”若依余乔氏的意思,自然女儿能不出面就彻底解决此事,那是最好的。

  但秋穗却走了出来说:“若真告我,我不怕,去衙门对质又如何?何况,若我不出面带这个头,别家曾受过他欺辱的人家,又岂会都敢站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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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余乔氏自有自己的顾虑在, 她是不希望女儿卷入到这些原就不该她卷进的是非中去的。

  “这样狗屁不通的所谓读书人家,但凡沾点边儿就得惹一身腥。你好好的一个闺女,没事怕都能被泼上一身的脏水, 依娘的意思是, 这样的人家, 咱们既说不通理,就索性不理他们的好。有提刑大人在, 他会想法子惩治那高家老小。”

  秋穗朝一旁傅灼望去, 傅灼也望向了她。二人四目对上, 彼此眼神都意味深长。

  凭傅灼的能力, 他当然能护得秋穗万事皆周全。但在这种时候, 他也想听听秋穗心里真正的想法。

  凭他对秋穗的了解,他知道,这样智慧的一个女子, 是同一般女子不一样的存在。她聪颖冷静, 心里有权谋, 身上也有胆量。

  她或许……并不愿意做那样的一个小女人,永远的躲避在男人羽翼之下, 寻得庇佑。若她想抛头露面, 亲自站去公堂之上, 尽她自己之力送高家一程, 他也完全尊重她的意思。

  果然,就听秋穗继续说道:“娘, 咱们家要想立起来,总不能一直靠别人, 一直躲在别人背后。女儿知道, 凭提刑大人的能力, 他定能治高家的罪。可分明女儿就可以带这个头去状告高家,为何又要多费周折,非叫提刑大人多派人手、多费人力再浪费几天时间呢?尤其眼下这种情况,时间极为珍贵,但凡错失一天,高家那边可能就会多一种应对的对策。”

  “女儿家名声这种事,不是做给旁人看的,我也不需要旁人对我的认可。我自己心中坦坦荡荡,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没什么好怕的。今日这样的事,不知以后还会发生多少,难不成我要一辈子都躲着不见人吗?别人给我一耳光,我丝毫不畏惧的伸手还回去,这才是立足的唯一对策。”

  当然,秋穗所说出来的这些,只是其中一方面。她还考虑到的另一方面是,如今既与高家撕破了脸,不如大大方方的迎难直上,扭扭捏捏躲在身后算怎么回事呢?也正好可借此敲打敲打孙家之流,告诉他们,溪水村的余家,也不是好惹的,日后少在他们家人身上费心思。

  这个世上,人有多善,就有多恶。而恶人大多欺软怕硬,只有自己硬起来,他们才会望而生畏。

  她日后也是要在这里继续把生意做下去的,正好趁此机会把名头先打起来,是同道之人日后自然不惧常来常往,而若非同道之人,也正好就此看请彼此,自此划清界限。

  如此几番思虑后,秋穗态度更是坚定。

  余乔氏听后,倒也能渐渐认同女儿的说法。只是毕竟是大事,她心里仍十分忐忑和担忧,便望向一旁傅灼问:“提刑大人,穗儿若真要第一个站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傅灼也实话说了:“未必就一定需要秋娘子站出来,但若是秋娘心意已决,愿意走上这一步,我也支持。”他又看向秋穗问,“只是,你自己心里已经想好了吗?”

  “嗯,我想好了。”秋穗没有丝毫犹豫,她目光坚定的望着傅灼,回答得语气也十分坚定。

  傅灼也深深望着她,眼底有笑意:“既如此,那就全听你的。”他目光如今越发大胆放肆,竟丝毫不避讳,在秋穗身上停了许久,直到秋穗直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这才也挪开了目光,看向一旁余乔氏道,“夫人放心,我定会周全护好贵千金。”

  余乔氏这会儿心里明镜儿似的,但却装着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她对傅灼的承诺也表示感激:“那就有劳提刑大人了。”

  傅灼严肃了些,说:“既秋娘愿意,我便即刻带她进城。与其叫那高家状告秋娘,不如秋娘索性直接状告高家六郎,如此也好打了高家一个措手不及。另外,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高六郎,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届时,受害的人家见有人敢状告高家,自然也就一一都站了出来。等那些人站了出来,事情闹得大了后,大家的目光也就不会再落到秋娘身上。”

  余乔氏对傅灼还是很放心的,有他在女儿身边帮衬着,她心里总是踏实的。

  所以,余乔氏又再细想了想后,便点了头:“我是同意的,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还得跟穗儿她爹、她哥说一声的好。”又看向秋穗说,“你爹爹哥哥都在房里看书,你去告诉他们一声。”

  秋穗心里明白,娘这是要把自己支开,然后她好单独同傅家郎主说话。

  秋穗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让他们单独说话的,娘应该是想问傅郎主几句话。而有些话,也正是她想知道的。所以,秋穗没犹豫,只应了声便出去了。

  秋穗走后,余乔氏便让傅灼坐。待傅灼坐下后,余乔氏直接就道:“傅提刑,您对咱们家的好,咱们一家都是看在眼中的。原以为,你是看在丰儿面上才对咱们家这么好的,直到如今才悟过来,你似乎……是看的穗儿的面?”

  傅灼并不意外余家父母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想求娶秋穗,迟早是要叫他们知道的。而如今这个时间段上知道,或许于他来说,时机最是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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