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风送
所以,这会儿也没开口,想着,等保长大人来了后,有他在场时再辩个是非对错不迟。
余秀才夫妇也是在等儿子请了保长来,所以,就算这会儿见到了叶凌修,他们也没出声。这会儿多说什么都是多费口舌,一会儿保长来了,也得再说一遍。
保长来的也很快,一路上也听余丰年说了大概是个怎么回事。所以一到余家堂屋瞧见叶家那老夫妇二人时,冷着脸就瞪了他们好几眼。
余乔氏笑着起了身,请保长坐去了她的位置。保长朝余秀才作了一揖,又朝余乔氏颔首致谢,然后才坐去余秀才身边。
待他坐下来后,余乔氏才说:“我家穗儿今日一早赶马车进城去时,才一出村就发现了故障。幸得叶家哥儿帮忙,这才没出什么事儿。我们心中原是极感激叶家哥儿的,可谁知道,这马车上的手脚,竟是叶家老哥哥老嫂子动的。我原是要押他们去送官的,但到底念着这些年同村而住的情谊,便没忍心。今日请了保长您来,又叫了叶哥儿也来,就是想为了此事讨个说法。”
保长听后礼貌着朝余乔氏颔首,然后转脸看向叶家夫妇时,立即黑了脸斥责:“到底为何?”
这事原是想偷偷摸摸干的,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只要没人知道,他们日后也能继续好好的在溪水村呆下去。但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败露了。
他们心里的那些小心思、小盘算,若全部抖露出来,日后还有何脸面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但这会儿被抓了现形,保长又在,若不如实交代,怕今日这一关过不去。
所以叶老伯直接在堂下跪了下来说:“我也……我们是实在受够了家里那个悍妇的气,又想着曾经凌儿同余家娘子是一对儿,便就想……”
“叶老哥,你这话可不兴乱说,没得坏了我家姑娘名声。”余乔氏立即打断他话,直戳要害道,“什么叫我家姑娘曾同你家儿子是一对?你黄口白牙侮辱我家姑娘,可真小心我去县衙告你去。”
叶老伯忙说:“是我胡言了,我的意思是……是知道我们当年错了。当年早知会娶得这样一个媳妇,真不该不听凌儿的。”
叶老婆子也突然哭着抱住自己儿子:“我娘对不起你啊,爹娘害你害得老惨了。”
余乔氏却是冷哼,又不顾情面的直言道:“别口口声声拿当年说事,一来当年没事,二来,这些年你我两家不也是和平共处的吗?虽说没多亲厚,但也没吵过架,没红过脸。如今你们不过是瞧我们家日子越来越好了,眼红了,这才悔恨当初,为自己儿子当年没能得门贵戚而抱憾。如若不然,怎么之前一直相安无事,只在最近得知我家联了两门好姻亲后如此?”余乔氏越说越愤怒,她站了起来,伸手指着他们,恨不能往他们身上吐几口唾沫,“再有,你们夫妇也真是黑了心肝的玩意儿,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你们家儿子好,就你们家儿子是宝贝,我家闺女就不是了?你们做这些事之前,难道没想过后果吗?不,你们想过,但你们不在意。”
“甚至你们还会觉得,若真因此而悔了我家姑娘清白才叫好呢,正好能便宜了你家儿子。两个杀千刀的老东西,平时看着也算人模狗样,怎心恁的这般黑。当年那柳氏也是你们求娶进门的,如今又嫌弃人家性子不好,不能为你们家所拿捏。合着就你家哥儿最金贵,别人家姑娘都是纸糊的。两个老东西,这几年逢人就说家里儿媳妇如何不好,我却从未听你那儿媳妇说过你们半个字的不好,原还叫你们蒙骗了去,如今想来,却是细思恐极。怎的,今日你们若是事成,是想你家哥儿立即休了柳氏,还是要纳我家闺女给你家做妾?”
余乔氏越骂越来火,越骂脑子越清醒。这样所谓的老实庄户人家,同那高六郎又有何区别?
不过是无权无势,只会装可怜说些别人的坏话而已。若叫他们一朝得势,那不得干出一箩筐坏事来。
叶凌修也是这会儿才知道父母的打算的,难怪今日他一早要出门,父母非要拦着他,耽误了他一会儿功夫。也难怪,平时都没遇到她,今日却突然遇到了。
若这会儿地上有个地缝,叶凌修觉得自己可以钻进去。
打从进了屋后,他始终都没勇气抬头去看她一眼。而这会儿,自家父母还如此理亏,做出这种离奇之事来,他就更无颜再见她了。
“送官!今日必须送官!”余乔氏突然改了主意,“是可忍,孰不可忍?保长大人,这事我们家绝不善罢甘休。”
一听说要报官,叶家二老更是慌了。
忙跪着过去抱住余乔氏腿继续哭:“妹子,我们知道错了,就饶过我们这一回吧。若真报了官,我们日后还有何脸面在村里继续住下去?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余乔氏一脚推搡开,更是气得发抖,她指着二人道:“如今怕丢脸了?你们做坏事时,怎么不想着会有今日的下场?若真叫你们得逞了,你们有想过我女儿的死活吗?”又去骂叶凌修,“你也不是个好玩意儿,你爹你娘给你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你也好意思真腆着脸往上凑。你当你是谁?就你还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叶凌修始终低着头,面对余乔氏的怒骂,他一声不吭。
叶老婆子则扑了过来:“凌哥儿不知情,你别骂他。要骂就骂我,是我不好。”
余乔氏哼了声道:“骂你?我怕脏了我的嘴。我该送你去官衙,叫你挨板子蹲大牢,好好吃些苦头。”
叶凌修也跪了下来,一个劲给余家人磕头。
“是我爹我娘不好,是我不好,但求你们饶过他们这一回吧。他们的罪,我可以代受。我还年轻,我吃得了苦。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叶凌修以额点地,一个劲给余家人磕头。
见叶凌修这般,余乔氏忽然也有些不忍心了。这个孩子,虽说不多优秀,却也是他们一家看着长大的。且当年他们家遭难,穷得饭都难吃饱时,这孩子时常偷偷从家里拿些吃食来给安哥儿吃。
不为旁的,就为了这些,余乔氏也不忍心真就毁了他们叶家一家。
但那二老的确可恶,这口恶气不出,她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秋穗方才一直沉默,这会儿也站了起来,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们家可以不追究,但却有一个条件。如今既撕破了脸,日后再见也必然尴尬,我知道你们叶家在镇上也有些家产,不如离开溪水村,去镇上生活吧。这样的话,日后不见面了,彼此都不会心里不舒服。叶家郎君,你看如何?”
秋穗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因为她知道叶凌修是真不知道他父母的行为的。若他真是同谋,早晨帮她修车时,就不会告诉她她的车乃是人为的了。
虽叶家二老糊涂,但秋穗也想着,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叶家和余家曾经也有过交情,看在昔日那些交情的份上,今日之事就算了。
叶凌修以额点地,这会儿满脸都是泪,他哽咽着谢恩:“多谢余娘子的大恩大德。”
秋穗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她也觉得他这会儿是什么神情并不重要。她同叶凌修,如此彻底做了了断,也挺好的。日后再见,就当形同陌路,又或许,此生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秋穗说:“叶郎君不必言谢,不论如何,今日早晨之事,还是要感谢你的。”说罢,秋穗朝着叶凌修福了下身,算是恩谢过了。
保长见两家一阵激吵过后,也算是自行有了个结果,便问:“余娘子此法,你们两家各觉如何?”
余乔氏不说话,余秀才则无奈同保长点了点头。那边叶家二老不敢再吭声,叶凌修应下说:“我们明儿一早就搬走。”
“好。”保长说,“既如此,那今日之事就算是有了结果。叶家既同意,日后便定要遵守诺言,若有违背之处,我可是要今日之事再重提的。”
叶家二老忙异口同声说了“不敢”两个字。
叶家一家离开后,保长也抱手同余家作别。外人都走了后,夜色也深了。
余家夫妇知道常拓是傅灼差派在女儿身边跟着保护她的后,也都愣了下。心中有疑惑在,但到底也没当着常拓的面说什么,只叫他跟着余丰年去他屋里歇下。
待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安歇下后,余乔氏却越想越觉得事不对劲。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旁余秀才也没能睡着,见妻子翻来覆去的,他便索性坐了起来。
“你是不是睡不着。”
余乔氏也坐了起来,靠卧在床头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很奇怪?”
“你是说……那傅提刑对咱们家、对穗儿太好了吗?”
余乔氏说:“我原一直以为他是跟丰儿交情好,且也看中我们家出了两个秀才,人又老实……所以才惜才,愿意结交。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余秀才说:“若真是这样,这事就难办了。”这傅提刑固然是极好,可若论身份,穗儿是做不了他正头娘子的。而为贵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余秀才就怕,日后这位傅提刑挟恩求报。
余乔氏也惊慌害怕,但很快又安慰自己说:“想来不会!若之前没同梁家联姻就算了,既是同梁家做了亲家,若他们傅家再要我们女儿去当妾,岂不是连着梁家的脸一同打了吗?日后说起来,梁家娘子的小姑子,竟是傅侯府里的妾室,这也难听。再有,日后你们总是要考得功名的,丰儿安儿还如此年轻,未来前程不一定没有傅提刑的好,傅家是讲理的人家,想来也不敢。”
突然想到什么,余乔氏忙问:“他爹,你说……傅提刑不会是想求娶咱家闺女吧?你想想看,若真是要纳妾,早在当初就不会放穗儿回家来了。既放了她归家,如今傅提刑又对咱们家如此周全照拂,又给你请宫里的医官治病,又为穗儿惩治那高家……这怎么也是带着诚意来,才会做的事。”
余秀才也认真想了想,觉得妻子所言也未必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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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高六郎被暴打一顿后, 扔在了叶台县县城门口。很快有人认出了他高家六郎的身份,被城门守卫送还回了高家。
高六郎虽被揍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 但人却并没昏厥过去, 还算清醒。见进了自家大门, 已经安全后,他立即抱着自己祖母高老太太哭。
“您老人家定要替孙儿做主啊, 孙儿险些被打死。那些黑了心肝的, 尽对着孙儿脸踹, 孙儿这张脸, 怕是毁了。”
高六郎好一顿哭诉, 哭得本就心疼孙辈的高老太太,更是心中怒火中烧。
在叶台,还没人敢这样对待他们高家。到底是谁这么不识趣, 胆敢殴打高家子孙。
一旁高二夫人见儿子被打成这样, 一度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高老夫人嫌她吵,立即呵斥了一声, 高二夫人这才止住哭。然后高老夫人坐去床边, 严肃着问孙子:“你可知是谁动的手?”
“余……余家。”高六郎脸肿得像发了面的馒头一样, 脸上哪个部位稍微动一下, 他就疼得“嘶嘶”的叫,连带着说话都大舌头了, “余家那小娘儿们,肯定是她的人。”
高老夫人一惊:“余家?”然后一双浑浊的老眼立即上下打量孙子, 心里自然有了一番猜测, 然后问孙子, “你可是对她动手动脚了?”
“我没有。”高六郎抵赖,“我就是去关心了她几句,问了她几声好。谁想到,她竟是个泼妇,上来就拿马鞭甩打我,她打了我的脸。之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给我头上套个麻袋后就对我一阵踹打。祖母,孙儿今日吃了这样一个亏,这口气可不能咽下去。”
自家孙子的品性老太太未必不明白,但她却没细问,只是一再向孙儿确定问:“你确定你没动她一根手指头?”
“孙儿确定没有。”高六郎说的斩钉截铁,“孙儿还没怎样呢,她就拿鞭子打孙儿了,孙儿哪里能近她的身。”
“好。”高老夫人说,“如此一来,那就是那余家小娘子理亏。既是她先动手打的人,便是告去县令那里,那理也是在咱们这儿。这余家……若识趣,想把这一波息事宁人过去,那就得将女儿嫁到咱们家来。若他家不肯,咱们高家虽式微了,可还没死绝,没道理叫一个乡野村妇欺辱到头上来,却只能忍气吞声。”
高六郎本为自己挨了一顿毒打而愤愤不平,但这会儿听说能因此娶得余家娘子,他忽然觉得这顿打没白挨了,身上也突然不疼了。
“祖母说的可是真的?”高六郎一把抓住高老夫人袖子,想得个确定的答案,“如此,孙儿真能娶了那余娘子?”
高老夫人十分有信心,她挺直了腰板道:“要么把女儿嫁进咱们家来,此事私了。要么,就叫他家女儿吃板子蹲大牢,受尽苦头毁尽名声。”
高六郎眼睛都直了,双眼冒光,仿佛眼前已经有了他迎娶余娘子的画面。
而傅灼那边,他一路快马赶回城后,直接去了县衙找了马县令。这会儿天已经晚了,马县令都快歇下,听说上峰突然造访,马县令立刻急忙忙披衣起来。
傅灼坐在前面衙门里等着马县令,马县令总觉得情况不妙,一路上战战兢兢的。走近了后,他忙弯腰先请了个礼,然后才问:“不知提刑大人深夜造访,可有什么差遣?”
因是晚上,衙门里虽点了灯,但也没有白日时透亮。这会儿傅灼静默着站在一片黑暗中,听到马县令的声音,才转过身来望向他。
年轻男人眉眼间有着之前马县令从没见过的阴蛰和锋利,就似一把刀一样,无端朝马县令刺了过来。傅灼还没开口,马县令气势就立马又矮了一截。气势矮下去了,原驼着的腰也驼得更低了。
傅灼冷睇了他一眼,然后问:“有关高家……你知道多少?”
在叶台县提起高家,也不会想到别人,马县令自知上峰说的是哪个高家。
但马县令不知他问的到底是什么,便斟酌着说了高家的家史。说他们家祖上风光过,故去的高老太爷,曾官至过正四品的知府。只是如今子嗣不大出息,后辈中,只一个高二郎是秀才身份,其余或从了商、经营了些生意,或是游手好闲,吃着家里的老本。
傅灼宽袖一甩,弯腰在一旁圈椅上坐了下来。他下巴点了点一旁,叫马县令也坐下来说话。
虽见上峰神色似是好了些,但马县令也不知为何,这样的上峰,反而更叫人害怕。于是他战战兢兢的,陪着笑脸坐了过去。
傅灼问:“你在这里为县官,有几年了?”
“有五年之久。”马县令如实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哦,也有五年。”傅灼轻应道,“那你来此这么久,就没办过高家的什么案子吗?”
“高家的案子?”马县令认真回想了一番,生怕记错了哪处,一边斟酌着答话,一边仍细想着,“高家在当地算是豪绅,有地位,也很富有,同旁家也多交情不错,并没状告过谁家。又或许,私下里同谁家有过什么纠纷,但都私了了,并未闹到衙门来,下官也就不知。”
傅灼那双深邃的黑眸就那样挪都不挪一下的深深望着马县令,马县令答完话后抬头看了眼,就突然看到了这样一双眼睛。他不敢对视,复又匆匆低下头。而这会儿,背后早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自你上任来,当地的百姓,就从没哪家到衙门状告过高家人?”傅灼再问。
“状告高家人?”马县令又再细想了一番,然后仍是摇头,“并没有。”
傅灼都要气笑了,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下一下的重重击打着案面,在寂静的深夜中,发出极诡异的声响来。傅灼每叩击一下,马县令都跟着胆颤一下,那心都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
“高家是不是有个六郎?乃烟花之地的常客。”既一问三不知,从县衙这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傅灼索性自己说了,“他就没点官司在身上?”
马县令还是摇头:“那高六郎的确品行不佳,常眠花宿柳,不如他家中几个哥哥。但,确实也是没有官司在身上。”
傅灼再道:“那本官问你,若有人调戏良家妇女,甚至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对良家女动手,按本朝律法,该当如何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