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今日再去面圣,显然不是好选择。
董侍郎没有让这两人再争下去,直接说军务,把话题带开了。
秦胤听得很是认真,时不时地问上几句。
他最关注的,至始至终还是飞门关的状况。
兵部消息完备些,比他躺在家中,由秦治转述的内容丰富许多。
不止是听,永宁侯还问董侍郎要了边关送回来的军报,从头到尾,自己看着梳理了一遍。
“毛固安……”秦胤叹道,“毛固安太急了,冯仲后续应对倒也可以,只是……”
没有说完的话,大伙儿都明白。
只是南蜀横插一手。
“南蜀那儿,”秦胤想了想道,“我们先做准备吧,老夫这就进宫去了。”
黄太师想拦他。
劝是劝不住,不如再多说说军情?
可绞尽脑汁一想,南蜀的状况也只有探子传回来的那些,只是一个异动的方向。
更具体的内容,一个字都没有。
显然是,发现了风吹草动之后,来不及做更细致地探查,立刻就往京中传信了。
毕竟,情报可以陆续补充,提醒却要赶在第一时间。
因此,在后续消息送达之前,他们连再具体商议商议都做不到。
这也难怪,秦胤的重点全放在了飞门关。
思考着的这点工夫,轿子已经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
黄太师追出去,见秦胤神色凝重里透着坚定,他喉头里那些劝解的话一下子重如千斤。
这可真是……
一个个的,都是硬脾气。
“算了,我不拦着你进宫,”黄太师感叹道,“不过,此刻进宫,无疑是触霉头。老侯爷慎重些,别真火上浇油。你这性子,一急、一气,再厥过去一回,真就不能去飞门关了。”
永宁侯道:“老夫心里有数。”
两厢行礼。
竹轿子出了兵部,穿过千步廊,往宫城方向去。
黄太师目送着,叹道:“有什么数!”
范太保摸着胡子,想了想,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御前置气还能全身而退,永宁侯近些时日,也算有经验。”
这话说的,黄太师哭笑不得:“那是二殿下理亏亏大了……”
范太保拍了拍老友的肩膀,一个念头涌上来,他本想说,记得此处是千步廊,还是忍下了。
看出了太保的欲言又止,黄太师没有立即追问,待回了衙门里,关上了门。
范太保这才低声道:“老侯爷家里,还有只凤凰。他在的时候尚能护住,一旦他走了,那……传言可不好听。”
黄太师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人走茶凉,若想温着,得多留下些火星子。
永宁侯府的战功更多些,更重些,等老侯爷西归、世子承爵后,多少还是个保障。
黄太师这辈子经历多,很多状况,即便眼下未曾出现,他也能远见一二。
凤凰,真是大周的凤凰吗?
那样诛心的流言一旦传开来,能作为抵挡的,唯有秦家对大周的绝对忠诚。
永宁侯此次能退南蜀、西凉多远,将来抵挡的力量就有多大。
思及此处,黄太师捶了下书案,咬着牙低声骂道:“当年是哪个道士给批的命格?害人不浅!真不是个东西!”
第185章 太贴心了
宫门外,竹轿落地。
侍卫们见到如此出行的永宁侯,脸上也有些绷不住。
秦治上前,递了牌子:“家父求见皇上。”
所有人都见过以前精神烁烁的永宁侯,对他今日这状况颇为不忍,让秦家祖孙稍后,使人往御前那儿传消息去。
御书房里,皇上听闻秦胤求见,不由一愣。
“他能走路了?”皇上问。
徐公公亦是一脸不解,答不上来这话,便去外头问传讯的人。
得了答案,徐公公嘴角抽了三下。
让儿子、孙子,抬着轿子来的?
他几乎可以想象,皇上听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硬着头皮,徐公公入内,照实答了。
果不其然,皇上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是说,”他道,“秦胤让儿子、孙子抬着,从侯府到了千步廊,又从那儿一路抬到宫门口?”
徐公公缩着脖子点头。
“他可真出息!”皇上咬着牙,道。
千步廊里绕一圈,所有当值的官吏都知道了,知道秦胤为军情担忧,哪怕行不得路都要面圣请缨……
他若是不肯见秦胤,岂不是辜负了老侯爷的一腔热血?
这是逼着他、不见不行!
今儿真是晦气。
先是黄晔,又是秦胤!
“让他来,”说完,皇上又道,“你去接他,看他到底捣鼓什么。”
徐公公应下。
出了御书房,他一路小跑着,往宫门口去。
毕竟,皇上都被逼了,他这个伺候的人,当然不可能悠哉悠哉。
初春时节,宫道这一路,徐公公跑得气喘吁吁,额头直冒汗,与外头候着的永宁侯行了一礼:“哎呦老侯爷,听说您进宫来了,皇上担心得不得了。您身体没有康复,该好生养着才是。”
秦胤道:“听说飞门关受挫,南蜀又要发兵,躺也躺不住了。”
“那咱们这就走吧,”徐公公道,“莫要让皇上久候。”
秦胤颔首。
秦治和秦沣两人,把竹轿子抬起来,跟在徐公公后头。
徐公公一面走,一面不住回头。
依他的观察,永宁侯的气色确实不佳。
比厥过去那日,他随皇上去侯府探望时,肯定强了许多,但离康健,差远了。
习武之人,原本的容光焕发,没有一点踪迹了;原本的身形如松,也看不出来。
现在的永宁侯,连坐直都很难,整个背岣嵝着,全靠椅背撑着。
再观抬轿的两人,额上连一点汗珠子都寻不到。
虽说眼下还不到夏日,但连人带轿地抬着,按说很沉……
“这一路抬着来,也很吃力吧?”徐公公转了转眼珠子,一脸自责,“这事儿是杂家想得不周到,一听说老侯爷在宫外等着,杂家赶着就来了。其实该再叫两个人手来,接了这轿子。”
“公公客气,”秦沣道,“这点重量,不算什么的。”
这么一说,秦治的眼神暗了暗。
老父亲瘦了,以前那么壮硕的人,他与秦威联手都打不翻,现在,抬起来都不花多少力气。
秦沣说完之后,也垂下眼避开了徐公公的视线。
他怕被徐公公看出端倪来。
毕竟,能抬得这么轻松,全因阿鸾本事。
阿鸾是真的厉害,上回化解定身符,这次,知道他们要出行,就拿着拂尘,拍了拍他与二叔父的肩膀。
秦沣压根没有弄明白其中奥妙,甚至,叔父怕是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阿鸾就又走了。
而他们叔侄两人,就抬着祖父这么一壮实老汉,脚步如飞,一点都不觉得重。
徐公公把两人的反应看在眼中。
秦治的眼眶隐隐发红,不是因为受力,而是心里难受。
秦沣回避他的视线,可见这样的答案,很叫这年轻人不舒服。
如此,行到御书房外,徐公公让三人稍候,自己进去通传。
“皇上,”徐公公道,“老侯爷消瘦了,精神看着很不好,他那儿子、孙儿,应是拗不过他才把他送来,他们对老侯爷的状况都很担心。”
皇上拧眉,道:“是吗?”
“先前老侯爷厥过去,送他回侯府时,四个侍卫抬缚辇都喊重,”徐公公道,“现在两个人,抬得稳稳当当的,即便说,那两人身体强健于侍卫,也不该差这么多,可见,老侯爷瘦了许多。”
如此有理有据的答案,让皇上信服许多。
他道:“让他进来。”
秦治和秦沣把轿子抬进御书房。
御前不比他处,秦胤没有坚持,让秦沣把他挪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