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我选暴君 第45章

作者:三月蜜糖 标签: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周瑄脚步疾行,脑中不断回过当年旧事,谢瑛同自己闹翻,他彻夜难眠,去往淑景殿时,推门看见悬梁自尽的母后。

  半空中,她脚上的鞋掉了只,露出雪白的绢袜。

  那一瞬,周瑄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他站在门口,脑中空白惊惧,反应过来,他手脚不听使唤去抱王皇后的腿,怀里的人冰凉没有温度,僵硬的膝盖都无法曲起,指尖划过他的脸,再不像从前她抚摸自己的柔软。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断唤着母后,不断摇晃她的手臂,可她睡着了一样,安详沉默。

  十八岁之前,所有人都爱他;十八岁之后,他才知那爱皆有企图。

  宫人都道先帝宠幸贵妃,王皇后受辱自尽,彼时的周瑄恨透了先帝,离京时他像丧家犬般,身边只有一个何琼之。

  然时至今日,陈年往事渐渐揭开真相。

  才知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丑陋。

  王家大郎二郎相继卷进逆案,王皇后忧思郁结,如处沸鼎,既不能舍弃母家,又不愿忤逆圣上,两相权衡,她饮下毒酒,含恨而亡。

  先帝顾念夫妻情分,在她死后并未追究王家,而是驱逐出京,又因喜爱周瑄,故步步做局,以王皇后悬梁的假象,借以顺理成章遣周瑄赴边境历练,贵妃和四皇子一党皆以为王家倒台,周瑄失宠,自己于储君之位有了指望。

  君心狠戾,连亲生儿子都会算计。

  这天底下,真心难寻,唯权力不负。

  雕仙鹤香炉白烟袅袅,冰鉴不断滴落水珠。

  何琼之看了眼供词,不由蹙眉,问:“陛下,现场有三方死士,如今只有孙家认罪,难道王大人果真没有参与?”

  周瑄嗯了声,扶额揉了揉太阳穴。

  “那剩余两方,会是谁?”

  何琼之琢磨,心里有个念头,然不敢讲,周瑄瞥了眼,道:“如你所想,是朕替王家动的手。”

  何琼之讪讪一笑:“臣没这么想。”

  周瑄不置可否,往后靠在椅背,淡声道:“谢瑛都猜出来了,你会没想到?”

  “臣愚笨。”

  “朕对付王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谢瑛刚刚好,没什么比皇后之位更有诱惑力和说服力。”

  何琼之低下头,尽管一压再压,还是没能忍住,“陛下筹谋之前,可想过她知道实情会如何难受,被当成诱饵推出去,被她曾经信任喜欢的人亲手推出去,她已经跟谢家断了关系,您还要一寸寸斩断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她所拥有本就少的可怜,谢家如何您比我清楚,您不该这般对她。”

  周瑄望着他,幽眸映出清浅的光:“厚朴,朕给过她机会,可她宁愿选择犯险,也不肯向朕求饶。”

  “陛下所谓的机会,是金屋还是日后您三宫六院中的某一位?”

  “至少朕没想让她死。”周瑄冷冷乜着他。

  何琼之深吸一口气:“但陛下就是在逼她赴死。”

  静谧的大殿能听见他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幼时玩伴,交心过命的情谊,此时此刻,却将往事历历撕开,何琼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敢说出这番大逆不道之言。

  索性硬着头皮继续:“陛下从开始便知道她会怎么选,又怎能说给过她机会。她活在谢家,爹不疼娘不爱,处处受掣肘,她什么都能自己担了,她又怎会习惯依靠旁人解决问题。

  您说她无情,可您从认识她那一日起,便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缘何现在非要折掉她的羽翼,让她变成另外一个样子,那不是谢十一,您也不会喜欢那样的谢十一!”

  痛快!

  慷慨激昂后的情绪达到巅峰,以至于暂时的狂妄遮住后怕,何琼之攥着拳,仰视他深邃冷静的眼。

  “从前年少,喜欢她所有模样,以至于被抛弃时,许久没有回过神。”

  “为她寻借口,为她开脱,自以为是觉得她一定有所苦衷,在我你我厮杀陷入绝境濒临死亡时,她跟云六郎大婚,全身而退。

  朕绑着一身纱布躺在床上,不死不活,她和云六郎帐内鸳鸯,浓情肆意,说不喜欢就能转头嫁人,你可见过比她还狠的人。”

  “朕此生唯一屈辱,受她所赐。”

  一股凉气沿着后脊攀爬,随后迅速传至四肢,何琼之咽了下嗓子,沉声道:“您知道当年是误会,任何人听到那种关系都会后退。”

  “未必。”周瑄瞟来冷光。

  何琼之僵住。

  “厚朴,大慈恩寺劫持一事,你究竟有没有插手。”

  周瑄噙着笑,眼底却在蓄积浓雾,阴郁冷鸷的光似削铁如泥的刃,一点点剜着何琼之的骨头。

  他手脚发凉,手心俱是冷汗,心跳犹如惊雷,咚咚...咚咚。

  温热的掌腹拍在他右肩,周瑄俯下身,正面逼视他低垂的眼睛:“有没有?”

  “臣,没有!”

  炽热的目光彼此凝视,一分一毫,谁都没有退让。

  手掌往下一压,何琼之挺直腰身,周瑄后撤两步,面容霎时冷凝:“逃跑的那个,你亲自去查,抓回来后,朕要剐了他!”

  高墙下,阴风阵阵,何琼之两条小腿肚直打晃,爬了两次,好容易爬上马背,揪着缰绳,脑中充斥着周瑄说最后一句话的表情。

  似警示,更似威胁。

  陛下在怀疑谢瑛的生死,亦在怀疑他的忠心。

  不过年少的一段情谊,闹到如今这般田地,何琼之只觉脑筋乱成一团,握着缰绳的手攥的发白,心里长叹:怕是不能善终。

  昌河公主大婚后,通判一家从京城折返,此间有个插曲,昌河公主无意间扫到通判夫人的礼单,看见那枚被秀秀修复的镯子,许是合眼缘,她试戴了下,信口说喜欢。

  通判夫人暗暗高兴,便有许多娘子拉着她问出处,更有甚者,让她帮忙定制,故而一回登州,通判夫人亲自去了趟首饰行。

  “三个镯子,两对手钏臂钏,六支步摇,成色不用太好,做工务必精美。重中之重,是这个冠。”通判夫人比划给谢瑛看,“我外甥女下月大婚,旁的暂且可以慢慢来,这个冠定要往前安排,别耽误正事。”

  谢瑛查看完诉求,确认是寻常的嫁娶闺阁,遂应声道:“那我们今明两日画图样,后日送去您府上观赏,若能定下,我们便立时赶工,若还需修改,时日上也好安排。”

  “成。”通判夫人打量着她,只觉掌柜的虽面孔普通,可言谈举止不卑不亢,旁的商贾遇到官眷,大都有唯诺逢迎的意味,可她没有,倒是个爽快利落的人。

  登州地界小,贵在安稳。

  谢瑛伏在案上看往来账目,听见叩门声,姚妈妈拿着被退回来的图样,叹气道:“这单生意怕是要黄。”

  谢瑛将四幅图样翻看一遍,抬头:“都不满意?”

  “说是落俗套,言外之意登不上台面。”

  谢瑛笑,“既如此,不必勉强。”

  官眷的生意向来不好做,何况他们这家首饰行并不出彩,上回通判夫人贸然下单,也是沉浸在京里被夸捧的情绪里,等她回味过来,还是会找熟悉的店铺。

  说到底,这间铺子只要能维持日常开销,谢瑛便心满意足。

  “你今日过去,便说咱们画师手受了伤,难以完成接下来的活计,定银全退。”

  “好。”姚妈妈说完,便转身去拿图样。

  秀秀从外头进来,凑过去头看了眼:“娘子,不若让我试试。”

  谢瑛诧异,托腮笑:“你会画冠?”

  秀秀去拿纸笔,边画边解释:“会画,先前也做过几个冠,青州府的官太太都很喜欢。”

  她手指灵活,三两下勾勒出冠的大体形状。

  谢瑛微微蹙眉,觉得她画法莫名有些眼熟。

  “跟你阿耶学的吗?”

  “嗯。”秀秀点头,专注在图样上,画完缠珠,补了句:“还跟一位郎君学过,他能写会画,天底下我没见过比他画画更好的人。”

  谢瑛忍不住笑,“那他教出来的徒弟定然更要厉害,你天生就是吃着碗饭的,你阿耶糊涂,平白没了你这样好的助力。”

  秀秀撇嘴:“母老虎给他生了儿子,他便不把我和妹妹当回事,满脑子都是钱和权,等着卖了我搭上县令的线,给他宝贝儿子铺路。”

  她画完,谢瑛仔细看了一番,感叹道:“秀秀你可真是宝,画的美极了。”

  果不其然,秀秀的画拿去之后,通判夫人当即拍板定下,之后罗列出需要用到的珍珠玉石铜丝金叶等物,得到应允,行里便开始着手制作。

  登州民风与京中截然不同,日常能听到的谈论多半是阴天雨天,出海捕鱼是否危险,庄稼能不能有个好收成,今日的菜价涨了几文,大都是烟火气十足,谁都能插一句嘴。

  在茶肆,几个书生样貌的男子私下说到王家和孙家,谢瑛才知道大慈恩寺一事,王瑾被革职查办,王家人人自危,“王家两后”的传言逆转风向,成了“王家要完”。

  “当今比先帝还要果敢有手段,当初王家可是从龙有功,还是外戚,谁能想着会有这么一天,还来得如此迅疾。”

  “欲除之,必令其膨胀,少其防备,当今这招着实有帝王威严,兵法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觉得,当今能开辟比先帝更璀璨的盛景。”

  几声附和伴随着唏嘘。

  谢瑛默不作声,听到他们说起当今要开行制举,选拔专项官员,那几位书生跃跃欲试。

  制举不拘身份,进士也可再考,非进士亦有机会,故而可谓给诸多学子又一入仕机会,职缺甚多,如今学子相继奔赴京城,为的便是在考试中拔得头筹。

  此时的京城,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秋高气爽,温度适宜,来往行人密集熙攘,沿街的摊贩叫卖的愈发起劲。

  周瑄着一身鸦青色常服,坐在酒楼高处,远眺,看见坊中有人在办喜事。

  他漫不经心略过,几个姑娘便在此时有说有笑登上高台。

  “方才可看清她的冠,等我成婚时也要这样好看的才行。”未出阁的少女,脸上写满欣喜与羞涩。

  “听说她特意请姑母找人做的,也不知是哪家首饰行,物料倒是其次,贵在款式雍容华美,这样好看的冠,我还是第二次见到。”

  她这么说,周围人都好奇起来。

  她们叽叽喳喳,便是压低嗓音,周瑄亦能听得清楚。

  “当年云六郎亲手给谢家娘子画冠,谢家娘子生的俊,又被那样好的冠衬着,大婚那日活脱脱仙子一样,谁不道一句檀郎谢女,天作之合。”

  “可惜,这般好的姻缘,生生为家事所累。”

  .....

  周瑄攥着茶盏,听见轻微的破裂声,低眉,素瓷盏沿裂开条条细纹,粉末掉进水中。

  入夜,承禄备好沐汤,大巾,转身看见圣人一脸阴郁的褪了外裳,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

  “何大将军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长腿跨进去,水面晃荡着溅出不少,他双臂横在桶沿,头往后仰着,满面疲惫。

  “操/练兵马,整顿军务,得空去了趟教坊司,来往信件没有异常。”

  周瑄嗯了声,合眼沉默。

  承禄又道:“听闻冲静道人自其妹死后,便一直缠绵病榻,这两日更厉害了,澹员外郎去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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