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我选暴君 第49章

作者:三月蜜糖 标签: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雨很大, 淋到身上冰凉刺骨。

  云彦脚步虚浮,浑身仿若烧起来似的,秋雨不能浇灭焚身烈火的炙热,他脑中嗡的一声炸开, 拳攥起, 阔步冲出人群。

  谢瑛就在车上,明眸对峙着圣人, 她害怕却又执拗, 横起手臂撑在车门,那样纤瘦的身躯却有无穷尽的力量, 她不肯下来,于千军万马之前渺小如粟, 仿佛下一刻, 便要飞蛾扑火, 不顾生死。

  他得过去, 他要救她。

  这念头催命似的,云彦越走越快, 眼看就要跨出重重包围,手臂被人猛地拽住。

  何琼之沉眸盯视,低声斥道:“你不要命了!”

  云彦血液不断翻腾, 灼烫的嗓音沁着焦急:“她不想去,你没看到吗?她根本不想下车!”

  手臂被钳住,何琼之攥住他不肯松手, 握刀的硬茧透过衣裳硌着云彦,他用力甩, 反被何琼之擒了腕子扭到身后, 士兵用麻绳利落捆了, 见他还在挣扎叫喊,撸下脖颈上的汗巾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

  云彦目眦欲裂,急愤之下青筋鼓出白皮,如案板上豁开膛的鱼,死命的想逃离束缚。

  何琼之走到他耳边,阴暗着嗓音说道:“你死了不打紧,别连累十一娘。”

  云彦动作停滞,抬头瞪着他。

  何琼之手掌压住他肩,叹:“你就当她死了吧。”

  漆黑的夜空劈开一道闪电,倾盆大雨兜头泼下。

  雨中的人,依旧稳稳坐于高头大马,雨水沿着甲胄汩汩滑落,幽黑的眼底,已然开始涌荡云雾。

  他握着箭矢,将弓弦上满,对面车上,谢瑛挡在秀秀身前,手在抖,隔着雨帘,看不清她面上神情,可从她端直的脊背,毅然决然的姿态来看,她是宁死也不肯过来了。

  周瑄冷笑,倏忽一转,箭矢破开大雨直直窜向车外人。

  谢瑛兀的睁圆眼睛,几乎下意识就去阻拦,然扑空后坠下马车,“嗖”的一声鸣响,箭矢钉到姚妈妈脚前,只差一寸,就能穿透脚掌。

  姚妈妈僵硬的站着,一步不敢乱动,她张着嘴,双手不知所措。

  谢瑛趴在泥水里,手掌撑起上身,合眼,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平复,她爬起来,碎瓷割破的掌心生疼。

  马上那人一手握弓,一手勒住缰绳,如地狱罗刹,背光的脸看不见一丝表情,只那般幽幽望着,便叫人浑身生寒,畏惧胆颤。

  谢瑛往前走,逼人的压迫感愈发强烈,就像有条细丝缠裹着脖颈,她喘不过气,睫毛被雨淋的睁不开。

  近前,仰头。

  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狭长的眼眸冷的阴翳淡漠。

  腰间一紧,周瑄俯身单手将她提到马上,大掌箍在她小腹,摁到自己胸口。

  灼热的胸膛像烙铁一般,谢瑛试图往前,被他握的更紧,后脊传来砰砰强健的心跳声。

  周瑄掀开眼皮,往不远处队中瞥去。

  何琼之握紧手,深吸了口气。

  “驾!”

  帝王一声肃喊,军马奔腾滚滚而去,乌泱泱的士兵紧随其后,沿着官道迅速呈合围之势将登州城里外圈住,密不透风。

  周瑄赶赴登州,日夜兼程,不知疲乏,精兵强将皆是战马,沿途所过流寇闻风丧胆,四散而去,沿海一带水匪猖獗,适逢水患,更是多处作乱。

  如是雷霆之威,挟天子之怒,令县衙府道倾全身之力剿灭内贼,抵御外侵,本想凭天灾顺势起风偷占蝇利的百济、新罗和倭国等流匪仓皇逃窜,各渡口恢复有序,船只货物俱无缺减。

  登州县衙充作公用,县丞哪里见过天子,战战兢兢唯恐疏漏,恨不能抓几个工匠临时修葺,将这府衙装饰的雄浑俊伟。

  后院屋内,周瑄尚未除甲,三两步走到圈椅前,摁在扶手上弯下腰去。

  谢瑛侧脸,避开他滚烫的呼吸。

  粗粝的手指握住她下颌,强行掰正面朝自己。

  “谁打的?”声音蕴出薄怒。

  谢瑛垂着长睫,涂抹黢黑的脸被雨水冲刷的格外难看,滚成条条沟壑最终汇聚在腮颊,露出来的指印清晰可见。

  吊梢眼用足力道,眼下已然红肿鼓起。

  廊庑外,两个黑甲兵架着吊梢眼扔到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他啐了口,甫一抬头便觉疾风袭来,面上骤然抽疼,腮帮子火辣辣的如同炸裂,一颗大牙裹着血腥气崩出嘴来。

  他捂着脸,还未开口又被抽了一鞭,倒刺刮着脸扯破皮肉,他哀嚎着打了个滚。

  地面很快泛起猩红,他再不敢抬头,伏在地上抖得筛糠一样。

  “左手还是右手?”阴冷的声音比秋雨还凉,吊梢眼下意识往回缩。

  周瑄漫不经心扔掉长鞭,没了耐性:“左手还是右手?!”

  “饶命,贵人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这一回,我山上的东西都给您...”吊梢眼瞥到躬身低头的县丞,还有数名登州官员,脑子轰隆一响,便知今日不能善了。

  从前他也被抓过,可多番打点犹能绝处逢生。

  这一回,不大妙!

  周瑄睨了眼,撂下话转头步入房中。

  “全剁了,喂狗!”

  凄厉的惨叫几乎刺穿耳膜,谢瑛小脸发白,虚虚往窗外看去,只见人影晃动,似拖着什么拉出门廊,大雨冲击着地面,腥气漫过缝隙钻进鼻间。

  她咬着牙,神思一阵晕眩。

  手腕被握住,摁进冰凉的清水,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将淤泥洗净,没有半分残留后,周瑄拿出随身携带的巾帕,低头擦去水珠。

  他不发一言,周身仿若笼在霜雾中。

  棱角分明的脸庞清贵疏离,长眸掀开,对上谢瑛湿润的眼睛。

  “疼?”

  他问,手上动作不由轻缓很多。

  她手很软,握在掌中滑腻如玉,瓷片割破的伤口沿着掌腹斜进纹理,扎的很深。

  劫后余生的欢喜来不及品味,又被捕入笼中。

  谢瑛看着他,看他无不细致的上药,缠纱布,最后捏着她手指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往后抽手,周瑄上前握住那细腰,吐气湿热。

  “去洗洗,朕等会儿来看你。”

  “你答应过,若我活着便放我走。”

  “走?”周瑄笑,抬手扯了下衣领,凉眸扫过她郁结的面庞,“你能走去哪?”

  “你无耻。”谢瑛既想骂他,又惧于他的森寒,脱口而出的指责毫无底气。

  “你以为朕为何出现在此,被愚弄,被你和朕最信任的臣子联手欺瞒,朕忍着,等着,为的就是这一日!”

  “朕要亲手抓你回去!”

  “走?做梦!”

  “无耻?今晚你有大把时间体会何谓无耻!”

  阴翳笼上眉间,轻视的目光自谢瑛领口慢慢往下,“洗干净自己,别让朕闻到半分别的男人的气味,谢瑛,你能去哪?”手指捻到她耳垂,猛一用力,谢瑛哼出声来。

  俊秾的面上闪过杀戮,继而拂袖出门。

  廊下阴雨浓稠,谢瑛急喘着呼吸,瞬间反应过来他话里含义,她起身,奔到门口,却被侍卫拦住去路。

  “何将军呢?”她从头到脚仿佛被浸在冰水中,茫然地环顾四下,不见何琼之身影。

  书房,案面堆积如山。

  县丞揩了把汗,七魄没了三魂,自打登州水患以来,大大小小案件应接不暇,他有心无力,时日一久,堆叠的愈发没法处置。

  眼看圣人脸色愈发沉黑,他那两条腿软的快要站不住。

  澹奕从坝上回来,禀完现状后又匆忙折返,大雨不停,堤坝负荷过重,登州城的百姓亦被征调过去,连夜搬运砂石防范。

  司天台观完天象,断大雨至多再下两日,东际隐隐开始退云,正是天清气朗的征兆。

  “朕把登州交到你手上,不是让你搜刮民脂的,”周瑄将案录掷到县丞脚边,他当即跪下。

  “自行写个请辞奏疏,滚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

  县丞眼前一黑,但知前路尽毁,他叩头谢恩。

  书房内只剩下周瑄与何琼之,空气沉闷晦涩。

  “厚朴,可有话与朕交代。”周瑄坐到圈椅,右手点着案面不动声色,他的眼神凌厉如刀,一点点插进何琼之心窝。

  何琼之便知逃不过,撩起袍子跪下,“臣犯欺君,任凭陛下惩治。”

  “何时开始的?”周瑄眉目冷清,“去大慈恩寺前便和谢楚合谋了吗?”

  何琼之回:“不是。是在搜寻之时,谢瑛找到臣,求臣帮她。”

  “尸体是臣找来的,谢瑛怕牵连谢楚,故而不敢让谢楚从大理寺弄死尸。”

  “你对她倒是唯命是从。”眼刀锋利,何琼之冷汗涔涔。

  “为她背叛朕,装模作样查了数月没有进展,厚朴,朕想知道,你是凭着什么样的情谊为她做事,只是因为年少相识?

  亦或者说,你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嗯?”

  尾音暗含警示,说完,他居高临下睨着,目光灼灼盯着何琼之的反应。

  何琼之兀的一震,随即决然否认:“臣断不敢觊觎非臣之物,臣当真是念及年少,不忍看她抑郁宫中,臣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周瑄乜了眼,神色肃静。

  沐汤中,秀秀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

  乌发如瀑,松散的垂在肩上,衬的那雪肤白嫩,如玉如绸,牛乳一样的细滑,明眸皓齿,承云载雾般笼着淡淡的思绪,嫣红的唇,柔美的下颌,肩胛瘦削露出起伏的峦线,她咽了下喉咙,瞠目结舌。

  “娘子,你长得太好看了,像画里的仙女。”

  她努力寻找词汇,忽的脑中一亮,“像郎君画里的仙女。”

  脚步声传来,谢瑛抬首,瞥见门口逆光而立的男人。

  秀秀吓得跳起来,手里的大巾险些滑落,她低着头,福身后呼吸都不敢大口。

  “像吗?”

  周瑄走近,绕过插屏径直坐在沐汤前的杌子上。

  秀秀哪敢答话,支支吾吾满头大汗后,还是谢瑛替她解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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