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她展开上面一封,周瑄遒劲的笔迹映入眼帘。
“十一娘,我和厚朴去东郊猎场,虽下了雪,可还是猎到两只兔子,一只狐狸,那狐狸毛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本想回去送你。可惜,途中被厚朴截胡,说他阿娘生辰,借花献佛。
我怕让他看出端倪,只好拱手相送。
十一娘,等明年开春,我想同父皇请旨赐婚。
你愿意吗?”
彼时她收到信,一夜不曾睡着,贴身放着,唯恐不小心掉了叫人看见。
她欢喜又紧张,恨不能立刻告诉他,她愿意。
作为回礼,她在信中夹了条亲手绣的帕子,还记得周瑄接过时故作镇定的脸,两人都不敢看对方,以至于手心都是汗,信都湿了。
她笑,撑着腮颊看烛火跳跃,心道,破镜从来不会重圆。
他让她装作喜欢,可他不也是在装作享受?
无非想弥补当年的遗憾,做越多,暴露更多。
十四岁的周瑄,永远不会把她当棋子一样摆布。
谢瑛打开匣子,把信扔了进去。
晴了两日,晌午天又阴沉。
谢瑛正在太液池畔的亭榭里赏梅,她剪了几支绿萼,抱在怀里,嗅着清冷的香气,将手炉放到桌上。
“娘子,宫里要办大宴,听小厨房的人说,他们怕人手不够用,会从各宫各殿调出去厨子以备不时。
好像设在宣政殿,到时文武百官都会赴宴,说是开朝来最盛大的一次。”
白露哈了口气,跺脚道:“咱们回去吧,好像快下了。”
谢瑛便起身,两人沿着小径行走。
“西凉使臣进京了,现在就在鸿胪寺,吕大人前两日进宫,跟陛下回禀过。”
“那,西凉公主果真像传说的那么好看?”
谢瑛脚步微停,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两个鹅黄色棉袄的宫女凑在一堆,边扫雪边说话。
“眼下谁都没见着,但听旁人说她好看,像仙女一样,要不然也不会送到京城面圣。”
“那有珠镜殿那位好看吗?”
两人压低了嗓音,头碰头怼到一块儿。
白露攥紧拳头,低声道:“娘子,别听她们胡说,竟没些着边的。”
谢瑛抱着绿萼,眉眼淡淡的看着说到劲头的两人,嗯了声,提步往前。
宫女冷不防吓得弹开,可那声“没名分”还是落到谢瑛耳中,她们颤着腿,哆哆嗦嗦躬身退到一旁。
谢瑛只停留了片刻,便头也不回走了。
珠镜殿门前停着撵车,谢瑛将梅花拢了拢,寒露见她回来,忙打帘小声说道:“陛下来了有半个时辰,只说等着,也不叫人去找你。”
谢瑛进去,白露给她解了披风,又取来青玉花囊,将满满一束梅花插/进去。
周瑄倚在榻上看书,手底下搁着一沓阅好的折子。
听见动静,抬起眼来。
“去哪了。”
谢瑛笑,上前偎在他怀里取暖,周瑄握住她的手,带到胸口塞入衣间,顺势亲了亲她的唇,把人摁在怀里。
“去梅园了。”她身上很香,周瑄用力嗅了嗅,把书信手一放,双手掐着细腰提到膝上。
“今儿喝药了吗?”
白露正好端了药碗进门,闻言忙道:“刚熬好,有些热。”
周瑄睨了眼,招手,白露把药放在旁边的案上。
“过两日是朝宴,届时会有诸多琐事,朕怕你觉得闷,便让人将行宫收拾一番,你去泡两日温泉汤,等忙完之后,朕去接你。”
他面相生的实在太好,看着你时,便觉得整个人都属于自己,眸子浓烈到灼热,他望着谢瑛,唇落下。
谢瑛揽住他的颈,道:“好。”
这夜周瑄要的分外狠,如狼似虎,恨不能死在谢瑛身上。
传了四次热水,谢瑛咬破了唇,被他抱着抵在床角。
双手从床栏垂落,又被他一把握住,放在自己腰间。
事毕,他亲手给谢瑛清理了身体,一点点擦去污秽,待挪到腿间,谢瑛下意识想合拢,然根本没有力气。
周瑄抬起眼皮,认真且轻柔的将里面一并打理干净。
他将温好的汤药端来,单手揽起谢瑛,哑声劝道:“谢瑛,喝完药再睡。”
第47章 行宫(一)◎
屋内香气幽幽萦绕, 罩纱灯内的烛火欲灭不灭。
谢瑛背对着周瑄,两人之间寸缕未着,是最亲密的姿势。
她累极,枕着周瑄的手臂, 蜷起双腿, 细瘦的后背出过汗后又滑又腻,一只手搭在她腰上, 掌腹温热, 缓缓揉按她纤软的小腹。
周瑄揽着她,目光扫到外侧小几上的空碗, 日子总是过得如此迅速,眨眼间便是年尾, 信, 也只剩下最后两封。
地龙烧的极旺, 谢瑛很快热的烦躁难耐, 她搁下绣到一半的帕子,起身去推楹窗。
甫一推开, 不由吃了一惊。
漫天雪花鹅毛似的往下扬,映着廊庑光火仿若仙境一般,她仰着头, 下意识伸手去接,雪花撞到指尖纷纷融化。
她穿上厚氅,拢了兜帽出门。
好些日子没见雪, 今儿倒半夜下起来了。
她自己一人,沿着长长的巷道往前走, 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轻摇慢荡, 雪花迎面打在身上, 脸上,她也不觉得冷,反而有种自在散漫的悠闲感。
风起了阵势,嗖的一下刮灭灯笼。
谢瑛怔愣了瞬,此时环境静谧,耳畔只有落雪声,风吹树枝的动静,她叹了声,转头想往回走,到底还是不喜昏黑。
然刚抬起脚步,便听见黑暗里有人在说话。
谢瑛站在墙后,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梅林后,仿佛有两个人影。
她眯起眼睛,伸手摁在墙壁。
一男一女。
女子拂去兜帽,露出乌黑的鬓发,她面朝自己,抬头起来时,也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她似乎小声求什么,片刻后伸手覆在领口,随后那披风掉在地上,惊飞了枝头瞌睡的鸟雀。
谢瑛捂住嘴,心道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如此近的距离,自己动一下便会被人发现,她放缓呼吸,只盼望这两人别在冰天雪地里做什么出格的事。
女子猛地扑上去,抱住男人的腰,那男人像坨冰,身量笔直,一丝弯曲迁就都没,任凭女子抱着。
“松手。”
冷肃沉厚的声音响起,谢瑛愣住。
周瑄?
而在此时,女子的面容也逐渐清晰,正是王家二姑娘王毓。
她似乎在哭,却也不敢不听周瑄的冷斥,一双手局促的落在身侧,尽管隔着树枝,犹能看到她在发抖。
周瑄弯腰,拾起地上的披风,给她穿好。
“朕说过,只一条路能走。”
他背朝谢瑛,清隽如松的身影罩在王毓身上,挡得很是严密。
“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答朕。”
他挑起头上的树枝,略一侧脸,抬脚往前走。
王毓忽然如惊兔一般,转身追过去。
更黑更远的角落,谢瑛看不清两人在做什么,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后,她看见王毓失魂落魄的自暗处走来。
谢瑛吸了口气,贴着墙壁站定。
王毓根本没有看见她,她在哭,从谢瑛斜对面走过时,脸上莹莹发亮。
翌日,谢瑛去暖阁,将绣好的帕子送给周瑄。
当年他写信告诉自己,要同先帝请旨赐婚时,她给他绣了一条贴身珍藏的帕子,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早就没了。
周瑄捻着帕子上的纹路,把人抱到膝上,“明日朕让厚朴护送你去行宫,那里的沐汤极好,你好生养护身子,等着朕。”
谢瑛垂眉,双手揽住他颈子,温声道:“好。”
周瑄亲她的眼,亲她的手指,连带亲吻掌中金丝银线绣成的帕子。
待谢瑛从殿内离开,周瑄走到炭盆处,抬手,柔软的帕子掉进炭火中,瞬间被吞噬殆尽。
她记错了,连针线用料都忘得干净,这样的东西,留着便是羞辱。
羞辱他犯贱,羞辱他一厢情愿。
晌午,谢瑛在榻上翻书,听见白露急急掀开帘子进门。
看见她后忍不住扑上前:“娘子,寒露跟人打起来了。”
与其说打,不如说寒露被人围攻。
六七个宫婢一块儿,把她围在当中撕扯,寒露头发被扯得蓬乱,簪子掉在雪堆里,衣裳也皱巴裂开,得亏冬日的棉衣厚实,人单力薄,那些婢女捡起雪团子往她身上扔。
因在僻静的地方,她们又都不敢出声,唯恐惹来管事嬷嬷。
谢瑛赶到时,寒露被几人推倒在地,纷纷扬扬的雪砸的她睁不开眼,只能把手横在脸上遮挡。
谢瑛只觉得浑身血液躁动起来,悉数堆叠翻涌,她涨红了脸,声音因愤怒而尖锐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