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 第13章

作者:匹萨娘子 标签: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我们错了,求大人不要打姨娘……”

  “我不管你之前做了些什么勾当,我告诉你——那些下流的法子,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陈长解呵斥道。

  朱氏此前尽管贿赂过郑恭,但也是黑灯瞎火下,此刻公然受辱,她只能埋着头泣不成声。

  陈长解重重哼了一声,抱着佩刀重新坐回原处。

  “姨娘,别哭了……我们走。”荔象升扶起朱氏,低声道。

  荔慈恩也上前搀扶起朱氏,三人在无数嘲讽和鄙夷的眼神中,走到受风的无人处坐下。

  “活该……这就是出身商户的女人,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王氏搂着荔惠直,发出一声冷笑。

  朱氏容貌妩媚,深受荔乔年喜爱,府里的女人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王氏发话后,郑氏也泼了瓢冷水:“要是老爷在世,岂不是要被这女人活活气死!”

  虽然不久前失去唯一的女儿,但郑氏的牙尖嘴利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我早就和老爷说过,这样的女人不能抬进门!”王氏说。

  “……母亲,朱姨娘也是被迫的。”七岁的荔惠直忍不住为朱氏说话,“我瞧见了,她把自己的口粮都给了象升和慈恩,她是再没有东西吃,就要饿死了……”

  “我便是饿死也不会去做那种勾当!”王氏断然道,“这是我们的骨气!”

  “就是——”郑氏附和。

  “可是……”

  “你要记住,你是簪缨不替的荔氏嫡子,这不是你该说的话!”王氏一个怒视,荔惠直不得不闭上了嘴。

  荔知坐在地上,玩着随手摘来的叶片,心怀嘲讽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人都已经快饿死了,还记得簪缨不替的老过去。

  自此,朱氏得罪了自觉清高的陈长解,每到他分发干粮的时候,朱氏和她的孩子只能得到最小的那一块口粮。

  朱氏不得已对所有流人开放她的大腿,以换取那么一丁点赖以为生的粮食。

  她成了一百五十余名流人里最不受待见的人,再衣着褴褛的人,也能朝她投以厌恶和轻蔑的目光。

  朱氏在有需要的时候,把荔慈恩和荔象升两个孩子托付给荔知。荔知总是捂着慈恩的眼睛,轻声哼唱朱氏曾唱过的来自京都的童谣。荔象升坐在一旁,面色阴沉,像块僵硬的石头。

  但是依然不够。

  即便每人只吃最低限度的口粮,三个人需要的食物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朱氏用尽一切办法寻找粮食。

  “你说什么”荔知看着眼前的朱氏。

  她把荔知叫到一边,背对两个孩子疑惑的目光,一脸局促地又说了一遍。

  “我……我看见了……郑恭是跟着你,进去树林的。后来……只有你出来,郑恭失踪了。”她神色羞愧,游移的目光不敢接触荔知的眼睛,“我都看见了……”

  “你给我吃的……”她说,“我就替你保守秘密。”

  荔知懂了。

  她笑道:“好。”

  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要到了食物,朱氏瞪大了眼。

  “够吗”

  荔知把刚刚拿到,还没焐热的干粮递给朱氏。

  “够了,够了。”

  朱氏连忙接过干粮,踌躇地看了眼微笑着的荔知,又掰下一半还给了她。然后匆匆离去,回到两个孩子身边。

  荔知看了一会朱氏的背影,转身走向马车。

  锦帘撩开后,荔知递上半块干粮,用遗憾的口吻说:“都给殿下吧,以后的粮食可能就更少了。”

  谢兰胥半躺在铺着狗皮的座椅上,嘴唇不见丝毫血色,面颊却染着一抹潮红。

  “……被要挟了”他声音沙哑,波澜不惊的表情像是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

  “这也是难免的。”荔知笑着说,“人多眼杂,总会出点意外。”

  “这个意外,”谢兰胥说,“你打算怎么处理”

  荔知笑道:“顺其自然吧。”

  谢兰胥不置可否,掩着嘴低头咳了起来。荔知认为是撩起的锦帘泄进了寒风,她正要告退,谢兰胥挥手拒绝了她送上的干粮。

  “我吃不下……你拿走罢。”他一边咳一边说,神情不似作假。

  荔知这才发现马车角落里她昨日送上的干粮。

  谢兰胥只吃了一点便放到一旁。

  “殿下,你的身体……”荔知皱起眉。

  锦帘已经落下,帘后压抑的咳嗽仍在继续。

  荔知在马车外站了一会,无可奈何地离去。

第12章

  第二日的晚些时候,荔知拿着刚分到的口粮站到马车外,敲了半晌的车壁也没人应声。

  “殿下”荔知试探地喊了一句。

  锦帘一动不动,拉车的黄马喷了喷鼻子,一道白雾扩散在空中。

  流人们都在远处各自群聚,白霜覆盖在地面和远处的树冠上,在这样的低温下,常常有人冻到失去意识。

  荔知低声道了句失礼,抬手揭开锦帘一条缝。苍白的月光照进车厢,映出一片狼藉,茶桌翻倒在地,一壶净水洒了大半,谢兰胥就倒在一旁,半个衣袖都被打湿,整张脸烧得一片通红。

  “殿下!”

  荔知的声音引起不远处的甄迢的注意,他皱着眉快步走来:“无故惊呼什么”

  没等荔知回答,他已经看见车厢内的谢兰胥。

  “殿下!”这回轮到甄迢变了脸色。

  他转眼跃上马车,一边说着告罪的话,一边摸了把谢兰胥的额头,旋即脸色难看。

  光看那烧得通红的额头,荔知就能猜到谢兰胥的体温一定高得吓人。

  “快去拿清水和干净汗巾。”甄迢皱眉对荔知说。

  荔知连忙找到其他役人,听说是皇孙病倒了,清水和干净汗巾很快送到了马车里。

  甄迢试着照顾谢兰胥,但他一个大男人,平日在家也是被人照顾的料,根本不懂如何照顾一个生病的人。况且谢兰胥出了大量的汗,光这擦拭的事情就是一个难题。

  甄迢左右为难时,一眼看见了神色关切地站在车门下观望的荔知。

  “你和殿下什么关系”

  “殿下对我有恩。”荔知避重就轻道。

  “你在家里有照顾人吗”甄迢问。

  荔知点了点头:“生母早逝,我和姊妹生病时,都是相互照顾。”

  甄迢松了口气,让荔知上车照顾谢兰胥。

  “需要什么就跟我或者其他长解说。”

  荔知探了探谢兰胥红通通的额头,果然如她所料像是烧烫的铁板。

  这样的温度很难靠自己降下来。

  “他需要大夫。”荔知皱眉。

  话虽如此,但荒山野岭的,甄迢也没办法变出一个大夫。他答应荔知,在路过下个村庄时停下来找个赤脚大夫给谢兰胥看看,在那之前,荔知需要照顾好谢兰胥的身体,作为答谢,他会给她额外的口粮。

  下车前,甄迢隐晦地警示荔知:事关皇孙,如果谢兰胥死了,照顾他的荔知也只能去陪葬。

  荔知捡起水壶,擦干地上的水迹。找出盛放干净衣裳的衣箱,用一条玄色的发带蒙住自己的眼睛,小声告罪,褪下谢兰胥身上的衣物。

  失去视力后,并没有因此变得自在。荔知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陌生的体温在她指尖更加活跃。

  她一边想象着生病的是双生姊妹,亦或是被剃了毛后光溜溜的的神丹——总之,她用最快的速度给谢兰胥擦去身上的汗水,又胡乱地裹上了干净衣裳。

  做完这一切,荔知解开眼上的发带,和谢兰胥半睁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

  空气变得格外安静,荔知感觉喉咙里有些发痒。

  她咳了一声,拿起手中的发带解释道:“我没看。”

  “……我怎么了”谢兰胥移开眼,虚弱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衣箱和盛满清水的水盆。

  “殿下患了病温,衣裳被汗水打湿,民女未经殿下允许,翻动衣箱为殿下更衣,还请殿下恕罪。”

  荔知观谢兰胥并未恼怒,又说:

  “甄长解说,等到了下个村庄,就给殿下找大夫来看。”

  谢兰胥烧得神志不清,意识到车内没有危险后,眼皮又慢慢坠了下去。

  “不……”

  荔知附耳过去,才听清他最后说的话:

  “不要……让他们给的食物和水入口……”

  说完,谢兰胥又一次昏睡过去。

  他这一睡便是一晚,荔知彻夜守在车上,也不在乎车外的流人会议论什么。第二天众人启程的时候,甄迢冲荔知摆了摆手,让她继续留在车上照顾谢兰胥。

  在流人们嫉妒的眼光中,荔知得以坐着走完今日的行程。

  谢兰胥的病温之症依然很严重,换上不久的衣裳很快就大汗淋漓,皮肤像烧开的水那样,鼻翼的气息要手指放到跟前才能感受,荔知坐在车里并不轻松,她总是担心下一刻谢兰胥就会失去呼吸。

  在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中,流人队伍终于迎来了一个小小的村庄。

  甄迢请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据说村子里的人有个小病小痛,都是由他来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