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昀
三皇子绝望地揉了揉眉心。
楼下贺客一阵欢呼,纷纷看着好戏,你一句我一句添油加火,三皇子被放在了火上烤。
燕翎就在这片欢呼声中,淡定地举了举牌,“七千两!”
三皇子忍无可忍,一记眼刀子扔过去,暗恨燕翎一口气加的太多,就不能一百两一百两加吗?
他这口气还没顺下来,隔壁霍玉华嗓音铿锵,“八千两!”
比富贵,霍家就没输过。
三皇子往案上一扑。
偏生在这时,底下聚众疑惑了,
“咦,三殿下没动静了?不会是拍不起吧?”
“龙子龙孙怎么可能拍不起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三皇子指缝里扣一扣都够咱们用一辈子!”
好了,三皇子缓缓地从桌案上抬起头来,朝侍从使了个有气无力的眼色,侍从立即叫价,
“八千五百两。”
这已经是三皇子能承受的极限了,不,他根本承受不了,一想到他今日八千两拍卖明宴楼一道大龙虾,父皇的板子怕是在路上了。
这一瞬间,他特别希望燕翎加过去,只要燕翎开个口,他就当丢个脸算了。
可惜,左侧第三间雅间内,再无动静了。
宁晏体贴地倒了一杯乌龙茶递给燕翎,“世子,喝口茶润润嘴。”
“八千五百两一次...”
“八千五百两二次....”
三皇子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而宁宣呢,也意识到自己今夜很可能闯祸了,一时僵坐在那里大气不敢出,此刻她恨不得隔壁的霍玉华加上去算了,怎知那霍玉华见燕翎不开口了,她便作罢,她今夜已经拍下了两道菜,就不跟表兄抢了,给表兄留个面子。
就这样,三皇子以八千五百两高价竞拍到了最后一道大龙虾。
在满堂欢呼声中,三皇子冷汗落下来,就着明宴楼侍从大张旗鼓将大龙虾抬上他桌案时,他保持着皇子风度,从容地将冷汗拂去,露出雍容的笑来。
侍从退下,三皇子看着那足足有一个铜盆那么大的龙虾时,告诉自己,此物世所罕见,值!
他说服自己,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与宁宣道,“王妃,若你所愿,趁热吃吧。”
宁宣总感觉三皇子的语气里凉飕飕的,有些犯怵。
就在这时,珠帘被掀开,露出五皇子一张笑嘻嘻的脸。
“哥,独食可不厚道,有事兄弟陪你担着,这龙虾还是分兄弟一口吧。”不等三皇子颔首,他已迫不及待坐了下来,抬手就扯下一只腿,开始剥壳吃肉。刚刚戚无忌已经告诉他,这种龙虾腿肉最鲜。
三皇子正想说什么,又一道身影风风火火迈了进来,淳安公主一脸埋怨,“三哥,妹妹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钱?我今日寻你借时,你怎么推脱开了?”
三皇子无语地瞪着她,谁都知道淳安公主花钱大手大脚,借出去的银子还不知何时能归还。
但人已进来了,赶是赶不走的,三皇子勉强维持笑容,“妹妹误会了,坐下一道吃吧。”
淳安公主堂而皇之往宁宣身旁坐了下来,“三嫂,我陪你吃。”
宁宣恨不得翻白眼,这可是八千两的大龙虾,她不需要任何人陪,脸上的笑容生生被呕得扭曲了几分。
随后而来的戚无忌,三皇子脸色便好看多了,特意将身旁的位置留给他,
“无忌,一道尝尝,我晓得你有腿伤,吩咐明宴楼备了西风烈,烈酒下肚,再吃些虾肉当无大碍。”
戚无忌拱手一揖,“多谢殿下。”
圆圆的八仙桌,一下子挤进来三个人。
三皇子估摸了龙虾大小,五个人吃够。
众人正要下筷,珠帘响动,三皇子有些忍无可忍,扭头就是一声喝,“还有谁来凑热闹...”抬眸对上燕翎波澜不惊的脸,他气血上涌,冷笑道,“你来做什么?”
又指了指楼下的宽台,“去,寻人家明宴楼的管事再去买一个,八千两九千两的不在话下。”
燕翎面色无波道,“殿下,在下问过了,这是唯一的一只大龙虾,即便有钱也买不到了,念着咱们多年情分,还请殿下赏个脸。”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三皇子只得憋屈地点了下头,燕翎先进来,宁晏跟在他身后迈进雅间,宁宣看到宁晏脸色一变,憋了一个晚上的火再也忍不住了,睨着她,
“三妹,据我所知,你吃虾子过敏吧?”
事实上,根本没这回事,但她压根不希望宁晏吃到她的天价虾。
宁晏也不去反驳她,温柔含笑,“我来陪夫君用膳。”
三皇子见妻子满脸戾气,再看小姨子眼波盈盈,昳丽无双,她浑身流露出的恬静悠然能浇灭任何人心中的火,以前他没见过宁晏,直到上回回门宴才晓得宁家有这么一号大美人儿,这会瞧见妻子咄咄逼人,有些不快,轻声斥道,
“来者是客。”指了指燕翎身边,“三妹,坐。”又警告地看了一眼宁宣。
宁宣愣是将苦水往肚子吞,不情不愿拿起筷子,待她视线落在龙虾上时,却见这只肥美的大龙虾,已被淳安公主跟五皇子掏空了一大半。
“.......”
第39章
深夜奉天殿,灯火通明。
热茶顺着三皇子的耳鬓滑下来,俊朗白皙的面容渐渐起了一片红。三皇子眉目低垂着,身姿却挺得直。
皇帝看着这样的儿子,气顺了点,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堂堂皇子为了口腹之欲一掷千金,你丢自己的脸便罢,连朕的脸也被你丢光了....”
皇帝盛怒之下,三皇子半字不辩。
一旁跪着的五皇子看不下去了,毕竟按分量算,他与淳安吃了三皇兄快六千两银子,他心中发虚,连忙往前挪了几分,语气藏着胆寒,“父...父皇,您..您怪儿子吧,三兄的虾儿子也吃了,儿子也有份...”
三皇子想起这事,心漏跟得跟筛子似的,被打便罢,他业已猜到,可一只八千五百两的大龙虾他就尝了个尾巴是委实没料到的,换做以前他也不会让弟弟背锅,这会儿干脆闭眼装死。
五皇子撞上皇帝微眯的眼神,脖子往后一缩。
淳安公主嫌弃五皇兄没出息,挺着胸脯往前挪着膝盖,“父皇,错在儿臣,是儿臣先去明宴楼,两位皇兄随后才赶到,您要罚,首先得罚儿臣。”淳安公主从不推卸责任。
被妹妹这么一比,两位皇子当即挺胸收腹,纷纷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皇帝看着女儿,她黑白分明的眼神异常坚定,一张鹅蛋脸漂亮得跟刚剥出来的似的,舍不得骂,啧了一声,“关你什么事,你是妹妹,你去哪儿,他们护着不是应该的吗?”
这....
淳安公主心虚地摸了摸肚皮,好歹吃了三皇子三千两银子,吃人嘴短,
“父皇,真的是儿臣的错....”
话未说完,却见皇帝对她视而不见,反而一脚掀了三皇子,“你自个儿错就罢了,还将妹妹给带坏了...”
“........”
淳安公主身子一跨,这偏心也偏得不讲道理.....她还需要旁人带坏吗?
三皇子却已习以为常,被皇帝一脚踹翻在地,又麻溜地爬起来,磕头道,“是,儿臣知错,儿臣再也不敢了....”这会儿吹了冷风,人也清醒了,皇帝对他的期许比五皇子与淳安不同,希望他能协助朝政,他今夜着实孟浪了。
皇帝这会儿气也出了大半,瞥着三皇子胸前那个脚印,心中也不是滋味,不过爱之深责之切,他不能纵容了儿子,脸色一青道,
“来人,杖责三皇子二十板,五皇子十板子,禁足一月。”
三皇子倒是无话可说,没等锦衣卫来拿人,先起身去外头候着了,五皇子却是两眼汪汪,伏在地上央求地瞥着淳安,淳安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父皇的脾气她也是了解的,说出的话无可更改,五皇子瘪着嘴要哭不哭,只觉委屈极了,后念着好兄弟有难同当,方忍辱负重跟了出去。
淳安等两位皇兄消失不见,扭头寻着皇帝的踪影,见皇帝已在御案后坐定开始批阅折子,她跪着挪到他身侧,双手乖巧地搭在案上,眼巴巴问,“父皇,该惩罚儿臣了....”
皇帝不忿瞅着她,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你又没银子,还不是他们撺掇着你,跪疼了吧,坐着歇会儿。”扔下这话,又翻起了手中的折子,默了一会儿,抬眸,目光定在她身上披着那件孔雀翎,“那虾好吃吗?”
淳安有些无语,她这么嚣张跋扈也不是没理由的,真的怪不得她,又注意到皇帝目色幽幽在看她的衣裳,心中了然,平日父皇也不是不知道她为非作歹,今日心眼偏的没边,原来是睹物思人。晏晏真是个福星。
“咳...”顺杆子往上爬这种事,淳安公主信手拈来,她搓了搓掌心,“父皇,您刚刚也说儿臣没银子,儿臣还真是吃了这没银子的亏...”
“哦?”皇帝视线从孔雀翎身上挪到她面容,扯着嘴冷笑了笑,将镇纸往折子上一搁,抬了抬手,掌印吴奎将朱笔恭敬递给他,他一面批阅,一面问,“怎么说?”
淳安公主也不卖关子,颓丧道,“儿臣今夜逛庙会,花了一千两,”迎着皇帝劈过来的眼神,老实交代,“寻戚无忌借的。”
皇帝脸上的怒容僵住,转而大吃一惊,“你怎么跟戚无忌搅合在一块了?”
淳安公主不高兴了,“谁跟他搅合在一块,这不他恰恰坐在我身边,我就顺带跟他借了呗...”
皇帝也了解女儿的性子,从不撒谎,深叹了一气,摇摇头,吩咐吴奎,“去取一千两银票给淳安。”回头又警告淳安,“你离他远一点。”
淳安虽不待见戚无忌,却也见不得父皇这般埋汰他,好歹这么多年戚无忌是借钱最爽快的人,说来淳安有一桩毛病,每月皇帝定期给她一笔花销,起先一到手她便花了,往后花银子越发没个顾忌,便寻人借,待父皇给了她月例,她又去还,这么一来,她兜里基本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么多年,她也欠了不少人情债,但戚无忌今夜将家底往她手里一扔,着实令她震惊,不愧是在疆场上厮杀的男儿,霁月风光,豪爽大气,她很是佩服,便不满道,“父皇,戚无忌得罪了您?”
“没,但你别跟他搅合一块。”皇帝睇着她,
淳安也没打算跟戚无忌搅合,但皇帝这么防备一个人还是很少见,她很奇怪,“为什么?”
皇帝避开她探究的眼神,接过吴奎递来的银票扔到她手里,“很晚了,去歇着吧。”
淳安也没多想,今日打了一下午马球,又逛了半夜的庙会,这会儿着实腰酸腿疼,笑嘻嘻跟皇帝道了谢,捧着银票高高兴兴走了。
皇帝目送她远去,那欢快的背影永远透着天真烂漫,他眉心慢慢一皱,笔端落在宣纸,墨渍快要浸透纸背,依然没能回过神来。
淳安公主是有几分反骨的,皇帝催着她让管事牌子去还钱,淳安却非要亲自去还,翌日一早,她便揣着一千两银票出了宫,也没径直去戚府,若被戚无双晓得了,岂不笑话她?
她着人去给戚无忌递了个讯,戚无忌撑着竹竿来到戚家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这么快就寻上门来了,戚无忌便知不妙,果然人还没坐下来,淳安公主一叠银票递了过来,
“呐,还你,谢谢你昨晚慷慨解囊。”
戚无忌清润的目光在银票上落了落,没有接,而是先坐了下来,“公主殿下何必急着还?在下手头宽裕,并不急着用银子。”
淳安公主将银票往他跟前一推,托腮看他,这是她第一次正面迎视戚无忌,他五官虽不像燕翎那般分明锐利,却是眉目清雅,气质怡然,竟也是一难得的美男子。
“难道你手头宽裕,我就不需要还银子了?”
戚无忌失笑,将银票推回去,“我的意思是,公主与其过几日又寻旁人借,不如干脆就借戚某的,一事不烦二主。”
自从听闻这个小迷糊虫隔三差五寻人借银子,戚无忌便把家底绑在身上,等着某日借到他头上。她自小没娘,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跌跌撞撞长大,他舍不得她为一些身外之物发愁,更舍不得她看旁人脸色。
戚无忌这番话还真有些诱惑力,淳安公主揉着下巴斟酌,想起皇帝的话,她艰难道,
“还是算了吧....”
“不能算了....”
戚无忌不慌不忙从怀里又掏出一沓银票,与原先那些银票叠在一处,“再借一千两,总共两千两银子,公主,债多不压身,您是个爽快果敢的性子,当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淳安公主觉得自己被戚无忌绕进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会儿开始相信父皇的话,真不能跟戚无忌搅合在一块,她担心自己被他卖了还在替他数钱,总觉得戚无忌这是在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