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换言之,若当时先帝崩逝,是你坐上帝位,你没有能力制衡朝中盘根错节的各股势力,除了顾辅成,还有庞大冗余的世族,寒门,早就拧成结实的一团,分庭抗礼。若你坐上去,也只能受他们摆布,无法真正发号施令,行帝王之决断。
只有顾辅成可以...”
萧昱笑了,是赞同的笑。
“你说得对。”
他肩背挺直,身形如松,却在拐过游廊尽头时,给邵明姮以萧条颓败的失落感。
雨下的不小,屋檐下仍能感受到雨点的侵袭。
邵明姮叩门,听见邵怀安的声音,这才进去。
“哥哥,你今日不去署衙?”
她拂落身上的雨珠,跺了跺脚走上前,看见一方硕大的箱笼,半开着,已经启开锁片。
“我挪到此处一并解决。”邵怀安嗓音有些暗哑,朝她看来,露出一丝笑意,“你瞧瞧箱笼里的物件。”
邵明姮取出匣子,打开后看到一枚红宝石嵌珍珠石榴花簪子,成色极好,做工也是极为精细,她抬眼看向邵怀安,见他还是面无表情,便放下匣子去翻看旁的物件。
都是她日常会用到的东西,那捆麻纸摸着手感很好,两方澄泥砚温润如玉,还有鲜少珍贵的颜料,她心间一动,耳根有点发热。
邵怀安将她的反应收到眼中,原先想说的话,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元正的叮嘱,他言犹在耳,却不想告诉阿姮了。
不管怎样,顾云庭之于阿姮,是全心全意的爱护。
京中宁王殿下的死讯前两日传到涿州,他才知为了见到阿姮,顾云庭如何谋划设计,单是这份心思,便足以证明他对阿姮是认真的。
阿姮虽拒绝,但他身为长兄,看的真切清楚,阿姮对他,比对旁人都不同。
或许顾云庭能成为拨开阿姮心结的那人。
他知道三郎在阿姮心里的位置有多重,但三郎死了,阿姮还小,他是哥哥,不想看阿姮为三郎孤独终老。
“你喜欢他。”
“啊?”邵明姮心头猛地跳了下,下意识便否认,“没有,我不喜欢他。”
她将匣子放回去,心跳如雷,生怕被哥哥发现。
“我都没说是谁。”
邵怀安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邵明姮脸一热,知道自己上了当,便不肯再说,只抿着唇走到对面,端起茶水喝净。
双手捂在脸上,拍了拍:“哥哥,我有件事同你商量。”
“嗯,你说。”邵怀安点头,手指叩在案上。
“我要找个人成婚。”
手指嗒的一声,邵怀安蹙眉:“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假装成婚,不是真的。”邵明姮给他倒了盏茶,推过去,“裴楚玉令我很困扰,他三番五次到书堂找我,送我东西,送书院东西,久而久之生出好多闲言碎语,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猜出他的意图。
前几日我去送苗苗,朱大嫂便将我拉到一边,说城中不少传言,裴大将军中意我,要娶我。”
邵怀安拧眉,没有打断她。
“我有点害怕。”她的双脚荡在裙间,然后交叠在一起,双手抓着帕子扭过头,“所以我想找个人假装成婚,这样裴楚玉便不会再打我的主意,行吗?”
邵怀安抬眸:“你心中有了人选?”
邵明姮点了点头:“是有,但还没定下来。”
“是谁?”
邵明姮伸出手指,先是食指,继而中指,然后又伸出无名指,三根手指朝着邵怀安摆了摆。
“三个人?”
“嗯。”
邵明姮认真给他分析:“第一个,小饼。”
“不行!”邵怀安冷声拒绝。
邵明姮一愣,随即说道:“我跟小饼是兄妹情,但也是没办法,找他帮忙定会同意的。”
“你想没想过宋元正和裴楚玉朝夕相处,若他娶了你,裴楚玉会如何待他?”
邵明姮便收起食指,又道:“第二个,萧昱。”
“谁?”邵怀安匪夷所思的望着她,“胡闹!”
“至少在明面上裴楚玉尊重他,不敢动他,我们二人各取所需,也没甚好介怀的。”
“他的身份毕竟不同,有朝一日若是连累了你,你当如何,我不同意。”
邵明姮叹了口气,将手指一并放下。
邵怀安咦了声,问:“不是还有一个吗?”
邵明姮怏怏:“前两个你都不答应,第三个你肯定更不喜欢。”
“你不说,怎知我不喜欢?”
“顾维璟。”邵明姮破罐子破摔,脱口而出。
邵怀安却没有立时驳回。
邵明姮一下愣住,舔了舔唇,有点不自在:“我就说你不喜欢,其实我也不是很想选他,我...”
“可以。”
“哥哥。”邵明姮诧异的望过去,“你为什么...”
“因为他合适。”
....
雨后青苔迅速蔓延,青石砖缝隙绿油油的,花枝上带着水珠,大雨收了阵仗,细密的雨丝洋洋洒洒,空气里笼着薄雾一般,白茫茫的。
长荣从影壁后转出,手里捧着天青色茶具,听见叩门声,又忙走过去,“谁?”
“长荣,是我。”
长荣当即便打开门,看见邵明姮擎着伞,站在门外。
“姮姑娘,你来了,快进!”
他不好跑进去传话,便只能按捺住激动走在前头,手里的茶盏不停打颤,几欲掉落,捱到廊下,他让邵明姮等会儿。
接着便赶忙跨进门,朝着里屋奔去。
敞开的楹窗,帷帐曳动,似沾了雨气有点厚重
顾云庭披着雪青色长衫,端坐在案前看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略微有些不悦。
“郎君,郎君...”长荣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你慢点。”顾云庭头也没抬,声音清冷。
长荣调整了呼吸,弯腰小声道:“姮姑娘来了!”
手里的书猛地一紧,书页被攥的呲嚓作响,顾云庭倏地起身,衣裳掉在地上,几步走到门口,又兀的停住脚步,看了眼书案,又看向床榻,随后将书扔回去,快速走到塌前,扯过被子钻进去。
“可以了。”他心跳的停不下来,扑通扑通快要跃出喉咙。
长睫覆上,双手交叠放在绸被外,就那么快速进入状态。
邵明姮将伞收起,立在门廊外,轻轻走进来,嗅到一股墨香,抬眼,对面是一张黄花梨木大案,案上摆着几本书,顾云庭最爱干净,但当中的书籍却有些凌乱。
往左侧看,落地蜀锦屏风后,隐隐透出人影。
她想了想,抬脚走过去。
顾云庭在睡着,苍白的面上满是虚汗,睫毛垂落,鼻间有浅浅的乌黑,面庞棱角分明,气质很是清隽,交叠在外的手,细长葱白,骨节分明,青色血管透出肌肤,像是一块冰冷的玉石。
她回头,看见长荣。
忍不住小声问道:“他的病一直没好吗?”
长荣点头,沉重道:“总是嗜睡,药也没停过。”
说罢,还深深叹了口气,表示病情严重。
邵明姮没再说话,长荣将药端来,搁在案上,随后退出门。
顾云庭自是能忍住,脑子里早就想起那日马车之上,她如何亲口喂得丸药。
这么想着,小腹被像抽风了似的,热意横冲直撞。
他静静等着,耳朵立起来,聆听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朝自己弯腰,越来越近,近的能闻到她清甜的气息,可倏忽转走,只是用手往上扯了扯衾被,将他盖严了些。
顾云庭很想提醒她,药凉了,可以吃了。
不,可以喂了。
他心急如焚,可床畔的人却并不打算如他所愿,只是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邵明姮看着那碗药,又看着他过于病态的脸颊,终是不忍,起身,转头朝门口走去。
顾云庭睁开眼,甚是疑惑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
门打开,她反手轻轻合上。
顾云庭扯开被子坐起来,想都没想,赤着脚便走下床来,快速走到门口,听到长荣与邵明姮说话。
“姮姑娘,你这么快便走了?”
“嗯,待会儿雨要下大了,我得早点走。”
其实是她改了主意,不想跟顾云庭说假装成婚的事了。
他病的太重了,根本经不起折腾,而且裴楚玉那样的人,轻易不好招惹得罪。
她拿起伞,撑开,刚走到廊下。
屋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紧接着,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长荣,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