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也只能委屈姮姑娘受下屈辱,或许郎君会给她钱财送她离开,或许....
她再不敢多想,扶着门框往里走。
然而,人群中响起尖叫。
罗袖看到斜躺在地上的男人,被雨浇醒了似的,昏头昏脑的爬起来,踉跄着四下打量,屋内又有个男人捂着脑袋爬出来,血腥味散开。
顾香君脸都白了。
高静柔脸更白。
只是她比顾香君聪明,她在门口站了少顷,立刻疾步走进屋里,随后轻柔的嗓音惊讶响起。
“这是什么?”
罗袖跟着顾香君进去,恰好一道闪电劈来。
明晃晃的,高静柔指着床上几绺被撕裂的布帛,诧异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又是什么?!”
罗袖脸色骤变,冯妈妈绣给邵明姮的荷包,被压在床尾的薄被下,露出细碎的坠子。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回哥哥身边吗?!”顾香君立刻会意,厉声吩咐,“罗袖,回顾宅将那小狐狸精的东西全都扔到河里,省的脏了哥哥的眼!”
“可是,三娘还是等郎君回来再做决断吧!”罗袖急于分辩。
顾香君讥嘲:“怎的,我做不得主了?!”
“你们几个,立刻把她和她的脏东西扔了,今夜的事儿你们也都亲眼看到了,是她不安分,与外男鬼混,是她有错在先,到时候哥哥问起来,全都得把今晚的事儿说个明白!”
风呼呼刮着,雨水斜吹进廊庑。
.......
城外的官道上,一列马车迎着狂风奋力奔跑,车帷被震开空隙,车壁全是水渍,小几上的书都淋湿,车内人一手抓着车壁一手掩唇剧烈咳嗽。
膝上的茵毯被潮气浸湿,冷的刺入骨头。
赶车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蓑帽下的脸急迫万分:“郎君,要不要先找地方避雨,这会儿太大了,看不清路。”
“不必,继续往前。”
顾云庭说完,又是一阵咳。
收到罗袖来信是在晌午,他刚到楚州,约了几个商贩见面,看见信中内容后,他立时返程,岂料中途便下起大雨,马车行驶艰难,数次几欲车毁人亡。
他反复告诉自己不会有事,三娘再混,不会拿人的性命做儿戏,她们没有仇怨,她不至于揪着邵小娘子不放。
一定不会有事。
他胸口烧起火,怎样都摁不下去。
“长荣,催鞭!要快!”
第22章
◎我会亲自验明你的清白◎
雨越来雨大, 邵明姮浑身发冷,她偎在申明卓胸口,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声, 他的手快要撑不住,在发抖打颤,却还是抱着她继续往前疾走。
她不知最终会走去哪里,正如这场滔天大雨下的浩然壮阔不知何时会停。
浓墨晕染的夜,他们就像两条被遗弃的狗,无人在乎死活。
踩进泥坑,申明卓跪倒在地,邵明姮被摔了出去, 后脊垫在青砖上,溅起的泥水糊了满脸,她呛了水, 开始咳嗽, 手指蜷了下, 她移动眼珠,看着挣扎爬起来的申明卓。
他太瘦了, 衣裳紧紧贴在身体勾出清癯的影子, 两侧摇曳的灯笼苟延残喘, 豆大的火苗快要熄灭, 凄白的光影中,他眼窝深陷,鼻梁高挺, 用力拂去面上的水, 确认邵明姮的位置。
“明卓哥哥, 我在这儿。”邵明姮试探着想坐起来, 然于事无补,药效尚未褪去,她只能躺在水坑里等着申明卓救她。
申明卓连滚带爬奔过去,小心翼翼从水坑里捞起她,他颤抖着,抬起衣袖为邵明姮拂去面上的脏水,哈出来的热气很快凝成森寒,他用力咬住舌尖,抱着邵明姮从地上站起来。
他要保护明姮,第一次看见她就想一直保护她。
他自幼身体瘦弱,容易生病,又不爱与人说话,常常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看书,同龄的孩子都不跟他玩,因为他结巴,内向,跑的慢,总会闹出笑话。
那年花宴,他不得不随父亲去刺史府拜见,长辈们在中堂说话,一群孩子便到园子里玩耍,最后连阿萝都有人招呼,只剩下他木讷的站在父亲身后。
父亲嫌他性子面,厉声歹气呵斥了一通,他失魂落魄出了门,远远看见嬉闹的人群,又是一阵哆嗦。
他最怕徐兴,因为徐兴总爱捉弄他,嘲笑他,令他数度在人前难堪。
很快徐兴就发现落单的申明卓,拍了拍手掌张罗来狗腿子,几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然后就朝着申明卓走来。
他们拎着他领子拉到池子边,徐兴叫他趴下去捞鱼,他不愿意,徐兴就拿柳条抽他,春日换下冬袄,柳条啪啪打在小腿肚上,申明卓屈辱极了。
他很想把徐兴推下去,但他不敢,他脑子里过了几百遍报仇的场景,然连睁眼面对徐兴的勇气都没有,他懦弱又可怜。
就在他绝望无助的时候,身后传来稚嫩的女孩声音。
“徐兴,你又欺负人!”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头发乌黑,皮肤雪白,鼓着腮帮开口,她腿短,气势很足,走过去站在申明卓前面,气冲冲的瞪大眼睛。
徐兴摸着脑袋嘿嘿笑,他折断柳条背在身后,不以为然:“谁欺负他了,是他胆子小,连捞鱼都不敢。”
“你怎么不自己下去捞。”
谁都知道池子水凉,何况徐兴本来打的主意就是把申明卓踹下去。
“要你管!”徐兴恼了,凶神恶煞掐起腰来。
申明卓为粉嫩的女娃娃捏了把汗,谁知她半点不退后,跟着站到一块石头上,跟徐兴齐平了身高。
“你再敢打人,我就去告诉我爹爹,我哥哥,还有徐伯伯,叫他们揍你!”
“邵明姮你除了告状还会什么!”
“还会的事儿多着呢,偏不告诉你。”女娃娃一扭头,冲申明卓咧嘴笑道,“小哥哥,我带你去看花,我家园子里好多花。”
申明卓局促紧张。
女娃娃抓起他藏在袖中的手,二话不说就往花园走。
她的手很软很热,在那个倒春寒的日子里,让申明卓僵冷的身体鲜活过来。
大雨滂沱,没走两步申明卓再度摔倒,只是有了上回的经历,他手没松开,整个人垫在泥里。
“明卓哥哥,我们找个地方等药效过去。”
“好。”
申明卓气息急喘,肺部疼的跟裂开一般。
敝塞的屋檐下,他们相互依偎躲在柴火堆后,偶尔有马车驶过,他们便警惕地屏住呼吸。
邵明姮逐渐有了反应,她抬起手臂,用力掐自己的大腿,还是很麻,提不上劲儿。
“是你在一直跟着我吗?”
申明卓不敢看她的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邵明姮抽了抽鼻子,“明卓哥哥,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不用。”申明卓又要结巴,他咬到舌尖,攥着手掌看过去,女孩的眼睛明亮如火,映着狼狈不堪的自己,他低下眼睫,喃喃道,“不要谢我,我是个没用的人。”
“你很好,只是有些事我们无力扭转,仅此而已。”
雨水沿着屋檐斜斜飘向廊下,申明卓往外挪动身体,将邵明姮挡住。
顾宅灯火通明
顾香君心跳如雷,从马车上下来后她便觉得咚咚咚跳的快要蹦出嗓子眼,惊险刺激还有几分忐忑恐惧,她抓起茶盏灌了一口,仰起脸来看向高静柔。
“多亏你聪明,若不然空手而归,连个物证都没有。”
高静柔面色惶惶,跟着她坐下,“要不然算了吧,我现在有点后悔,还很害怕,万一郎君回来知道邵娘子是被赶出去的,他会不会迁怒我们。”
“怕什么,方才大家都看见了,那小狐狸精的荷包就压在床上,还有她撕烂的衣裳,这都是证据,她百口莫辩。”顾香君虽这么说,心里还是阵阵发虚。
“但是...”
“别说了,二哥再喜欢那张脸也不会容忍她被别的男人睡过,是个人就忍不了,他一定忍不了!”
顾香君说服高静柔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
云轻咬着唇,将主屋里邵明姮的东西全都收拾在一块儿。
“罗袖姐姐,怎么办?”
“姮姑娘是被冤枉的,她没出现在那里,那她现在在哪,雨这么大,那些歹人会不会已经把她....”银珠捂住嘴,吓得浑身发颤。
罗袖的心也揪得紧紧。
顾香君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叫罗袖赶紧把东西丢出去。
罗袖咬了咬牙,目光坚定的看着她:“你告诉三娘,等郎君回来再行定夺。”
“你!”小丫鬟拔高的气势被罗袖一记眼神压倒,她憋红了脸,气急败坏夺门而去。
顾香君听闻此事,不由哂笑。
“罗袖再受信任也只是个丫鬟,我倒要看看,她敢拦我不成!”
暴雨如注,丫鬟挑开帘子,顾香君目不斜视出了门,直接跨入正院主屋。
“丹芙,把东西抱走,全部扔进后街那条河里!”
唤作丹芙的丫鬟清脆应声,继而趾高气扬走上前,推开挡着的罗袖,将那些东西抱起来交给跟来的小厮,几人匆匆离去。
灯火如豆,昏黄的光照出顾香君目眦欲裂的神情,她走到罗袖面前,忽然抬手朝她狠狠抽了巴掌。
屋内人俱是惊讶。
罗袖却面不改色,踉跄着退了几步,稳住身形,依旧躬身站立。
“贱婢!”
.....
“我走了,明卓哥哥你保重。”邵明姮恢复了气力,抓紧木桩起身,她不能在外头过夜,否则顾香君还会借此刁难。
“明恒妹妹,你离开徐州吧。”申明卓伸着手,却在触碰她的前一瞬缩起指尖,“顾云庭不是良人,不是你该有的归宿,离开他,走的远远的。”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得回去。”邵明姮笑笑,眼睛像月牙般弯起来,“你放心,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