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你要挨打是不是?”杨大哥伸出巴掌,“再让我看见你翻白眼,回去你等着挨烧火棍。”
杨小弟又想翻白眼,又生生忍住了。
*
前厅,程石刚脱身喝杯茶,身边又坐来个人,他抬眼发现有些眼熟。
“程少爷,我是吴家饭庄的老板。”老头都不自称是吴德发他爹了,他歉疚地低声赔礼:“我养出个畜牲,做了错事也遭了报应,都说人死恩怨消,还望你跟长辈打个招呼,看能否别打压我的生意。”
程石一脑门的疑惑,“打压生意?你找错仇人了吧?”
“我家饭庄隔三差五有地痞无赖来捣乱,我找人打听了,说是受人所托。”他欲言又止,注意到有人在往这里看,但也顾不上了,他实在是被折腾的满头包,“我那逆子跟你抢了几亩田地,我们也用不上,不如你们就近种上粮食?或是旁的什么。”
话说的含蓄,就是想拿好处和解。
程石自然不能承认背后是他家指使的,一口咬定他找错了仇人,“我家长辈事忙,无暇做这种事,你说得对,人死恩怨消,我也没打算再找你家的麻烦。”他动了动手指,“那畜牲在外糟蹋了不少姑娘,除了这事不知道还结了多少仇家,我家……可能也是被冒名了。”
儿子是畜牲爹又是什么?别看吴老头骂的顺口,当从别人嘴里听了这两个字,脸上有一瞬间的抽搐。但他承认程石说的有理,这半年程石的确是没对他家做过什么。
他脸上换了个笑,带着些无奈,“德发死了我才知道,他是被吴县令的人威胁了,不然他跟你无冤无仇的,哪会舍命做这糊涂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他也为他犯的错付出了代价,但也是我教子不严,事发后一直没机会亲口道个谦。”
要是旁人他肯定不会这么低三下四,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吴县令一家下大牢就是姜家带头算计的,他哪能不担惊受怕。
程石想了一瞬,接下推过来的地契。
看老头如释重负的离开,他挑眼笑笑。
等傍晚回去了,他把这张地契交给杨柳,研墨给他大舅写信。
“你怎么接下了?”杨柳不解,“莫非真要和解不成?”
“你当你男人是个软骨头?和解什么?”程石头都不抬,“他合该道歉,谁说我听了道歉就是原谅他了。送上门的东西为什么不要?又不是臭狗屎。”
杨柳不说话。
程石放下毛笔揭开纸张放一旁晾着,绕过书桌搂着她往卧房去,“吴德发若是没死,这张地契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收,那是对你的不尊重。现在他估计已经化白骨了,这是他家替他赔罪的谢罪礼,补偿你受到的惊吓,肯定得收。”
地契上是二十亩地,除了吴德发当初截道买走的,他爹又另买了十来亩,合起来估摸有一百多两银子。
这么一想,杨柳立马气顺了,跟谁过不去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那你给大舅写信是打算怎么办?”她问。
“不怎么办,我就是问问。”不对,他觉得都不用问,转身回去把信撕了,“反正不是咱家做的,他仇人那么多,鬼知道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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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撕烂的信还在地上扔着, 过了个夜,程石又转变了想法,他收了吴家二十亩地这事要给他大舅透个气, 信尾带了一笔,问了吴老头说的地痞流氓打着长风镖局的名义去他家饭庄找事。如果是姜家差使的那倒没事, 万一真是旁人打着长风镖局的名义拿钱雇人找茬, 或轻或重都要找出人给个教训,免得以后有人效仿闹出大乱子。
“我去镇上一趟。”他揣上信封跟杨柳交代,“你把地契给我, 我去改名登记。”
“不等大舅来信了再改?”杨柳有些拿不准,她见识少, 在这等事上有些胆小,于她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总提着心害怕是栽赃。
程石冲她安抚地笑笑,准备拿地契的手翻个面搭她肩上捏了捏,“二十亩地,就当全是良田也就八两一亩, 一百五六十两在乡下是大钱, 但对吴家来说不会伤筋动骨, 对咱家来说更不是。”
见她还有些迷糊, 他拉近她小声说:“跟你透个底,娘在武馆当武师傅,外祖给她开的月俸是五十两,她收藏的那些兵器,个个大几十两, 那个长戟可还记得?它的价钱比这二十亩地还贵。”看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震惊地合不拢嘴, 好笑地扶起肉肉的下巴,“给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你心里该换杆秤了,咱家比你想的富贵,长风镖局也比你想的势头大,别害怕类似吴老头这等人会明面上害人。”
他本来想说这两年吴县令从长风镖局收的贿赂有多少,又怕吓到她,当时他拿到那几张票据都惊得心里一跳,就改了说辞,拿他娘举例。
“娘好厉害。”杨柳赞叹,随后喃喃:“当初商议婚事的时候,你家竟然没嫌弃我。”太不可思议了,换位而处,如果她有这个家世还有年入大几百两的能力,她儿子要是想娶个大字不识的农女,她肯定会有不情愿的意思。
这么想想她生了羞愧,“我怎么遇到这么好的婆家?何德何能啊!”
他说一番话她就生了这个感慨?程石敲了敲她的后脑勺,这里面的想法就是个迷。
“能遇到个好婆家的前提是嫁给我这个好男人,上辈子积德了。”
一句话瞬间让杨柳回过神,积德?积什么德?早死的德?她拿出地契重重拍他胸口,白了一眼气扭扭出去了。
“哎!不至于吧?”程石追出去,跟在屁股后面问:“我不算个好男人?”
“懒男人,瞎讲究,娇气鬼。”杨柳一口一个丑名。
“你这样说可伤我心了。”
杨柳又重复一遍。
程石顿了一下,拐弯去了前院,大声问:“老头,我马呢?”
隔了道墙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郁气。
他前脚出门,她后脚也去找坤叔,让他赶了牛车跟她去村里买花生。
“怎么这个时候买花生?还拉牛车,要买多少?”坤叔疑惑。
杨柳把来龙去脉说了,“这个时候种不了麦,地里只能种花生芝麻豆子或是红薯,我想想还是多种花生,到时候就是不想卖,也能榨了油送去县里,家里吃油也不用出去买了。”
“我去套牛车。”板车就靠墙放在前院,他卸了门槛给推出去,之后去拉牛。
这时隔壁蒋家出来个人,是蒋阿嫂的婆婆,她好奇问:“你们这是要去干啥?”
“买花生,你家可有多的?我家新买了二十亩田地,打算多种花生。”杨柳说。
“有有有。”她就是在院里听到隔壁说买花生才出来的。
等坤叔牵了吃草的牛回来,杨柳刚买下半袋带壳花生,让他给拎进去。
之后就绕着村挨家挨户问卖不卖花生,带壳的不带壳的都行。
“你跟阿石吵嘴了?我看他出门的时候气冲冲的。”老头打听,心里也是新奇,这小两口成亲半年天天蜜里调油,难得见那臭小子气翘了尾巴,难得啊。
杨柳否认,“闹着玩的,不用搭理他。”
坤叔长长哦了声,买够花生回去,没一会儿骑马的人也回来了,他看热闹似的瞧着,可不是,脸上哪还有生气的样子,一回来就问他媳妇在哪儿。
“在剥花生,今天她买了四袋带壳的花生。”他笑盈盈的。
程石听了脸上的笑凝固了。
……
清明这天,程石虽不用上坟祭拜祖先,但也折了柳条回来插在门框或是墙缝里,他爹的牌位供奉在屋脊山上的寺庙里,点香祭拜也了了完事。
清明过后,阴翳的雨天结束,暖阳从游散的云层里钻出来,大好的踏青时节,程家敞着大门坐院里剥花生。
“喝茶吗?我去煮茶。”程石眼巴巴地问。
杨柳舔了下唇,是有些渴,“你去煮,我要喝红枣桂圆茶。”
男人一溜烟蹿去后院,别说红枣桂圆茶,她现在就是让他去采摘鲜茶叶他也能二话不说的答应。
花生已经剥四天了,还剩两麻袋,别说这个屁股上长钉坐不住的,就是耐性好的杨柳也生了疲,又择又剥,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都磨薄了一层。
杨母来的时候程石刚煮好茶,春婶端了择出来的瘪花生去炒来当零嘴。
她来了就坐到筐边剥花生,“还剩多少?”
“两麻袋。”程石说得有气无力的。
杨母笑了,“怎么?觉得种地累了?”
当着丈母娘的面哪能胡说八道,他端了两盏甜茶来,打起精神说:“还好,种地有忙有闲,总的来说还是挺轻松,想挣银子都得受累,没一样轻松的。”
杨柳接过茶瞥他一眼,问她娘:“今天来是有事?”
“你哥的亲事,后天下聘,让阿石一起过去。”
“都有哪些人?”程石问。
“没几个,除了你再有个你大爹,你大姐夫铺子里忙,又有个还没满月的奶娃娃,就不喊他。”
程石跟杨柳对视一眼,下聘去女方家的按说都应该是年长的,但丈母娘都找上门了,他点头说行。
杨母坐到晌午,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包花生。
隔了两天,杨家去木家下聘回来,程石回家就扛了半包花生粒。他回家跟杨柳说,老太太这两天拎着花生筐子出门找人唠嗑,一出去就有帮忙剥花生的。
“早知道我们也该出去的。”他后悔。
杨柳上下打量他,春婶在偏院洗刷,坤叔去看牛了,院子就两个人,她说话也不避讳,盯着他的尾巴根说:“小子好胆,出去半天村里的婶子嫂子能把你屁股沟上胎记的形状问出来。”
“你……”程石往左右看看,低声斥她:“胡说八道。”
“略。”她朝他吐舌,让他坐下剥花生,“今天木家的席面好吗?”
“还行,木家二老挺好说话的。”
终究不是自己的事,两人潦草地说几句又说起旁的,杨柳说过两天去买鸡崽鹅苗,跟坤叔已经商量好了,程石说他看地里有人赶牛在犁地,他也要赶牛下地,等他爹祭日后就准备种花生。
花生剥完,家里的四个人齐齐松了口气,第一件事就是赶牛车去镇上赶集买鸡崽鹅苗。
坤叔认识的有靠谱的人,他每年买鸭苗都是在那家买,早一个月就打好了招呼,付了钱清点了数就往车上搬。
三百只鸡三百只鸭,一百五十只鹅,一笔大生意出去,跛脚老板热情地送出门,“以后还要补苗都能来我这里买,我跟老坤都认识好几年了,他知道我的为人,做的都是诚信生意,绝不会卖你们病鸡崽子。”
“他这里也收各种蛋。”坤叔跟杨柳说:“他做的就是买蛋孵苗再往外卖的生意。”
“对对对,等六七月鸡下蛋了,攒多了给我捎个信,我下乡收。”
杨柳应好,“鸡笼子改天给你送过来。”
“这都是小事,什么时候得空了什么时候捎过来。”跛脚男人等牛车走远才放下手,嘀咕道:“吃饱了撑的,富家少爷回乡下养鸡鸭。”
*
屋里陡然多了七百五十张嘴,家里的大门小门时刻关得紧紧的,生怕哪只短肠子跑进屋拉泡屎。
程石的脸青了两天,从一开始的见到鸡屎鸭粪就呕,到现在能皱着眉头拖着大扫把扫院子,他跟家里的两只狗一个样,能在外晃荡就不回家。
在松树林里编藤条的效率也格外高,睁眼就去,天黑才回来,杨柳要照顾家里的鸡崽鹅苗,还有四头猪崽,陪他的时间也长久不了,多数时候就他一个人闷头在山里。
杨柳觑着他的脸色以为他悔的肠子见青,出乎她意料,他虽然嫌恶,但没发过脾气,更没有甩手不干的意思。
晚上了事后,她抱着他脖子不让他起身,只有这个时候他的眉头是舒展的。
“这又不嫌我重了?”他支着胳膊撑她两侧,身下一片大好风光,他着迷地隔空巡视雪山丘壑和深沟,上面还留有他的痕迹。
杨柳捧起长垂不起的头,借他的力仰起上半身,骨子里酸软的感觉还在,她用尽全力才贴上他的嘴唇。
“之前是我胡说的,你是个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