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野
只是那点高兴也被他藏得?很好。
长大之后,能让他高兴的事?越来越少?。
但?皇后做不到,她做不到为了让自己儿子高兴就去逼迫别人家?的女?儿。
她的儿子是太子,但?并不高人一等。
相反,他应该更谦卑、更低下,那才是为君之道。
“我不会同意?。”皇后看着儿子跪在青砖上,不是不心疼的,但?她还是道。
“母后!”李赢倏然抬头,抿紧了唇。
“我会把那姑娘调来身?边当女?官,”皇后不为所动,“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应该用你的真心去打动她,而非是权势去逼迫她。”
“儿臣待阿瓷,是真心的。”李赢还是倔强地说。
“哦,”皇后轻描淡写道,李赢没历过情爱,不知道真心根本不值一提,“你的真心不值一提,打动她才是重点。”
她同样了解她儿子的缺点,太骄傲了。他站在这个王朝的中心,于是误以为整个天下都是绕着他转的,只有他不要?,没有他得?不到的。
皇后摇摇头,看他紧锁着眉,还是不明白的模样,知道他没历过挫折,是不会明白的,她说再多也是枉然。
“回去吧。”
李赢根本不能和自己的母亲对抗,只好郁郁出了千秋殿。
他也不急着走,先去问?了皇后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皇后身?边的女?官道:“萧将?军今日来了千秋殿。”
萧瑜。她才升任南衙指挥使,以女?子之身?出入宫禁,再方便不过。
李赢陡然有一丝后悔,不该那样轻易放萧瑜去南衙的。还是因为英国公交出了兵权,他如愿削弱了世家?力量,因此有意?补偿。
他隐约觉得?里?头有张细密的网。
“日后不许她再来千秋殿。”李赢道。
女?官迟疑,自然也知晓太子今日同皇后的谈话:“可若娘娘召见……”
皇后召见,她们还能拦着人不让进不成?
李赢受了一肚子气,上辇走了。
到了东宫也没有好消息。
他先前派去查探的人又回来了,严阙是个生活简单的人,每日除了到宫中当值,就是在家?,倒真查出些古怪之处。
尤其是……禁卫几乎不敢报。
“那处宅子,经?查探,并非是严统领的私宅,而是处无主的荒宅。”禁卫道,“而且……”
李赢没想过自己有这样疏忽的时候,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偷梁换柱。
但?萧沁瓷为什么要?这么做,害怕他杀掉李涿吗?
的确,杀掉李涿是最简单的方法,朝上的变动是他的手笔,对世家?的清算是他筹谋已久的事?,沈氏和李涿,他都不会留。
要?杀掉那个人不难,难的是会让萧沁瓷看到他残忍的一面。
皇后的话他到底是听进去了。
李赢还在沉思,愈发觉得?不对。
直至:“殿下,人已经?死了。”
李赢初闻时是错愕的。
李涿身?死,英国公隐退,萧瑜高升,还有皇后的施压……
李赢站在春光里?,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什么。
萧沁瓷是风,他以为他抓住了,但?摊开掌心才知道是空空如也。
他竟然没有看穿萧沁瓷的伪装。
直到萧沁瓷不想再同他虚与委蛇的那一刻,他才陡然惊觉萧沁瓷的真面目,根本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无害。
……
萧沁瓷从小体弱,她不能骑马、不能习武,生在将?门,也是会被嫌弃太娇弱了些。
没有人喜欢总是惹麻烦的姑娘,所以萧沁瓷告诫自己要?善良。
她帮过很多人。
“有人说,你在十年之内,会成为御前大统领,证明给我看。”她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给她牵马的马奴,并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成为御前统领。
但?严阙爬得?很快。
那是她为自己找的第一个盟友。
萧沁瓷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特殊的姑娘,相反,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未婚夫好似揣着许多秘密。
她喜欢探究别人的秘密,因为秘密用得?好就能成为拿捏旁人的把柄。
比如三哥哥打碎了书房里?一尊御赐的彩瓶,被她“无意?中”知晓了,又比如,隔壁那个日日来找阿姐茬的小胖子,其实暗暗地喜欢她。
再比如,她的未婚夫李涿,在他九岁那年,派人暗杀了平王。
那很奇怪。平王是他的亲叔叔,李涿就算要?杀,也该是刺杀太子才是。
后来萧沁瓷发现?,原来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刺杀太子,只是一击不中,被李赢发现?了端倪,他将?尾巴藏得?好,但?被迫对上李赢还是让他折损大半心血,就此沉寂。
不,他也没有沉寂。
相反,李涿会做很多在萧沁瓷看来“无用”的事?。比如会去城郊的茶棚喝茶,喝了足有一月,然后交好了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落魄书生,他终于同那个书生成为朋友的那天,他同那书生喝得?大醉,说那书生日后会成为名震北境的大将?军,裂土封王。
李涿同样也曾在无意?中说过她会做皇后,会嫁给他兄长,被萧沁瓷暗暗记住。
嫁的人是谁不重要?,皇后,对萧沁瓷来说真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位置。
可惜,安逸的生活能拖垮人的斗志。况且李涿根本不是一个天赋异禀或者心智坚定?的人,他只是比旁人运气要?好上那么一些。
运气,萧沁瓷一直以来以为的李涿的特殊之处不过是运气好,得?了些许天赋。
萧沁瓷很失望。
李涿的能力同他的心性?根本不相匹配。
更何况,她后来还发现?了李涿的秘密,他真正的秘密。
……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萧瑜问?,“和太子相抗?”
她说:“我以为,你是想嫁给他的。”
萧沁瓷在试穿女?官服饰,皇后对她很好,先行?派了女?官来教导她宫中规矩。
“嫁给他?我能得?到什么?”衣服腰身?宽了一寸,萧沁瓷掐紧了,说。
一个太子妃的头衔?那算什么。
李赢从来强势,对她尤其如此,萧沁瓷厌恶这点,她同样不喜被控制。
不管李涿说的是不是真的,至少?现?在的李赢,不是值得?她嫁的人。
“那你为什么——”
萧沁瓷脱下常服,将?要?修改的地方记好,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阿姐,如果有一天,你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人,他能预知后事?,知晓你和你家?人的全部命运。他说你会父母早死、家?破人亡,一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甚至会被转送他人,吃尽苦头,你会相信吗?”
萧瑜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也不相信所谓能预知后事?的话:“我不信,我只相信,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
萧沁瓷便笑?:“是啊。”她又问?,“那这个人呢?这个人出现?在你身?边,你会如何看待他?”
“——我会觉得?他很可怕。”萧瑜想了想,道。
“是啊,”萧沁瓷喃喃道,“真的是太可怕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活在这个世间呢?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被榨干净预知的后事?,然后悄无声息地死掉。
萧沁瓷将?常服交给女?官,让她们拿去修改,同样柔声道谢:“有劳。”
女?官们都很喜欢她。
萧瑜离开后,萧沁瓷收到了严阙传来的信,阅后即焚。
春已近暮,夕阳还有余温。
菱花窗外是青翠春景。
萧沁瓷卸了钗环扔进妆盒,铜镜照出一张冷淡丽容。
这个时辰,该知道的李赢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此事?了结,得?找个机会尽快摆脱李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