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厌 第31章

作者:庄生公子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打脸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听到他的声音,江氏如同见鬼一般:“你是……你是秦瑨……”

  秦瑨抿唇不言。

  江氏慌乱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秦家冤案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愤恨在这一刻达到极致,秦瑨没有上报,手中利刃一刀刀砍在江氏身上。

  直到江氏哀嚎着变成血人,奄奄一息,他这才用力斩断了江氏的脖颈。

  月色下,秦瑨身上沾满血渍,双眸被仇恨晕染,泛着令人惊悸的猩红。

  这年他十五岁,手上第一次沾了人命。

  但山寨里有规矩,只劫富,不伤人。

  田裕带着人围过来时,秦瑨做好了受刑的准备。

  殊不知江氏在外面恶贯满盈,杀了也算为民除害,田裕为此破例,免去了对他的责罚。

  自那时起,秦瑨复仇的心稍有了些安慰,但一个江氏又怎够抵他们秦家二十五条人命?

  他还想做点什么,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以为自己要做一辈子山匪了……

  直到康元二十三年的冬天,一切终于出现了转机。

  那年秦瑨刚满十七,随着田裕等人外出打猎。

  路过一处山坳时,意外发现一队锦衣华服的人正护着一位主子,奋力和黑衣蒙面的刺客混战。

  没多久,刺客占据上风,那位主子也身负刀伤。

  为难之际,身手敏捷的秦瑨从刺客刀下救出了那位主子,田裕等人也迅速逼近,奋力击退了刺客。

  那位受伤的主子对着秦瑨道谢,甚是感激。

  而秦瑨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扭头对田裕说道:“阿兄,这人血流不止,不如先带他们回去疗伤吧。”

  饶是不情愿,田裕还是应了秦瑨,带着一队锦衣人上了山寨,包了他们几日吃喝,还给他们熬药治病。

  直到大队官兵涌上山寨,秦瑨这才知道中年人的身份,竟是当朝天子,惠康帝。

  面对乌泱泱的官兵,众人胆战心惊。

  好在惠康帝仁义,没有屠戮山寨,只是把秦瑨叫进了屋。

  惠康帝立于桌案前摆弄笔墨,手臂缠着纱布,养了几日,气质丰神俊朗。

  “你叫什么名字?会写字吗?”

  惠康帝温和的看着秦瑨,把手中毛笔递给他。

  秦瑨滞了滞,终是接过毛笔,大胆写出了自己的名字——秦瑨。

  惠康帝仔细臻赏,“瑨,意如美玉般无暇的石头,坚韧不拔,起名委实考究。字迹苍劲有力,想来你是读过书的,如今身在这里,可是落难为寇?”

  惠康帝火眼金睛,一时令秦瑨失语。

  惠康帝笑道:“你不说,朕不会深究,但既是落难,你年纪尚小,窝在这里可就永无翻身之地了。”

  秦瑨薄唇抿成一条线。

  天子所说,他又何尝不知?

  “你救了朕,朕堪可给你一个扭转乾坤的机会。”惠康帝满意的端详着秦瑨,“朕见你武功极好,胆魄也大,倒是个苗子,可否愿意从军,在沙场建功立业?”

  秦瑨一怔,沉郁的眉眼骤然亮起,跪地道:“愿意!”

  “好。”惠康帝温然含笑,“朕会派人把你送去陇右,放在陈蔚将军麾下。北方突厥屡次迫近,西南吐蕃又蠢蠢欲动,到了那边可能险象环生,但你要记住,不破不立,乱世才能出英雄。”

  秦瑨立时明白了天子的用意,“陛下放心,富贵自是险中求,草民定当竭尽全力!倘若将来真能建功立业,定会为陛下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

  “好,头脑倒是聪慧。”惠康帝弯腰拍拍秦瑨的肩,“起来吧。”

  秦瑨没有动,斟酌道:“那这寨里的人……陛下可否网开一面?”

  惠康帝想了想,释然笑道:“他们救驾有功,将功补过,就随你一同去吧。”

  就这样,一行人脱离了山匪的身份,前往陇右,开始征战沙场。

  这对秦瑨来说是报仇的唯一机会,他极为珍惜,不过三年就军功拿满,即刻被惠康帝召回长安,加官进爵,成为了朝廷新贵,而英国公则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第一个政敌。

  官场浮沉,明枪暗箭。

  秦瑨一步步挺过来,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英国公卖官鬻爵的证据。

  惠康帝龙颜大怒,命大理寺彻查,写出来的罪状足足有三本之多,令百官咂舌。

  最终英国公被满门抄斩,秦家大仇也终于得报……

  往事幽幽,如洪水流泻,给姬瑶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她没想到秦瑨还有如此辛酸的过往,更没想到英国公一案对他竟有这么深刻的意义。

  那时的秦瑨在朝堂上可不像现在这般权势滔天,扳倒英国公需要耗费多少心血,可想而知。

  姬瑶心里乱乱的,睨向秦瑨的眼神携出几分同情,“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以为你生来就是山匪呢……”

  她说话有时不经大脑,听起来总是单纯的可爱。

  秦瑨若有似无的笑笑,“富贵之命大同小异,卑贱之人却是各有各的苦痛,没有人生来就在暗处,不过是被丢进去的罢了。”

  他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人生还真是变幻莫测,我阿娘不喜欢打打杀杀,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登科及第,光耀门楣,到最后我门楣没了,人也充满了戾气。后来我大仇得报,本以为苦尽甘来以后就能释然过去,然而却发现不是这样。我越是风光,那段往事就越来越不想提及。”

  他不由叹息,眼神落在远处的坟包上,“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回来,也从没向任何人透露过我的家事。先皇,先太子,还有我的义兄义弟,他们都不知情,”

  姬瑶一愣,伸手揪揪他的袖襴,将他的视线拉回自己身边。

  “那你就单单告诉我了?你不怕我治你个欺君之罪?”她歪起脑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你现在还是罪逃之身呢。”

  秦瑨笑笑,“在你心里,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治罪是迟早之事,还差这一桩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泰然自若,没有丝毫畏惧,仿佛早就看破了一切。

  饶是如此,姬瑶还是很敏锐的在他眸中察觉到了那抹异样的情绪——

  那是被他隐藏起来的凄恻。

  濒临破碎,又强撑着完好无损。

  破天荒的让她产生了一丝怜悯心。

  她从未见过这行的秦瑨,亦或是说,从没像现在这样细致的了解过他。

  原来那个善于舞权弄势的宣平侯并非刀枪不入,还真是血肉做的……

  一座座坟包在不远处无声伫立,姬瑶拿余光一瞥,竟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斟酌万千,姬瑶忍不住细声宽慰:“瑨郎,其实你不用妄自菲薄。我阿耶说过,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这世上成大事者谁还没点故事呢?你现在可是朝廷一等侯,绝对算得上光耀门楣了,若你族人健在,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秦瑨低头不语,情绪掩在长睫之下,看不真切。

  姬瑶这才发觉自己又碰触到了他的伤心事,忙改口道:“往事无法逆转,人总得为自己活着,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得往前看。你瞧我就是个心宽的,我的阿兄不也一样受歹人所害,命丧火场吗?到现在连凶手都没抓到,别说报仇雪恨了。再说说我,几月前还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呢,现在不一样流落民间吗?东躲西藏,跟个丧家犬一样,也许不知何时姬氏江山就要易主了,我才不伤心呢,我……我……”

  说到动情处,她突然泪眼汪汪,哽咽道:“我……我还是忍不住难过,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呢?苍天无眼呀……”

  说完这话,姬瑶捂着脸嚎啕大哭。

  这下把秦瑨整懵了。

  他第一次见劝人把自己劝哭的。

  幽寂的院落本就阴森,突然加上姬瑶的鬼哭狼嚎,秦瑨都觉得瘆的慌。

  “瑶瑶,不提这些了,别哭。”

  秦瑨无可奈何的哄着,好不容易才让姬瑶平静下来。

  “既然咱们都是苦命人,那今日见闻全当我们俩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姬瑶抽噎几下,一瞬不瞬地凝住秦瑨,姣好的面庞浮出前所未有的严肃之色,“不过我跟阿耶不一样,我是个肤浅之人,没有那么多深思熟虑。在我心里,但凡跟我站一起的,他不好也是好,站在我对面的,他好也是不好。以后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做个真真正正的好人,这样我是绝对不会治你罪的。”

  她大言不惭的说着歪理,极其认真。

  四目相对,秦瑨斟酌着她的话,抿唇不言。

  浸着湿意的风裹挟而起,吹的院内草木沙沙作响。

  姬瑶双手垂在身侧,乖巧坐在廊下等着答复,衣衫摇曳,一身绯红格外扎眼。

  秦瑨不再正视她,缓缓将视线扭转至别处,神色晦暗而冷肃。

  他许久不吭声,这可憋坏了姬瑶。

  她是个猫急的性子,话都说到这份上,无论如何也得求个答案。

  如是想着,姬瑶眉心攒起,挽住秦瑨的胳膊,使劲一拽,将他整个人拉向自己。

  这个举动让秦瑨失了重心,他踉跄一下方才稳住身体,耳朵却好巧不巧地贴住了姬瑶软糯的唇瓣。

  霎时间,酥麻混进血液里,脱离掌控,让他的肌肉酸胀发僵。

  姬瑶却毫不在乎,保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与他柔声耳语,“你别忘了,你那天可是答应过我……”

  她又提到那天。

  朱唇一张一合,摩挲着秦瑨的耳廓,就像一把温柔刀,不负吹灰之力地搓磨着他。

  声声蛊惑,荒诞不经。

  令秦瑨脑袋空空,无法思考。

  他本不该这样,却无法掌控,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无声的酷刑……

  “秦侯,朕跟你说话呢……”

  姬瑶娇声嗔怨,对秦瑨不理不睬的态度甚是不满。

  淘气上来,她张开小口,使劲咬住他近在咫尺的耳垂。

  “嘶……”

  秦瑨全身一凛,扭过头去瞪住姬瑶,脸色又窘又气。

  胡乱咬人,成何体统?

  他正要责问,可她却眉眼哀戚,暗含期待地凝着他,如幼兽一般怜弱。

  没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倒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多时,秦瑨缴械投降,幽深的眼眸半阖,遮住了瞳中那抹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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