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生公子
见到秦瑨,她方才松弛了几分,上前道:“哥哥,前方战事如何?”
“尚在等待。”秦瑨翻身下马,目光直直看向紧阖的幔帘,“陛下怎么样。”
张桃儿叹气:“这两日陛下可是折腾累了,方才闹着头痛,这会子应该睡下了。”
秦瑨微微蹙眉,上前几步,探身挑开幔帘。
顺着罅隙朝里看,矮几上的安神香燃的正旺,袅袅冒着白烟。姬瑶侧身躺在软塌上睡着了,旒冕被她丢在一边,露出的小脸满是憔悴。
冷不丁的,秦瑨的心口紧缩起来。
姬瑶是个吃不得苦的性子,连日行军,定是累坏了,但这一路上她没有抱怨,甚是连头痛都没有跟他讲。
他也是奇怪,她越懂事,他竟越心疼……
“照顾好陛下。”
秦瑨黑沉的眼眸柔波乍现,深深看了一眼,适才放下幔帘。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回家了。
*
时间瞬息而过,到了大明宫朝会时刻。
百官整齐列于金碧辉煌的宣政殿,等了许久,宁王方才现身。
他身穿明黄衮龙袍,腰系玉带,头戴翘脚璞头,四平八稳的走进来,身上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分威严稳重。
百官见状,无不为之折舌。
“宁王你……你怎么穿龙袍!”
“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僭越!”
“宁王!你这是何意?可是要做那乱臣贼子!”
朝廷一下子乱了,痛批声此起彼伏,唯有太傅江言沉稳立于首排,仿佛早就洞悉了一切。
对于官员的谴责,宁王置若未闻,迈着方步走上御台,宽袖一震,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坐到龙椅上。
这一下,太和殿内鸦雀无声。
有内官过来,宣出神康帝禅位圣旨,江山就这样在言语中轻而易举的易主了。
在场官员震惊过后,有人暗笑,有人愤怒,有人胆战心惊。
几名言官挺身而出,义愤填膺。
“大胆姬顺!你这是谋朝篡位!”
“陛下好好的,何以不过百官问询,直接禅位与你?此举于礼治不和,定是有猫腻!”
这些言官素来聒噪,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是他们所有的本事。
宁王不屑笑道:“猫腻?你们既然觉得有猫腻,那就请神康帝过来,亲自证实一下不好吗?”
“对,请陛下过来!”
言官崔佐炀一向秉正,此时顾不得礼制,阔步走到江言身边,焦急道:“国本动摇,太傅快请陛下!”
江言不怒自威,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陛下来不了的。”
崔佐炀一怔,“太傅何出此言?可是陛下病重,糊涂了?”
江言站的笔直,慢条斯理道:“早在南巡时,就有刺客袭击圣驾,导致陛下和宣平侯双双失踪。我为了稳定朝局,暂且瞒下此事,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搅乱了。”
说到这,他锋锐的目光毫不畏惧的刺向宁王。
崔佐炀和在场官员瞬间明白过来,难怪南巡后陛下就称病不朝,宣平侯也不在长安,原是被歹人所害。
他们齐刷刷看向宁王。
南巡后没多久,宁王就回朝理政了,这幕后主使是谁,不言而喻。
崔佐炀怒火攻心,正欲上前痛斥宁王,却被江言拦下。
宁王看着他们有劲没处使的窘态,唇畔携出一抹近乎痴狂的笑。
他缓缓起身,四平八稳朝外走:“神康帝和宣平侯遇难,朕甚是惋惜。国不能一日无主,当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愿意跟朕的可以走,想不明白的就在这好好想想,一日为限。”
不过少顷,有十数名官员紧随宁王而去,其中就包括镇国公,汝阳侯等人物。
言官见状,纷纷怒骂。
“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背弃国主,天理不容!”
崔佐炀身为言官之首,脸直接气成了绛色,忿然瞪向江言:“太傅大人,陛下和宣平侯遇刺,这么大的事你都隐瞒我们,如今酿成大祸,江山飘摇,这可如何是好!”
哐当——
宣政殿的朱门在这一刻紧紧关闭,随之传来落锁的声音。
“陛下和宣平侯不知所踪,我们可怎么办啊!”
“对啊,这可如何是好……”
留下的官员如惊弓之鸟,不知所措。
衬混乱之际,太傅偷偷与崔佐炀耳语:“陇右军马上就会踏破长安,该慌的不是我们。”
崔佐炀嗔目结舌,立时明白过来,难怪太傅临危不乱,定是知晓内情,忙问:“陛下和宣平侯……可还安好?”
太傅拍拍他的肩,“吉人自有天相。”
崔佐炀紧张的心这才放松下来,“要不要告诉同僚们?”
“不用。”江言目光扫过宏伟的宣政殿,“老夫倒是要看看,谁会在危机时刻背信弃义。”
*
宁王自立为帝的消息很快传到秦瑨的耳朵里,他静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果不其然,宁王一向急功近利。
时至深夜,长安已行宵禁,百姓闭门不出,是攻城的最好时机。
秦瑨一声令下,田裕直接率领先锋营自西三门冲进长安,铁骑踏飒,气势恢宏,顺着铜雀大街一直向北,直奔大明宫丹凤门。
夜色之下,长安灯火阑珊。
田裕一手持缰,一手拿着画戟,带领将士口中虎威,在繁华的城中震慑天地。
监门卫的人远远看见带着傩鬼面具的军队,犹如见到黑白无常,人都吓傻了。
那高扬的旗帜,上面斗大的“陇”字,更是给传递给他们濒临死亡的气息。
平日里,武将无诏不得回长安。
今日这架势,肯定是要谋反!
“我……我去禀告陛下!你们拦住他们!”
营头一溜烟跑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陇右军迅速逼近,监门卫的军士只得拔刀而出,佯装镇定,立在宫门前。
然而先锋营的将士们并没有理会他们,快马加鞭,牟足了劲头向前冲锋,口中发出亢奋至极的叫声。
田裕声如洪钟地喊道:“讨逆贼!清君侧!缴械不杀!”
监门卫区区几十人,怎敌这千军万马?
不过须臾,不肯退让的瞬间被先锋营的骏马践踏,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剩下的人则东奔西逃,如鸟兽散尽,狼狈不已。
丹凤门近在眼前,禁军迅即反应,列于城墙之上射下箭雨。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然而陇右先锋营装备精良,面对这种阵仗可谓是轻车熟路,毫不畏惧。
将士们手臂上的精钢护甲瞬间向外扩张,化为韧盾,纷纷举至头顶。前排将士右手精勾一出,咬住城墙,迅速飞身而上。
面对常在边关作战的精兵强将,驯化在安逸中的禁军很快就落得下风。
夜幕之下,伴随着厮杀声,丹凤门徐徐打开。
砰——
号箭在墨黑的苍穹中炸亮,响彻天地。
十里开外,秦瑨的眼眸被夜空中的号箭映亮,转身对金銮说道:“陛下,宫门已破,我们可以出发了。”
少顷,姬瑶挑帘望向他,点头道:“好。”
“别害怕。”
秦瑨睨了一眼姬瑶苍白的小脸,带上傩鬼面具,翻身上马。
“秦瑨!”姬瑶终是耐不住心头忐忑,厉声喊住他:“万事小心!”
疏朗的月色下,秦瑨手持缰绳,在马上回望她一眼,双腿猛夹马腹,迅即朝队首奔去。
“传我令!进大明宫!诛逆贼!”
*
偏殿之内,金吾卫副统领许扈急匆匆跑进来,道:“陛下,宫门已破!”
没想到这群陇右的疯子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宁王坐在案前,疾言厉色:“河东军呢?”
许扈悲戚道:“阿麟方才来报,河东军被河西的人截住了去路,一时半会,怕是过不来了!”
“可恶!”宁王目呲欲裂,猛拍桌案起身,“梁懋这厮先前与我虚与委蛇,没想到最后竟然摆我一道!真是小人!禁军……派禁军前去迎战!”
“是!”
眼下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刻,许扈精神紧绷,牙咬的咯咯作响,踅身跑了出去。
*
有先锋营清道,秦瑨率领的主军轻而易举就杀进大明宫。
卓骁一派早在太傅的安排下跟陇右军里应外和,而以许扈为首的禁军殊死不降,在大明宫拼命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