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直到用过晚食,她无聊看闲书的时候,魏玉堂来了。
“臣见?过公主?。”魏玉堂站在门边,拱手作礼,抬眸看了眼坐在桌边安静的少女。
昭昭把书往桌上一搁,浅浅一笑?:“魏家表哥辛苦了。”
魏玉堂道声应该的,遂走上前来:“赶路辛苦,公主?忍耐些,回?到京城就好了。”
其实他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带安宜公主?回?京,她不会配合,甚至可能刁蛮任性,毕竟她当初可是不顾一切指了韶慕做驸马。就在离开抿州时,她还一直拉着韶慕……
“表哥安排的都很?好。”昭昭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子,眼帘微微一垂,“在另州时,差点就和表哥相认了。”
魏玉堂在桌前站好:“那日的真?是公主?你?”
他记起当初在宅门外,那个浑身粗衣且包裹严实的女子。只?是后来,韶慕赶来将她拦下。
昭昭点头,淡淡说着:“我那时候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原是这样,”魏玉堂应着,这些他来抿州前,皇帝交代了声,“韶家世代杏林,是韶慕为你治好了罢。”
“对对,”昭昭赶紧道,然后从桌后站起来,拖着繁琐的裙子走出来,“他给我配了药,加上下针一起,我就好了。”
她头上满是金灿灿的首饰,偏偏行动起来,垂珠与钗环并无一丝混乱。
“可是我现在觉得头又有些不舒服,”她捂着自己?一边的脑袋,秀眉蹙紧,“我需得回?抿州,让韶慕给我瞧瞧。”
魏玉堂暗叫一声头疼,他就说她怎么这么老实安静,原是在这里想鬼主?意。他好不容易把她带出抿州,怎么可能再?把她送回?去?如此大?张旗鼓,这可是皇帝交办的差事。
“公主?可能是累了,我让人去请郎中。”他才说完,便看见?昭昭连连摇头,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昭昭晃晃身子,有气无力?:“是韶家祖传的下针手法,外头的郎中我可不敢用。”
说着,就是一声长?叹。
魏玉堂是知道这位安宜公主?一向娇气,可没想到用这样蹩脚的理?由,还不就是想回?去找韶慕?
“不瞒公主?说,就算现在回?去抿州,韶通判也不在,他有公务去了别处,”他干脆也明说,来断了她的心思。
“可,可我头疼!”昭昭不依不饶。
魏玉堂无奈:“既是韶家祖传下针手法,想必韶家家主?也会。走水路,三四日便能到栾安,公主?去那里罢。”
接着,他就看到昭昭一脸的不可思议,更加确定她就是想回?去找韶慕。
他现在是负责把安宜公主?带回?京,至于她以后会怎样,他并不知道。是以,在这之前他还得好生捧着她,转道去一趟栾安虽然距离绕远,但是因为水路快,倒不会耽误回?京。
正好,也让她无话可说。
翌日,一行人离开了县城,往前继续行进,走的不是京城方向,而是栾安。
马车上,宝庆见?着昭昭终于肯吃东西,高兴坏了:“还是公主?你有办法,魏世子当真?改道栾安了。”
昭昭喝下一口清茶,放下白玉盏:“他们这些人,脑子里总是转着弯儿想东西,不能直接说的。”
“是是。”宝庆笑?着应和,视线一瞟,见?到了昭昭脖间很?淡的红痕。
虽然是个阉人,但也知道那是男女欢爱时留下的,不禁心中感?慨,有些事情真?是奇妙。
“宝庆,其实就算我隐姓埋名留在他身边,迟早还是会被人知道的罢?”昭昭看着门帘,淡淡道。
“毕竟驸马他是一个有作为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受人注意。”宝庆说得含蓄,但是意思很?明白。只?要昭昭在韶慕身边,根本藏不住。
昭昭嗯了声,所以他总喜欢提前布置,想为她恢复身份。
走水路很?是方便,几日后就到了栾安。这里,没有像抿州那样厉害的严寒,日头都觉得柔和。
这里也是韶慕的家乡,山清水秀。
到了城里的第二?日,魏玉堂还未来得及带昭昭去韶家,却得知帝王即将驾临此地的消息,不由十?分吃惊。
不过,他是为了安宜公主?才来的这里,倒也有理?由交代。更何况,这对皇族父女相见?,也能提前知道皇帝对安宜公主?的态度,魏家和皇后也好做接下来的准备。
是以,并不用昭昭说话,魏玉堂已经开始想怎么让她去见?皇帝。
天色略黑,墙头的迎春开放。
昭昭被人带着,走进一座百年名园。
而与此同时,栾安的一处渡头,一条篷船靠岸,健壮的高大?汉子敏捷跳下船来,并回?头道声:“大?人,我去寻辆车来。”
船篷内,走出一名青衫郎君,翩翩之姿,芝兰玉树。
他看着岸上的冯越,薄唇动了动:“好。”
第57章
百兴园, 是栾安一座有名的宅子,五步一景,处处成?画。
这次帝王南巡, 途经栾安便下榻在此处。随行而来的御林军,将园子围得如铁桶。
是?夜,明帝遣退了所有人,独自于房中看书,明亮的灯火自窗纸透出来。
昭昭站在门外,盯着门扇微微发愣。
一年?了,里面的?是?爱她的?父皇, 可不知为何心里有着难言的?复杂,甚至想躲避。
“公主?”站在远处的?宝庆很?是?焦急,小声唤着她。
昭昭吸了口气,抬手敲上?门板:“父皇。”
初春的?夜里, 响起少女清脆而娇柔的?声音, 好似柔软的?琴弦。
房里没有动静,好似里面根本没有人。
昭昭低下头,双手捏在一起, 嘴角浅浅勾了下。他?记不得安宜了吗?现在他?喜爱安晓公主了吗?
吱呀, 门扇被?人从里面拉开,里头的?灯火洒了出来, 照在昭昭身上?。
她抬起头, 看着门里高大?的?男人,他?一如既往,身上?带着别?人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
正?是?她的?父亲, 大?渝的?天子明帝。
“安宜,来与父皇下棋罢。”明帝身着龙袍, 手往昭昭肩上?一搭。
昭昭抬头,瞳仁闪烁着:“是?,父皇。”
她冲着他?乖巧一笑,才发现心里其实是?沉重的?,因?为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知道?。
两人先后进了屋,跟在后面的?昭昭把门关好,回身便看见桌上?摆的?棋盘。
明帝已经坐下,她跟着过去。
“坐罢。”明帝示意对面的?位置,并将一个棋笥推过去。
昭昭坐下,手里摆了摆棋笥,父皇把黑子给了她,让她先行。他?不问这一年?来的?事,却选择和她下棋,是?根本连问都?不想问吗?
她也没说话,捏起一颗棋子落去棋盘上?。随便的?位置放上?,左右她又没想过要赢。
明帝皱眉,瞧着那粒黑子:“连棋都?不会下了?”
“小时候,父皇也是?这样说我,”昭昭笑了声,弯起眼睛有些调皮,“因?为我贪玩儿,你头日教?我的?,次日我就忘了干净。”
她说着些小时候的?事,只当是?简单的?聊话,并不会刻意抬头去查看明帝的?脸色。
她明白,他?先是?一国之君,而后才是?她的?父亲。
一次船难,所有人都?当她死了,却在一年?后突然出现,怎会让人不觉得诡异?更何况是?多疑的?一国之君。
以前他?宠爱她,是?因?为她能为他?锦上?添花……
明帝的?眉松缓了一些,落下一粒白子:“是?啊,你的?棋是?我教?的?。不过女儿家的?,不用?棋艺多精湛,闲时做情趣罢了。”
“可不是?这样,”昭昭摇头,嗓音又清又脆,“我觉得我还是?挺厉害的?,不说皇姐她们赢不了我,连太?子皇兄有时也会输给我。”
说着,她脸上?有些得意,手里吧嗒一下又是?一子。
这下的?落子是?更没有章法,明帝嘴角勾了勾:“你就没看出是?你皇兄让着你?”
昭昭听了,抬起头来:“父皇,我真的?看不出。”
“你个小臭棋篓子,”明帝干脆也胡乱下了一子,反正?这个女儿也不能跟她讲什么章法,“和韶慕下棋,总能看清自己的?斤两罢?”
韶慕这两个字,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从明帝口中说出。
昭昭低下头,手里哗啦啦抓着棋子:“他?忙着呢,没有空下棋。”
难得的?正?月十六他?休沐,却是?她和他?的?分别?之日。
既然提起了韶慕,她知道?接下来父皇会问她在外这一年?的?事了。也知道?,自己提的?小时候的?事,让他?有了些许动容。
“朕没想到,在安定的?运河上?会发生这等事,你受苦了。”明帝盯着棋盘,随便落着棋子,眼见就是?没有了下棋的?心思。
昭昭只当看不出,跟着下棋:“世事难料,也是?我当时任性。”
一国之君自然不会有错,那么她这个做女儿的?便给做一个台阶。这时候,可不是?哭天抹泪的?时候,她该更明白的?争取和试探。
“你这丫头,总是?乖得让朕心疼。”明帝抬眸,看着对面的?女儿。
恍惚着,面容上?有些她母亲的?痕迹,同样是?个活泼明朗的?女子。
昭昭手里捏着棋子,声音很?小很?轻,那样的?小心翼翼:“我让父皇为难了罢?小时候让你操心,长大?了还总是?任性,什么事都?做不好,不如皇兄们能干,也比不上?皇姐们稳重。”
她低着头,一张巴掌大?的?脸几乎埋去桌子下,像个忐忑的?孩子。
这样怯生生的?样子,明帝皱了下眉。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知道?这个女儿娇生惯养,即便是?任性,也是?他?这个做父皇的?背后纵容,就算她什么都?不会也无妨,他?李家的?女儿总归一辈子锦衣玉食。
可偏偏,他?一直宠爱的?掌上?明珠,出了这种事……
“你就一直跟着韶慕?”明帝问,收回视线来继续看着棋盘。
入目的?是?棋盘上?的?一片潦草,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不管多严肃的?时候,这个女儿总能给他?搞出些奇葩来。
昭昭继续低着头,好像忘了下棋的?事:“我伤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也是?巧就碰上?他?了,大?概四个月前。”
这些事情,她知道?父皇已经知道?,或许自己在抿州的?一举一动,他?现在都?了如指掌。他?现在和她看似平淡的?说话,不过是?在想如何安排她。
“他?的?确有能力,”明帝道?了声,“可塑之才,留在抿州有些可惜,朕觉得舵州知州可以给他?去做,大?概他?已经往那边去了。”
这话看似简单说着韶慕,昭昭却听出来,父皇在提醒,韶慕已经不是?驸马,是?大?渝的?官员。难怪魏玉堂说就算回抿州,他?也不在了,原是?她和他?都?离开了抿州。
莫名,心里渗着苦涩,想起离别?时,他?问她,想不想他?以后背着别?的?女子一起看灯。
手里的?棋子已经被?她捏的?发热,面上?仍旧静静的?:“我可以不回京城吗?”
屋内一静,案上?的?紫藤香炉袅袅冒出烟缕,好闻的?香气晕开在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