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令杳
在此之前,他从未后悔。
直到?今日,直到?一身?华服的云烟,带着很难说清是?羞意还?是?恼意更?多的眼眸,朝他委屈地控诉着燕珝。
他们似乎……才是?世间最相配的。
喉头一塞,季长川道:“娘娘,已经?开始接纳他了吗?”
第67章 诀别
“六郎……”云烟顿住,“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接纳,她哪里有接纳的意思?她分明怨恨的很。
燕珝那?样?讨人厌,她怎么可能接纳他。简直是……无稽之谈!
季长川一笑,云烟莫名觉得这个笑中多了几分苦涩,看起来有些牵强。
“无妨,娘娘,是臣多嘴了。”
她懵懂着,目光澄澈,全然不懂自己的心?意。不过数日,燕珝便?又?一次在她心?里占据了不可剥离的位置。
“陛下待娘娘好么?”季长川按着扶手,“臣看娘娘瘦了些,气色也差了点,是不是病过?”
转移了话题,云烟无暇顾及他方才说了什么,顺着他的话道:“是发热过一次。”
“又?梦魇了吗?”
季长川面露关切,她身子比较虚,本就忧思过度,梦里再一折腾,第二日便?浑身难受。若梦里梦到什么不太?好的,常常哭着醒来,最后发热。
“倒也不是因为梦魇……”云烟回?想前几日的发热,仍旧心?有余悸,“不过确实做噩梦了。”
季长川了然点头。
燕珝那?日,前来问他云烟的梦境一事,二人本就是极聪慧之人,种?种?迹象一一对?上,日期也记得大差不差。虽然仍旧不能解释二人为何会同时做出相似的梦境,但基本能够确定,两人之间,共同睡着时,的确能梦到往事。
至于同那?个同心?结有没有关系,暂时还未验证出来。毕竟季长川也有一个同心?结,都是永兴寺求来的。大秦不少百姓都很信这个,若是每个拥有这个的人都能同爱人共梦……那?才奇了。
也算是神迹。
他以为云烟仍是因为这种?梦境,笑笑:“日后应当不会有那?样?多梦,慢慢便?好了。”
“你说的,也是,”云烟回?想,“在此处确实只做过一次梦,不过……也不记得什么了。”
“那?便?好。想来是有陛下在身边,阳气盛重,让娘娘的梦里不敢出现邪祟。”
季长川这样?说着,面上带上了淡淡浅笑。
以他对?燕珝的了解,在没有完全掌握住这个梦境之前,燕珝不会让不可控的梦境贸然钻进她的脑子里。回?想起曾经的甜蜜还好,但据季长川多次观察,云烟眼角含泪醒来的次数更多,想来梦中?大部分时候并不太?美妙。
燕珝不会让她梦到从前的。如今好容易成了这样?一个还算平稳的局面,她看起来对?他颇有怨气,实则情?绪稳定,并未曾有强烈的波动,也不成真的伤心?难过,这样?养伤养身子,才能慢慢好起来。
至于她的记忆……他们二人之间难得的默契,便?是刻意忽视着这个问题,期盼着她就维持着如今的模样?。
这样?的云烟,有着南苑阿枝的可爱,又?兼有着晋王府阿枝的愁绪。
只求着她的愁绪渐渐消散,再也不要让烦心?的事情?烦扰她。
季长川静静看着她的侧脸,云烟听了他的话,微微下垂着唇角:“我做不做梦,同他又?有什么干系?不做梦还得夸夸他……难怪他总是如此自信,好像总能掌控所有人一般。就是被你们这样?的臣子捧出来的。”
季长川失笑:“听娘娘说话,臣心?里便?放心?了。盼着娘娘此后也能这般,畅所欲言,随心?所欲,少受束缚。”
云烟默了一瞬,道:“他是答应我留在他身边,日后可以……为所欲为。但我其?实也不知究竟应该做些什么,我也……没做过贵妃。”
她不想做什么妃子,看起来荣华富贵加身花团锦簇,其?实都是空壳。这深宫之中?只有她一人,多么孤寂。
她声音低低:“我心?里,还是想与?你成亲的。”
季长川看着她垂下的眼眸,指尖不受控得握紧,最终还是释然道:“不是。”
云烟抬头。
“娘娘不是想与?臣成亲,也不是想与?臣在一处,”季长川的声音里有许多云烟听不懂的情?绪,她只能感受到他并不快乐,可很释然。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一切,并且不得不告诉她,让她也明?白:“娘娘心?中?并没有臣,臣一直知晓。娘娘只是……向往自由,而臣正好可以给?娘娘这个自由,带娘娘走向外面更广阔的天地。”
“所以在陛下与?臣之间,娘娘选择了臣。”
云烟摇头,怎么会呢,她愣愣地看着季长川,这不对?,他原本是她的夫君的,怎么会是这样??
“不,不是……”
“是的,娘娘。”
季长川的声音透着坚定,还有许多疲惫,像是不得不说。
事到如今,她应该要明?白属于她自己的情?绪,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没人能代替她想明?白。
“娘娘心?里,究竟有没有爱慕,臣都知晓。”季长川闭上双眼,不去看她有些慌乱的眼神,他怕自己心?软。
如今不是心?软的时候了,他再心?软,便?会忍不住再一次哄骗她,想要她多看看他。
谎言已经够多了,应该让她明?白一些东西。
“娘娘选择臣,臣心?中?也欢喜。能同娘娘相伴这些时日,已然是臣的福气了。”
季长川忍着心?中?的微痛,道:“臣走以后,娘娘独身一人,要珍重自己的身子,莫要忧思。许多事情?想不通,便?不要多想折磨自己……”
云烟听得心?里发酸,喃喃道:“什么意思?”
不对?的呀……她答应季长川同他成婚,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季长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罢了,她们算是两情?相悦,自己成的婚事,怎么可能不爱他?
云烟忽地一愣。
爱吗?
云烟怔住,长久时间以来,自己都觉得完美的夫妻关系骤然破裂,她不爱吗?那?她心?中?,梦中?,一直爱慕着的郎君是谁?
她分明?那?样?心?悦她的郎君,她的夫君,她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我心?中?,自然是爱慕郎君的呀。”
云烟茫然,声音中?有着深深的迷茫,还有些怅然若失。
季长川心?头一颤,他自然知晓她爱慕的究竟是谁,无论何时,无论她究竟记不记得,这个人都不会是他季长川。
可他听她这样?讲,心?中?也莫名生出些不应该属于他的希冀。云烟灵动的眼眸望着他,这样?的眼瞳中?完完全全都是他身影的时候,也会给?他一种?,她心?中?可能真的有他的错觉。
万一呢?
二人本就坐得不远,季长川稍推着轮椅向前了些,距离迅速拉近,让二人的五官在眼前极速放大。
“娘娘若是心?悦臣……”
季长川压低了声音,清风明?月般俊朗的眉眼落在她的眼中?,因着虚弱淡色的唇瓣闯入视线,靠近着她。
云烟感受着他靠近,呼吸骤然停滞一瞬,在她意识到如今情?景时,瞬间抽离,侧过脸躲开那?个即将到来的吻。
季长川的动作停住,蓦地一笑。
“娘娘从前认不清自己的心?,现在能明?白了吗?”
云烟看向他,他又?缓缓坐直,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们仍旧是被迫分离的一对?苦命鸳鸯。
“明?白……什么?”云烟低声呢喃,心?中?钝痛。
她方才……究竟为什么会躲开,为什么要躲开?他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夫君不是吗,可为什么在意识到他在靠近自己的同时,下意识地抽离,让自己离开这个暧昧的氛围。
可就在半刻钟前,燕珝的吻封住她的双唇,死死碾磨着,让她无力招架。
她以为她在燕珝面前的举动都是因为他太?过强势,又?有着至高无上的强权,逼迫着她不得不屈服。
但方才她躲开的那?一瞬间,云烟忽地觉得……她似乎不是同谁都能亲吻的。
哪怕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夫君。
忽然有些喘不上气,这个认知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明?白究竟何时,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季长川移开视线,不去看她带着懵懂茫然的眼神,只是道:“娘娘心?中?没有臣,反倒能在宫中?好好生活,臣替娘娘开心?。”
云烟咬住下唇,略抬眼看着他。
她有些想对?他说声抱歉的,可她也很了解季长川,他一定会笑笑,说没有关系,不喜欢他也不是她的错。
她原本就要同他成亲,心?中?就应该有他才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
虽然如今……什么都不是了。
她低低垂着头,将自己方才拿出的木盒给?他。
“我也想告诉六郎,同六郎在一起的日子,也很开心?,”她不知如何描述自己复杂的心?情?,“六郎日后,有什么安排吗?”
季长川将木盒接过,并没打开看,只是珍而又?重地将其?放在怀中?,用盖着腿的毯子紧紧包裹着它。
“同陛下商议好了,”季长川道:“南方这些年一直不算安宁,臣去看看。”
云烟抬首,“那?你……还会回?来吗?”
“回?京吗?也许吧,”季长川一笑,“只是就算会回?来,也不一定能见到娘娘了。”
燕珝能让他活着,就已经是顾念着他们多年的情?谊了。让他去南方查些事情?,也是等着他将功补过。
他们本就是这世间,除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比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还要亲密,是他逾矩,是他僭越。是他先背叛了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
那?就让他,用余生偿还他所犯下的孽。
视线落在她的娇靥,季长川只恨自己不能拿出纸笔,将她这会儿带着朦胧泪眼的面容一一画下来,一口饮尽茶水,主动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
“怎么就,怎么就差不多了,”云烟惶然看着刻钟,“这还没有多久呢。”
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云烟只怕这最后一面还有遗憾,指尖搭上他轮椅的扶手,眼神凄惶,“你不再同我说说话吗,日后……没有日后了。”
“臣自然想同娘娘多说些什么,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想来娘娘也听腻了,况且有陛下在身边,臣不担心?娘娘会如何。臣只有一点,”他狠下心?来,将云烟的手从扶手上拉下,“娘娘在宫中?,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万万不能委屈自己,就当是为了臣,不要让别?人欺负了你。”
云烟又?有点想哭。
离别?之际,她擦擦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那?样?太?丑,呜咽着嗓音:“是我不好,没有我,你应该寻一个更好,更懂事的娘子。”
而不是因为她,得来了这样?的牢狱之灾。
季长川摇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
只能闭着唇,让自己的视线一直一直停留在她身边。
他心?里,只怕住不进别?人了,就同阿枝和燕珝的心?里一般,此生得此一人便?足矣。
季长川将木盒放在怀中?,滚动着轮椅,云烟知晓他去意已决,哪怕时候未到仍不远停留,知道他定是为了自己考虑,收了泪意,送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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