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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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岑元柏从昏睡里苏醒,危怀风陪着岑雪前去探望。
岑元柏在牢里受刑一个月,伤势是真的很重,阿娅为尽量让他少受些罪,用蛊虫延长?了他昏睡的时间,每天大概只让他醒来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没有意识的状态里养伤。
危怀风走进房里来,饶是有所准备,看见瘦得脱相的岑元柏,心头依旧一惊。想起这些天来岑雪看见他的心情,更感心疼。
“伯父。”
“这次多谢你。”
岑元柏躺在床上,声音沙哑,万幸脸色已好了不?少,看人的眼神也恢复了光亮。这厢看危怀风,他的目光与?往昔截然?不?同,感激之余,更有慈爱。
危怀风颔首:“上次大婚,晚辈因战事缺席婚礼,还来不?及向伯父请罪,今日特来补上,万望伯父宽宥。”说着,他便要跪下?行个大礼,岑元柏伸手要拦,牵扯伤处,疼得出声。岑雪赶紧拉住危怀风:“爹爹不?会怪你的。”又按住岑元柏,抿嘴一笑,“对吧,爹爹?”
岑元柏岂会看不?出她的私心,心里轻哼,却是笑了,躺着道:“对。”
“多谢伯父体谅。”危怀风也笑了,拱手一礼。
“上次的事,本便不?是你的过错。你能以关城战事为重,先国后家,身为长?辈,我欣慰而惭愧。但往私心说,阿雪毕竟是我的女?儿,望你能尽心爱护,往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再扔下?她。”
“是,怀风谨记伯父教诲!”
岑元柏放下?心来,道:“江州那边情况如何了?”
两人便把?今日探来的消息悉数说了,岑元柏听完,知晓一切都在先前的推想里,道:“既然?大局已定,不?必再在此处蹉跎。阿雪,给你大哥写一封信,让他在丹阳城做些准备,待我们?回去,便替你们?把?婚事办了吧。”
两人俱是一惊,原以为要措辞来求一求,没承想岑元柏竟主动提了完婚的事。危怀风欣喜若狂,嘴角都合不?拢:“谢伯父成?全!”
岑雪也满眼笑意:“谢谢爹爹。”
岑元柏看他二?人高兴成?这样,心里酸溜溜的,轻哼一声,看回危怀风:“听说,你母亲也来了?”
“嗯。”
“当年危家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们?,望你先代我向你母亲赔罪,待我伤好以后,再亲自向她赔礼。”
危怀风动容,不?想他竟会主动提及当年的事。坦白说,那件事是梗在危家人心里的一根刺,他因为倾心于岑雪,愿意原谅,可是木莎难保不?会耿耿于怀。作为当事人,她当然?也有不?原谅的权利。
“这次完婚,她也会留下?来吧?”
“嗯。”
岑元柏心满意足,道:“愿你们?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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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危怀风、岑雪要完婚的消息传开,众人无不?高兴。角天最是雀跃,嚷着要帮忙筹备婚事,拉来金鳞分工,说是谁负责采买,谁负责安排接亲的仪仗,届时婚宴上的各项事务又都由谁来落实。
金鳞被他嚷得一个头两个大,半天不?吭声。角天看出他不?大情愿,转头跟危怀风告状:“少爷,金鳞不?愿意为您……呜!”
金鳞捂住他的嘴,把?人拽出房间。
木莎失笑,看回危怀风:“论成?亲,你也不?是头一回了,应该经验充足,不?需要为娘操什么心吧?”
危怀风梗住,憋了半天,委实忍不?下?去:“合着娘这次来,就是为讨一杯喜酒喝?”
“那也不?止,还得坐在上座为你俩见证,新?婚次日,喝一杯新?妇敬的茶呢。”木莎一脸坦然?。
“所以这桩婚事,就我一人忙前忙后?”
“成?婚本来就是千头万绪,多的是琐事要忙,你要想办好,自然?得费心费力。”木莎眼神一动,“对了,丹阳城里是不?是没有你的府邸?住宅都没有一座,接亲以后,在哪里完婚?总不?能洞房花烛,都借宿在旁人家里吧?”
危怀风被一再扎心,气得结舌。
“凡事欲速不?达。要我说,至少等去了雍州再办,有九殿下?为你们?主婚,也风光些不?是?”木莎提议,眼神里不?乏看戏的促狭。
“娘不?肯操心,我自有办法。不?必非要谁来主婚,我也一定能把?婚礼办得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你为何总是这么心急?”木莎由衷费解,忽然?颦眉,“该不?会是你把?人家……”
“娘!”危怀风喝止。
“叫唤什么?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危怀风抿唇,就她今早往他屋里瞄的那眼神,谁不?知道她心里藏着什么猜测,无外乎是看他与?岑雪走太近,怀疑他是因为与?岑雪有了不?该有的,才?要赶着成?亲。
“真没有?”木莎再次确认。
危怀风闷声:“没有。”
“小雪团年纪还小,就算是成?婚了,也不?急着怀孕生子?。你要是敢提前让她有孕,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木莎正色。
危怀风脸更垮得难看:“想多了,我没那么想当爹。”
“那样最好。”
危怀风一声不?吭,起身走了。
“啧,狗脾气。”木莎低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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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众人动身前往丹阳城,走的是水路,租赁了一艘两层高的福船。从江州前往丹阳城最快不?过三日,想着抵达以后便要成?亲,岑雪很激动,走路时人都是轻盈的,可是看危怀风,却发现他这两日有些丧气,眉头总是皱着,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怀风哥哥,你不?高兴吗?”
危怀风的房间在二?楼尾侧,浪声最大,岑雪进来,看见他坐在一方短案后,又是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拨他眉心。
“没有。”
危怀风抓住她的手,顺势摩挲两下?。岑雪低头,看见案上铺着的一摞纸,上面有刚落下?的墨痕,是危怀风的笔迹。
“在写什么?”岑雪问完,手一划,那摞纸已调转方向,上面所写也跟着映入眼帘,竟是与?婚礼相关的物资及费用。
危怀风脸皮薄,不?欲让她细看,抽回来:“没什么,大概算一下?有哪些要置办的,提前准备。”
“上次你来接亲,是何人安排的?”
“顾文安。”
岑雪了然?。他从来不?当家,头一次成?亲是在危家寨里,有林况一手操办,后来是有顾文安坐镇,这一次光靠他,两眼一抹黑,怪不?得怏怏不?乐。
“夫人不?肯帮你呀?”
“不?是……”危怀风不?想叫她误以为木莎对他们?的婚事漠然?置之,说道,“这次成?亲,我想亲力亲为。”
岑雪微笑,走至他身旁坐下?:“那我也一起来。”
危怀风被她的温柔与?体贴感动,总算展颜,低头在她发间一吻。两人依偎在案前,一面商量,一面记录,本来是很麻烦琐碎的事,一下?竟也有了诸多乐趣。
“当真不?买,租一间?”危怀风犹豫。
“嗯,反正不?会在那里久住,不?是还要去雍州?”
“不?行,先买一间吧。日后若用不?上,再请人卖掉。”危怀风想起木莎揶揄的那句“总不?能洞房花烛都借宿在旁人家里”,毅然?决然?地在纸上写下?“购置房产”。
“婚宴那些,请城里有名气的酒楼来承办就好,至于菜品,我们?可以一起先去楼里尝一尝,挑选中意的。”
“嗯,”危怀风大笔一挥,“听你的。”
“请柬那些,等角天采买回来,一起写?”
“好。”
岑雪看着满纸墨迹,笑道:“差不?多了。”
危怀风身心熨帖,搂着怀里人,第一次发现原来筹备婚礼是这样幸福的事。
“哦,还有一事。”
“何事?”
危怀风试探着道:“你喜欢小孩吗?”
第141章 完婚 (一)
岑雪想了想, 点头?。
“你喜欢吗?”
“喜欢啊。”危怀风一口应下,语气?里满含憧憬,“软软糯糯的?, 像你小?时候那样, 圆圆的?脸蛋, 大大的?眼?睛, 乖巧又漂亮, 多招人喜欢。”
岑雪被他夸得不好意思:“那若是个闹腾的?呢?”
“闹腾?”危怀风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淡然, “那也不要紧,多打两?顿就老实了?。”
岑雪哭笑不得,想起要是?真有一个像他一样的?小?闹腾,她可未必舍得打。唇角翘着, 笑完以后,岑雪大概猜出他问这一茬的?用意,脸颊热起来, 神态含羞,说道?:“不过,等殿下登基前, 我还没有心思去想要小?孩的?事。”
“那当然。”危怀风道?,“不平天?下, 何以安家?你放心,我不急着当爹的?。”
这是?真话。他想要的?是?和岑雪并肩携手的?陪伴,是?独属于他们的?厮磨,两?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总算要走在一起, 不多享受些时日,多亏啊。
这一天?, 商定完婚事后,两?人在船舱里谈心,日暮方散。危怀风叫来角天?,让他按照单子上列出来的?事项去忙。角天?数完那上头?的?项目,忽有种晋升为管家的?自豪感,摩拳擦掌,道?:“少爷,若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可否叫上金鳞一块?”
金鳞那人寡言,打小?就一根筋,擅长练武。北边有首古诗,说“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一日三?摩挲,剧于十五女?。”金鳞便是?这种爱刀甚于“十五女?”的?男人。平日里要他帮衬些寨里的?公务还好,涉及男女?、爱恋相关的?,他像是?碰着瘟疫,扭头?就要跑。
“我上次叫他帮忙,他不肯理我,说是?少爷您没这样的?吩咐。您也知道?,打仗以后,他跟着您南征北战,也是?个肩上有功勋的?小?将军了?,我可叫不动他。”角天?诉苦。
“叫他来一趟。”
“是?。”
很快,金鳞被角天?推搡进来。危怀风放话:“进城以后,你帮着角天?一块筹备婚礼,他要你办的?事,务必办妥,不得有误。”
金鳞一脸阴云,闷声应下,离开船舱后,揪着角天?后衣领就要开揍。
角天?叫嚷:“我现在可是?少爷跟前的?大总管,你敢揍坏我,便是?蓄意破坏少爷的?婚事,我看你如何向他交代!”
金鳞扔开他,靠在甲板栏杆上,鼻孔里哼气?。
角天?抻抻衣服,走过来,嘿笑:“不要生气?嘛。筹备婚礼,那是?最能沾喜气?的?,旁人求都求不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跟着看一看,这儿也好开开窍。”说着,指一指脑袋。
金鳞身形一动。
角天?跑得脚打后脑勺。
隔天?一早,众人开始收拾行李,船家说约莫午饭后便能抵达丹阳城码头?。角天?在危怀风的?客房里忙活完,手里捧着一本小?册子,走来金鳞身旁,安排道?:“购置房舍、联络酒楼、采买喜糖这些事情都由我来做,你不擅长与人交际,就先留在家里剪剪喜字、贴贴窗花,你个头?高,顺便也把红绸挂一挂。”
“剪喜字,贴窗花?”金鳞眉头?打结。
“是?呀。”角天?不觉得有哪里不妥,“你不是?擅长舞刀弄剑嘛?剪刀也是?刀,回头?叫春草、夏花教一教你。你是?顶聪明的?,保准一学就会。”
金鳞没忍住,拳头?挥起来,角天?及时抱住,由衷道?:“别老这样,凶神投胎似的?,谁家姑娘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