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79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岑雪不想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岔开道?:“今日来寻春园里?的官吏很多?”

  “嗯。”危怀风应,知道?这是要换话?题了。

  果然,岑雪道?:“园里?碧瓦朱甍,雪胎梅骨,的确是个风雅的地方。听?闻九殿下昔日也是一位喜欢吟风弄月的人物,今日有?这样的胜景,想必他也来了吧?”

  危怀风听?他提起王玠,脸色微变,唇梢仍勾着:“怎么突然提起他?”

  岑雪道?:“你?以拥护九殿下登基的名义起事后,四方云集响应,可见殿下声名斐然,令人神往。他是襄王胞弟,众多皇子中,与襄王关系最为亲密,或有?当年襄王的风范。这样的人物,我自然想见一见。”

  危怀风不说话?。

  岑雪敏锐道?:“他不在明?州吗?”

  “在。”危怀风回答,眼底掖着那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手肘搭在车窗上?,靠过来,一副要畅谈的姿态,“想聊他?”

  “嗯。”

  岑雪不否认,自从?被掳以后,王玠此?人便神神秘秘的,金鳞从?来不提,角天说不清楚,危怀风则说人在明?州。可要是人真在明?州城里?,角天又何至于说不清楚?难不成角天都没?见过王玠?

  岑雪敛神,要听?危怀风好好聊一聊此?人,谁知他话?锋一转:“三言两?语难以说尽,回府后,煮酒叙谈可否?”

  “……”岑雪闷声,“不必了。”

  “浅酌两?杯,我不多喝。”

  岑雪抬手关车窗。

  危怀风反应快,往外躲开,盯着那一扇无情落下的木窗,摸着鼻梁笑了。

  岑雪闷着脸坐在车厢里?,因危怀风避而不谈王玠,越发感觉这里?面有?些疑点,思忖时,外面传来蹄声,金鳞去而复返。岑雪想起危怀先前说的那句“让雪卢来一趟”,心思微动,听?得外面交谈声响起,悄悄拨开车窗往外看,发现金鳞带来的果然不是人,而是危怀风那一匹新的坐骑!

  那坐骑一身雪白,唯鬃毛微微泛金,跋涉在日光与雪地中,宛如天神战马,散发光泽。岑雪上?次没?问过名儿,这厢得知马儿竟被危怀风唤做“雪卢”,心里?头一下像被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先是“雪稚”,后是“雪卢”,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因为马呈雪白色,可是危怀风明?明?知晓她叫“岑雪”,又开口闭口唤她“小雪团”,居然还给坐骑以“雪”取名,一次是巧合,两?次可就是太欺负人了!

  抵达官署后,马车停下。周俊生早便等在门外,见车停稳,赶紧上?来接狗儿,因为独臂抱狗不方便,特意准备了一个箩筐,里?面铺着棉垫,又厚又软。

  危怀风已下马,把马鞭扔给金鳞,看见周俊生这模样,要来帮忙,谁知刚上?前,岑雪便已抱着狗儿出来了。

  “想是快要生了,早些请个兽医来看看。”岑雪柔声交代,弯腰把狗儿放入箩筐里?。

  周俊生单手搂紧箩筐,低头看里?头已恢复些神采的狗儿,笑着承诺:“嗯,岑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它的!”

  危怀风看他二?人这和谐的画面,莫名看出些姐弟的温情,不再?打扰,等周俊生走后,才走上?来道?:“真不留着养一养?”

  岑雪看都不看他一眼,下车以后,掉头走入府门。

  “?”

  危怀风挑眉,问金鳞:“我又招惹她了?”

  金鳞撇唇,开解道?:“岑姑娘今日心情一直不佳,大概是有?烦心事,回头少爷哄一哄应该就好了。”

  危怀风琢磨着“心情一直不佳”、“烦心事”,郁郁寡欢。

  看来,“霸王硬上?弓”这法子是有?点不大行啊。

  ※

  数日后,周俊生来报喜,说是那黑狗昨晚上?顺利分娩了,生下了四个小狗崽,三个黑白相?间的,一个纯黑的,想来狗崽的爹爹是只大白狗。

  周俊生带来了那只纯黑的小狗崽,小小一团,巴掌点大,眼都还没?睁开,毛也没?多少,像只小老鼠似的,夏花差点没?敢碰,躲在春草身后。

  “岑姐姐,少爷军务繁忙,不能每日陪伴着你?,这只小黑狗,你?留着养吧,平日里?也多个伴儿!”

  岑雪本来是不打算要养狗的,可这一次,却接受下来,谢过周俊生后,让春草把小黑狗儿收下。

  外面天寒,小黑狗儿自然得先放在屋里?养,春草抱着小狗儿进来,倒是挺喜欢的,笑着道?:“姑娘,先给取个名儿吧。叫什么好?”

  岑雪二?话?不说:“阿风。”

第80章 赏梅 (四)

  危怀风这两日又去了一趟城外灵云山, 跟前两次一样,除一肚子?气外,什么?都没带回来。

  倒是金鳞那里收了一份西陵城发?来的密信, 危怀风打开, 看见樊云兴在上面吹须瞪眼地质问王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抵达西陵城, 默默把信折了, 让金鳞扔进火盆里烧掉。

  处理完军务, 返回客院时, 已是这一天的黄昏。数日天晴后, 冬阳已融化了满院雪泥,光秃秃的枝杪横伸在墙头,往槛窗上投落参差不齐的灰影,危怀风没换戎装, 从月洞门那头阔步走来,甫一抬头,便先朝主?屋看。

  外面没人, 倒是里面语笑喧阗,很是热闹的样子?,危怀风眉峰微动, 放缓脚步,打帘而入后, 便听得一人道:“阿风来啦!”

  危怀风:“?”

  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明显不是岑雪,再者岑雪一向?乖乖唤他“怀风哥哥”,什么?时候喊过“阿风”这样黏腻的称呼?

  正费解, 槅扇里又传来那人声音,欢喜道:“阿风, 快往我这儿来,乖乖的,我给你喂奶喝!”

  “……”

  什么?玩意?儿?!

  危怀风垮着脸,举步走入槅扇里,看见岑雪、春草、夏花主?仆三人围在铺满褥垫圈椅前,里头趴着只巴掌大的小狗儿,眼?都没睁开,黢黑一团,费力地伸着狗腿子?,东倒西歪。

  夏花手里则捧着一盅热乎乎的奶,催促着小狗儿往她的方向?挪,那一声声的“阿风”正是出自她的口。

  危怀风算是看明白了,咬着牙站定,夏花又一声“阿风”要唤出来,突然察觉身侧来人,抬头一看,差点吓泼了捧在手里的一盅热奶。

  “大……大当家!”夏花舌头打结,看危怀风一袭戎装,英姿过人,又改口,“大将?军!”

  春草忙也站起来行礼,知道先前那几?声“阿风”都被听去了,心里七上八下。

  危怀风倒是一脸笑?,尽管皮笑?肉不笑?的,但语气听着还算温和?:“谁取的名儿?”

  “我。”岑雪应答。

  危怀风点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阿风,好名儿。”

  岑雪狐疑,抬眸觑他一眼?。春草、夏花二人识趣地退下。内室里燃着幽淡熏香,是岑雪爱用白芷,散在暖烘烘的屋舍里,本是清淡高?雅的香气,也凭着这暖多?出两分旖旎来。

  危怀风俯身,问:“敢问,我又招惹你了?”

  岑雪耳朵上拂来热气,转开脸,看向?别处:“你自己清楚。”

  危怀风哂笑?,在她身旁的绣墩上坐了,心里飞快地琢磨。上次逛梅林她生气,是因头一天夜里他借着酒劲亲了她,后来又以给岑元柏传信为条件要求她陪着逛梅林。可是那天以后,他转头便吩咐金鳞把给岑元柏传信一事办了,因为在外忙,也没有再冒犯她过,她何至于发?这样狠的脾气,要把他当狗崽儿来唤?

  眼?神动着,危怀风看向?那狗崽儿,心里某处倏而一亮,想起那天回官署的一茬,哭笑?不得。

  “小雪团,你是不是冤枉我了?”

  岑雪本来等着他醒悟后道歉,谁知等来这样一句,闷闷不平的,倒像是他受了委屈,便沉默着不回。

  “人家本就一身雪白,我叫声‘雪卢’,不可吗?”危怀风用着商量的语气。

  岑雪道:“那如你所说,君子?之德风,‘阿风’既是个好名儿,我用来唤这小狗崽儿,也不无不可。”

  “是。”危怀风承认,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只要你喜欢,自然是想怎么?唤都行。”

  “……”岑雪又觑他一眼?,看他并不恼了,反而一脸要哄人的耐心,心里那点不忿散了些许。

  危怀风继续保持那副好脾气:“那依你看,‘白卢’如何?较之‘雪卢’,是否更妥帖些?”

  岑雪于是更没有再生气的理由,垂眸应:“嗯。”

  危怀风笑?一声,满是无奈与宠溺。

  岑雪耳根又微微发?烫,气是顺了,可是仍然想不通一事:“你为何总是要骑白马?”

  以前危怀风是危家寨的大当家,不用参与战事,以白马雪稚为坐骑尚且合理。可是武将?在战场上征伐,动辄浴血,为不扎眼?,大多?骑的都是毛发?黑亮的汗血宝马,骁勇不说,战后也方便清洗。危怀风可倒好,□□一抹雪白,像生怕旁人认不出他似的。

  “为何总要骑白马?”危怀风重复着岑雪的话,坦诚道,“因为好看啊。”

  “?”岑雪难以相信是这样的理由。

  危怀风戳一戳圈椅上的小黑狗崽儿:“你不觉得这家伙要是只白的,会更招人喜欢?”

  小黑狗本来都快站起来了,被一戳,四仰八叉地倒下。

  岑雪扶起来,颦眉道:“哪有?”

  “哦?”危怀风笑?笑?,顺着杆爬,“听你这语气,倒像是更喜欢黑的?”

  岑雪一下听出这话声里憋着的坏劲,抿唇不语,垂头时看见危怀风放在圈椅上的手,又宽又大,肤色很黑,与她瓷坯般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忽然不敢想象这两只手要是握在一起,会呈现怎样惊心的画面。

  危怀风不知她心里所想,屈指敲着褥垫,手背绷起淡紫色的筋。他看她颔首不答,颊畔微红,猜想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羞了,鉴于上回“霸王硬上弓”的教?训,没再撩拨,看回被扶正的小黑狗,聊道:“它娘生了几?个?”

  “四个。”

  “都是什么?颜色的?”

  “一个黑的,三个黑白相间的。”

  危怀风若有所思:“爹是白狗儿?”

  “嗯。”

  危怀风皱眉,这回是着实有些费解:“一只白的都生不出?”

  “……”岑雪哑然,也不知道他这愤懑的语气是在不平什么?,不过猜想他人黑,爱白,听狗娘没能生出小白狗是不顺心的,便畅声应,“嗯,一只白的都生不出!”

  危怀风眉峰一耸:“生不出就生不出,这么?大声做什么??”说着,又补充,“我爹肌肉玉雪,人唤‘玉杀神’,也没能让我娘把我生白嫩些,很正常。”

  “……”

  岑雪简直无语,明明是聊狗,怎么?就扯到人去了,还要搬出危廷夫妇来现身说法,登时无言以对?。危怀风看着她略有些呆的反应,倒是颇满意?,又伸指在小黑狗脑袋上一戳,咧嘴笑?了。

  ※

  当夜,危怀风照旧留在主?屋里与岑雪一块用晚膳,可惜用完膳后,便回了厢房里沐浴就寝,没与岑雪多?待。

  角天伺候完他洗浴,替他晾发?时,多?少遗憾:“少爷怎么?不在主?屋里多?待一会儿,您这两日忙着去灵云山,没陪在岑姑娘身旁,她今日席间都不怎么?同你说话了。有道是打铁要趁热,您才跟她亲热起来,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危怀风仰靠在一方坐榻上,合眼?假寐着,本来无甚反应,倏地反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她亲热了?”

  角天手一抖:“呃,热络,热络!自从上回夜郎国一别后,少爷心里便一直念着岑姑娘,这回好不容易把人寻回来,当然要多?联络下感情?,趁早把婚事定回来。不然老这么?拖着,夜长梦多?不说,叫人家心里失望,可就是罪过了。”

  危怀风扯唇,心想她才不会失望,念头转悠着,神色又静默下来。论趁热打铁,他比谁都想,可是岑雪那颗铁一样的心,委实不是热两下就能打得动的。像上回,两人亲得你侬我侬,疯狂火热,他差点都快把持不住,她没醉,全程从抗拒到顺从,一颗心分明是裹着他的,可是事后再见面,偏就要冷着一张脸,话里话外提醒他不要再痴心妄想。

  危怀风自认算是很规矩的人,至少对?待她,那些狂浪的念头不知被压了多?少遍,可就算是这样克制,也没能与她按照设想里的方向?发?展。相反,要是就着她那一套悲观的理论,他俩迟早要渐行渐远,背道而别。

  念及此,忽然便有些心急火燎起来,危怀风仰躺着,凝视着横梁上的光影,脸色逐渐严肃。

  既然“霸王硬上弓”对?她没多?大用,那就只能来另一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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