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上漂
沈葭:“……”
被杜若这一打岔,沈葭一时也没了继续哭的心情,辛夷服侍她洗漱完,她躺在大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半夜时分,她被渴醒,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喊:“怀钰……”
喊了半天,没人回应,也没人轻轻地抬起她的头,端着茶喂到她唇边,沈葭一脚踹去旁边,却踹了个空。
这个动作让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半拥着锦被,从床上坐起来,床边孤灯一盏,满室月色如水,她的右边空空如也,宽敞的床上只有她一人。
沈葭穿着单薄寝衣,茫然呆坐了半晌,突然扬声高喊:“辛夷!杜若!有人吗?来人!”
她一通乱喊,外间的丫头仆妇们都惊醒了,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顾不上披外衣,一窝蜂跑进来。
沈葭坐在床上,看着她们问:“怀钰呢?”
辛夷闻言,将几个年事已高的嬷嬷先劝回去休息,又打发走其余的小丫头,这才走到床沿坐下,道:“姑爷还没回来,小姐,是不是害怕了?要不要我陪你睡?”
沈葭没出嫁前,她是要守夜的,沈葭出嫁后,因为怀钰不习惯夜里有人伺候,她们都住在下人房。
沈葭揉揉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辛夷道:“五更天,快天亮了。”
沈葭一愣,怀钰一晚上没回来?他在哪儿过的夜?小蓬莱?
辛夷仔细观察她脸色,劝道:“小姐,再睡一会儿罢。”
沈葭摇头:“去帮我把针线拿来。”
辛夷微怔:“现在?”
沈葭严肃地点头:“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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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蓬莱,朱雀阁,朝阳初升。
“公子不愧是少年人,一夜鏖战,未曾合眼,竟还如此神采奕奕。”
陆婉柔青丝披散,一袭薄绢寝衣松垮系着,香肩半露,撩起湘妃竹帘走出内室,意态风流地抛来一个媚眼。
怀钰急忙侧坐过身,视线放在窗外,耳根泛红。
“你穿件衣裳好不好?!”
陆婉柔见了他这反应,只是笑笑,将衣襟掩实,系好腰带,走到门边,摇了摇铃铛,不过一会儿,就有人侍立在门外。
“姑娘请吩咐。”
“送两份早膳上来。”
“是。”那人转身去了。
陆婉柔走到书桌旁,拿起桌上一份临摹的字帖,上面墨迹还未干,显然是某人挑灯夜战的成果。
陆婉柔吹了吹上面笔走游龙的字迹,笑道:“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世人谓之天下第一行书,不过我一直认为它飘逸流丽有余,刚劲挺拔却不足,公子的字铁画银钩,内藏锋芒,可见字不是凡字,人也不是凡人。”
怀钰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只道:“你要的一百份,我抄完了,你说好教我的。”
陆婉柔放下字帖,走到窗前,静静欣赏清晨雾霭中的秦淮河。
“我有一个问题,昨日在回廊上,那门后的客人说公子喜欢沈姑娘,公子却矢口否认,这是为何?”
怀钰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陆婉柔回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公子可知,在男女感情一事上,口是心非乃第一大忌。你不说,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岂知你心中所想?”
怀钰垂眼沉默半天,道:“凭什么要我先说?”
陆婉柔禁不住笑了:“公子若这样想,便是存着不想输的念头了。只是感情一事,不是战场上两军对垒,又岂有赢家一说?先动心者,并非输人一等,公子大好男儿,胸怀天下,为何非要与女儿家争出高下?”
怀钰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他并非小肚鸡肠的男子,只是一碰到沈葭的事,就容易失去理智。他讨厌她将目光放在陈适身上,更讨厌她捧着脸夸“陈公子,你懂的真多”,听见陈适叫她“珠珠”,他只想一拳狠狠揍他脸上,他讨厌自己的心情好恶与沈葭牵连,最讨厌的是沈葭竟然看不出来这些,所以他总是心浮气躁,还有种对沈葭恶语相向的冲动。
也许他讨厌的只是他先动心了,而沈葭还没有。
怀钰迷茫道:“我该怎么办?”
房门被敲响,陆婉柔笑道:“去拿早膳,先吃饭再说,公子,你还有很多要学。”
第50章 教学
冬日的阳光透过纱窗, 斜射进绣房内,尘埃在光柱中上下漂浮,绣架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彩线,杜若平伸着两手, 辛夷正一圈一圈地往她手上理线。
沈葭挑来挑去, 说:“不要青线,要银线。”
辛夷把银线递过去, 一边问:“小姐, 还是绣鸳鸯吗?”
沈葭一手拿着绣绷,一手拈着绣花针, 沉吟了片刻,说:“不, 不绣那个。”
她戴上顶针, 垂首在面料上认真地落下第一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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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蓬莱。
“女孩子要哄,要捧, 对她说话要温柔,态度不能凶横,更不能刁声恶气。”
回廊上,陆婉柔在前弱柳扶风地走着,光影在她皎白的脸上一闪而过, 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怀钰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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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四,小年, 谢宅。
年关日近,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 日头阴沉沉的,却始终不见雪粒子落下来, 只是干冷。
人人都拿出了垫箱底的厚袄,窝在屋子里头不愿出去,唯有东府的小孩子们不怕冷,戴着护耳和卧兔儿在院中里玩耍、抽陀螺,丫鬟和婆子们一个个袖着手、缩着脖子在旁边看着。
沈葭怔怔地收回视线,不提防一针扎在指腹上,顿时疼得一缩,血珠汨汨地往外冒,滴进脚边的火盆里。
谢老夫人惊呼道:“扎着了?疼不疼?快拿药来!”
一旁服侍的丫鬟们着急忙慌地去找药,有人没看路,不小心与别人撞个满怀,各自捂着额头哀叫起来,屋子里人仰马翻。
沈葭道:“不用找了,这点小伤不打紧。”
她掏出手绢,将手指上的血珠擦掉,果然不再流血。
谢老夫人拉着看了又看,有些心疼:“绣这劳什子东西干什么,你若缺个什么,让底下的丫头们去绣就行了,不然就外头买,咱们家的女儿又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不用学那些个针黹女红的。”
沈葭笑道:“我随便绣着玩儿的。”
谢老夫人拿着那绣绷看了半晌,也没看出绣的是什么东西,她放下绣绷,小心地问道:“珠儿,你跟姑爷,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若真是有事,你告诉我,让你舅舅给你做主,咱家虽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但也不能任由你让人欺负,哪怕是王爷也不行。”
谢老夫人近日听了些闲言碎语,说怀钰老是不着家,成日在秦淮河厮混,还有人见到他和陆婉柔同出同入,金陵确实是花柳繁华地,大户人家里狎妓的子弟也多的是,但若是珠儿的夫君染上此等风流癖好,她也是不依的。
沈葭闻言,笑了笑:“没有的事儿,外祖母,您别担心。”
谢老夫人总觉得她这笑里藏了些心事,却又不敢问得太细,只挑了个高兴的话题:“马上就是上元节,你的生辰了,今年满十九,想怎么办?还是像上回那样,给你请个戏班子?”
沈葭上回在谢宅过生辰还是十五岁及笄宴,宴会办得极为热闹红火,光是流水席就办了三日,谢翊还让人满城敲锣打鼓地散金银馃子,拿到手的人都会说一两句吉利话,秋月楼里摆上戏台,请了金陵城最有名的梨园班子,唱的全是沈葭爱听的戏,唱念做打的声音逾过谢宅的高墙,一直传到大街上去,吸引得行人流连驻足。
不过热闹散场后,她就跟着沈如海上京去了,所以对那一场轰动全城的生辰宴,沈葭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记忆。
沈葭打不起精神,还是恹恹的:“随便罢,都行。”
谢老夫人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前阵日子,庄头们来拜年,带了一张上好的火狐狸皮子,我让人拿去给你赶工缝制了,等生辰那日穿上,喜庆的日子,就是要穿得红红火火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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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蓬莱。
“礼物是很重要的,”陆婉柔道,“送礼是打动人心的手段,没有人收到礼会不开心。礼物有轻有重,关键不在于有多贵重,而在于是否送对,俗谚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就是这个理了。公子,你送过沈姑娘礼吗?”
怀钰想了想,有点赧然地挠挠头:“聘礼算吗?我送过她很多聘礼,但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欢。”
陆婉柔摇摇头:“那不算,马上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这日是沈姑娘的生辰,公子有准备好生辰礼吗?”
怀钰一脸呆滞,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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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沈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脚底的汤婆子已变冷了,锦衾冷寒似铁,她开始想念那具火炉一样的少年身躯,他会牢牢地抱住她,将她的脚捂得火热。
沈葭毫无睡意,干脆坐起身来,拿过床头那只绣了一半的锦囊。
她的指尖缓缓抚过那上面的银线,她想绣的花样,已经初现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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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蓬莱。
得月楼大厅觥筹交错,二层的雅阁里传出丝竹笙箫之声,小蓬莱从不因年关将近而冷清半分,反而越发人满为患,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描眉不光是女儿家的事,也是夫妻之间的情.趣,每一个女子在出嫁前,都曾幻想过夫君替她画眉,世间闺房之乐,夫妇之私,莫过于此,公子不妨也学一学。”
陆婉柔坐在镜台前,对镜理妆,淡淡的远山眉若有似无,似一笔勾勒出的浅黛青峰,她将手中眉笔倒转,递给怀钰,笑着道:“公子若学会这些,明日便能学些更深入的了。”
“什么叫更深入的?”怀钰问。
陆婉柔笑而不语。
翌日。
“我……我也想那个,但她总不肯让我碰她,稍微有点动作,她就喊不要。”
怀钰的脸整个儿红透,就连那脖颈也透着粉。
龟公面容平静,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拍拍手,立刻便有两个青楼小厮抬着一尊木雕过来。
怀钰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惊得掉出来。
那竟然是一具栩栩如生的木雕美人。
龟公接过小厮递来的教鞭,公事公办地道:“如何取悦女子,也是一门学问,学得透了,保管女子对你死心塌地,一日也离你不得。有些男人以此为耻,凡事只顾自己感受,事前不准备,事后不温存,一旦自己满意,就草草了事,敷衍对待,丝毫不照顾伴侣,却不知真正的鱼水之欢是双方都得趣,才算到达世间极乐之境。公子,请不要东张西望,认真听我说,我们今日先从女子的身体构造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