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说着跟他使了个眼色。
韩陌却甚没眼力劲地来到桌旁坐下,随后下人把他的早饭也呈上来了。“当差要紧,尽孝也要紧。母亲,我让人蒸了山药丸子,您不是这两日胃肠不适么?您尝尝。”说完他把面前一盘热汽腾腾的丸子递到杨夫人面前。
杨夫人瞅着他:“无事献慇勤。你成天不着家,怎么知道我胃肠不适?”
镇国公咳嗽:“只要有心,总会关注的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杨夫人横眼:“是你说的吧?你俩又打什么鬼主意?”
“怎么能这么说呢?”镇国公连忙道,“他让你生气,我恨他都来不及,早想着逮住他揍一顿给你出气,怎么可能还帮他呢?绝不可能是我!”
杨夫人哼出了明显不相信的一声气。
韩陌夹了个山药丸子往在她碗里:“母亲别错怪父亲了,从小到大您要训我,父亲总是下手最重的一个,怎么可能违逆您的意思呢?我知道那日气坏了母亲,所以特意留了心,让屋里人给打听的。——趁热,您快尝尝。”
杨夫人却索性把牙箸放下了:“不明不白的,我才不吃!”
韩陌手停在半路,片刻后他收回来,无奈道:“哪里叫不明不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就是听说您跟陆夫人很熟络,想问问您今儿会不会约她喝茶罢了。”
“陆夫人?”杨夫人扭头,“都察院御史陆进的夫人?”
“就是她。”
“你问这个做什么?”
韩陌看了眼镇国公,清了下嗓子说:“陆夫人不是工部侍郎秦获的妹子么?儿子想去工部拿份三年前水利上的案卷,查得正好这份案卷在秦侍郎手上管着。但是与秦侍郎不熟,而且您也知道我被罗智害得,现在是墙倒众人推,直接寻到工部让人开库房,恐怕工部没人会搭理。所以……”
“所以就找到我了?”
韩陌摸了摸鼻子。
杨夫人哼道:“我就说嘛,你要没事找我,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你老娘?我一年到头传医问药的,也没见你跟前冒个影儿,这倒好了,有事求我,就拿几颗破丸子来献慇勤,你倒会打算盘!前日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有胆子来我跟前晃悠?灵芝,你把掸子拿过来,看我不揍断他的腿!”
灵芝站着不敢动。
韩陌挪着凳子粘过去:“娘!”
杨夫人推也推他不开,便寒着脸,只顾冷哼。
镇国公劝道:“大清早的,跟这小兔崽子置什么气?没得弄坏了心情,不值当。平日逮他都逮不住,眼下既然送上门来了,那便且听听他放什么屁,放得好听,就当消遣。听得不顺耳,咱再把他轰出去不就完了?”
第35章 可怕!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
杨夫人点点头,睨着韩陌道:“你的意思是,让我通过陆夫人去求秦侍郎?”
韩陌也不能再去管他爹的措词合不合适了,说道:“儿子的事,哪敢劳动母亲大驾?不过就是想借母亲与陆夫人叙话之便,把秦侍郎也引过来,只要儿子与秦侍郎见了面,剩下的事就交给儿子。”
杨夫人道:“那你不直接去求他?”
韩陌道:“秦家可是有世袭爵位的,秦侍郎身份在那儿摆着,儿子去求,他还真未必肯见我。”
杨夫人哼道:“你倒还有点自知之明。”说完瞅到旁边的丈夫,她又道:“秦侍郎一个男人家,而与陆夫人都是女眷,你怎么不去让你爹引荐?”
“因为这个事,还不宜大张旗鼓。儿子去找秦侍郎要东西,跟父亲去找他要,两者区别可是极大。”
韩陌名声再大,年纪资历官职地位摆在那里,对朝政的影响有限。而镇国公作为皇帝宠臣,又新近来了一出从东林卫调进中军都督府这么个操作,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引起多方解读。韩陌只想看到那份卷宗,验证苏婼的说法,暂且不想大肆张扬。尤其是才经过了罗智的局,他更是得谨慎。
杨夫人对这个回答就满意:“有什么事情这样神神秘秘?”
韩陌道:“跟几十条百姓的性命相关。”
接着他便把南郊河的事说了说,然后道:“现如今有人认为这案子尚有不明之处,但却没有证据,只能上工部翻查卷宗寻找端倪。倘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被当成意外死亡的那几十个人,身负的冤情永远都没法申诉?”
“还有这事?!”
杨夫人神色陡然变了,“这不是瞎糊弄吗?那么大个事故,居然把人祸当成天灾?!”
韩陌趁热打铁:“就是说!如今且不管真假,查了再说。若事实当真属天灾,那也不过损失点时间精力。倘若有内情,那儿子可就是扛着几十个冤死的老百姓了!”
杨夫人猛地拍起桌子,深深吸气:“灵芝!给我向陆夫人下帖子,约她明日在噙芳斋吃茶,我做东。再请她把秦侍郎也给请过来,因为我早就听说秦侍郎才华卓绝,是鉴古的高手,正好我新收到几件古器,一定要请他品鉴一下!”
“是。”
灵芝退去。
韩陌收回目光,麻溜给杨夫人又盛起汤来:“母亲快用饭!”
……
苏祈是夜被人看住了,长幼有序,在苏家,长姐管教自己的弟弟还是没人会说不对的。何况类似这种事又不是才发生一次两次,自然没有人多事地去禀报正院。
苏婼昨夜曾打发人去麻鸭胡同,进一步核实周阿吉所述的这些消息。早上扶桑进来侍候更衣,就禀报说:“游春儿亲自去麻鸭胡同找周家的邻里打听的,跟她说的没有出入。邻里还说周家那个妇人着实很精明,每日里驱使这个女娃子干活,常常看到她就着咸菜咽馒头,他们自家倒是细米精食的。”
大梁开朝两位皇帝在位厉精图治,铺好了基础,当今圣上又非好大喜功之辈,上位十几年没有发动过一场战争,因此即使是平民百姓,家里少吃少穿的也不多见,像周家这种住在京城,还能做点小买卖的,哪至于还缺口饭菜?
刚洗漱完,正好就见院门外探出个大脑袋。她捋捋袖口:“进来。”
阿吉迟疑了一下,然后迈步进来。苏婼打量她,只见她已经换了身衣裳,没有补丁的。她问:“谁给你换的?”
木槿正好传早饭进来,见状道:“是奴婢让人换的。她那衣裳又臭又破,正好云儿燕儿她们身量与她差不多,奴婢就去找了一身让她换上了。”说完她扭头跟周阿吉道:“那那衣裳也别要了,我搓了两下,都扯碎了,那能顶什么用呀?”
阿吉一阵紧张:“那是我娘给我缝的哩。”
木槿无语。
“让我进去!”
门外传来苏祈的吼叫。
苏婼看了眼,说道:“带她下去吃点东西。”
木槿赶紧把一步三回头的阿吉带走了。苏婼刚拿起碗筷,苏祈就冲了进来:“你到底要把她怎么样?”
“你把她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苏婼端起粥碗,“注意你说话的口气。”
苏祈下意识地收敛了点,但是还是不能忍地走到她面前:“你不要动她!”
“我动她还得通知你?”
“你知不知道她为了救我差点送了命!”
苏祈原本清悦的嗓音,在极力克制下而显得有些嘶哑。
苏婼轻哂:“就为了她给你偷了点柴胡?”
“那你知道她在取柴胡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吗?她走错路,被后院的旺财发现了,从她小腿上硬生生撕下了一块肉!那个伤她养了两个月才好!她比我还小,就是因为与我认识,就不惜冒这么大风险去替我偷药,眼下她却被我的亲姐姐给扣押了,你说这关不关我的事?!”
苏婼看着面前脸憋得通红的少年,皱起了眉头,两世以来对他的印象,他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扶不起的阿斗,为人处世方面没有任何可圈之处。但是当下他却为了个孤儿而几次三番冲着她大呼小叫。
她把碗放下:“你是认真的?”
“难道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苏祈咬着牙,“自从母亲走后,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不计回报地掏心掏肺,就连洗墨他们对我再忠心,我知道也都是建立在主仆的义字上,我于她而言可没有什么约束,但她却肯为我冒险盗药,我知道你把母亲的死算在我头上,但是你有怨气冲着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听到末尾这句话时苏婼双眼蓦地闪出了锐光,人也腾地站了起来!
话没说完的苏祈看到这阵仗,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方才那副撂狠话的气势也立刻矮下几分……
“你还敢提母亲?”
苏婼走到他面前。
苏祈再度后退,但也顶不住她已经逼到了跟前!
眼前的苏婼浑身上下都游动着刺骨的寒意,面容肖似母亲的她,此时竟是从未有过的可怕……
第36章 你卖了身不就有钱了?
跟苏婼做了十一年的姐弟,从小苏祈就被她数落不规矩,不听话,前面九年他从来没当回事,哪怕就是母亲过世后的这几年,他虽然不怎么回嘴,但也不曾怵过她。
可这次她回来,竟然不像从前那样逮着他训斥了,也不再管他书读得如何,技艺学得怎样,好像就当没他这个弟弟似的,又或者他这个弟弟将来变成什么样的人,跟她也丝毫不相干似的,除了关乎她会制锁解锁的秘密,此外她一概不关心,他也就认定了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但此刻,她竟然为了他一句话而露出了这样要杀人的目光……
不是他夸张,是她的拳头真的已经攥到骨节变成了青白色!
“姑娘!秦公子让人送了信来。”
正在苏祈揪心的当口,扶桑快步走进来禀道。
屋里一室的僵凝似被石子划破的湖面,苏祈紧盯着的那双拳头,此时渐渐松开。
扶桑把信呈上的瞬间,苏祈才得以缓了缓气。
回来后的苏婼,根本就没有真正动过怒,但她一连串的手段足以让人心头发寒。
“我要的东西呢?”
苏婼问。
“来的人没提,只说秦公子一大早去了趟工部后,回来就让他传话。”
苏婼把信折了,蹙着眉想心思。
片刻后看着尚在面前的苏祈,她脸色又寒下:“滚出去!”
苏祈胆寒,却仍是道:“我偏不滚!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但是,你就算把阿吉赶出京城,我也一定会想找办法找到她的!”
苏婼看了眼扶桑,扶桑便立刻拉上苏祈:“二爷快听话吧!”
门下的丫鬟也走进来,经过这几日的实操,几个人竟然熟门熟路地就把他给架了出去!
这一路自不必说洒满了苏祈的叫嚷,但谁又在乎呢?
苏婼喝了两口茶,甚至还看了看她昨日才涂上的蔻丹。
片刻后她把手放下,说道:“让木槿把人带回来。”
木槿就带着人在隔壁,回来时周阿吉的脸上还沾着糕饼屑子。
“坐下。”
苏婼指着旁边的凳子。
周阿吉坐下了。
苏婼望着她空荡荡的裤脚,弯下腰,撸起这裤腿看去,只见她左腿外侧果然有道三寸来长的紫色长疤。以苏婼前世流离失所途中受过的诸多伤来判断,这伤痕不会超过几个月。
周阿吉下意识地往后缩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