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粟粟很酥
谁能救救她?
许是老天听到了她心中的祷告,蓦然有人上前来报,让李景宴瞬间恢复冷静,松开了掐住她的手。
近卫跪在他身边,抱拳禀道:“陛下,他来了。”
第84章 绝境
听闻此言, 李景宴神情一顿。
缓缓松开掐在司露脖颈上的手,司露一时脱力,身子就像断线的纸鸢, 摇摇摆摆, 坠落倒地。
抬眸处,李景宴阴鸷的面庞上,那道薄唇微微翘起些弧度,他毫不留情地一声下令, 嗓音冰冷沙哑。
“杀了他。”
“是。”
那近卫得令, 匆匆转身而去,将此命令传达开去。
很快,山下便传来嘈杂而又激烈的打斗声, 兵戈声宛如惊雷, 叫人心慌胆寒。
司露也在这时清醒意识到——
呼延海莫,当真来了!
她满身狼狈地伏在雪地上,呼吸犹在急促,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冷冽的空气钻入口鼻,却让她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一刻,她心中的震惊难以平息。
呼延海莫不是被父亲赶走, 杳无音信了吗?
他为何没有回到戎国去, 安安心心做他的皇帝, 却还要留在长安?
正当她陷入怔色迷惘时,李景宴突然一把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 司露重心不稳, 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他怀中。
李景宴薄唇轻扬,似是将方才恩怨一笔勾销般, 低笑着:“看看,朕留着不杀你,到底还是有用的。”
他用眼神示意栏杆边的甲卫解开绳索,那些甲卫照做后,司露才得以摆脱这道束缚。
此刻,她因为记挂着呼延海莫的安危,脸色很是僵硬。
“露儿,你当真是朕的福星。”
李景宴箍住她的腰,将她带到可以瞧见山下情形的栏杆边,毒蛇一般在她耳畔吐着冷冷的信子。
“若没有你,朕如何能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司露被强搂着,居高凭栏俯望,瞧清山下的情形时,当即湿润了眼眶。
无数披坚执锐的甲卫们朝着一人冲杀而去,喊声隆隆、杀气十足。
而那道高大巍然的身影,却是单枪匹马,在尸山血海中挣命。
呼延海莫高骑赤血烈马之上,长翎盔甲在风中如炼,气势冲天,目光如寒冰凛冽,身上披风如烈焰,张扬着无与伦比的锋芒。
手中长戟玄铁所筑,百斤之重,挥舞时见血封喉,横扫千军,叫人闻风丧胆,不敢上前。
他英勇无畏,浴血厮杀,沿着蜿蜒的山路,且战且冲,直奔高台而来。
越来越多的甲卫朝他冲过去,扫除了一波,又来一波,怎么也杀不尽。
李景宴今日在此布下层层重兵,就是知道呼延海莫有一人对抗三军的本事,所以才会动用上万人马,来对付他一人。
此刻,李景宴在高处静立着,目光落在山下、人群中血战的呼延海莫,不由慨然,此人堪称当世豪雄,有万夫不当之勇,令人佩之、慕之。
但今日,他终会命丧此地,死于他手。
谁让他为情爱失了理智,甘愿为了一个女人,单枪匹马来闯这修罗场,自取灭亡呢?
思及此,李景宴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眸色也变得深沉无比。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司露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沿着山路奋勇而上的呼延海莫还在冲杀,他愈战愈勇、百折不挠,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难免负伤,血染宝甲。
每次瞧见他被人所袭,又添一处新伤,司露的脸色便会苍白一分,心中绞痛不已。
“怎么,痛了?见他受伤,你心痛了?”
身旁的李景宴瞧见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出言相讥,带着浓浓的讽刺。
司露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狠狠剜了他一眼,“李景宴,你会不得好死的。”
两人说话间,山下的呼延海莫已然转过一道怪石嶙峋的弯路,直奔山顶而来,眼看着离观雪台越来越近了。
司露眸光闪烁,看到了希望,李景宴却是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像是早有城府和打算,只是悄然无声地带着她转了个方向,朝山道那头走去。
司露被李景宴挟制着,无法奔向呼延海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浴血奋战、朝自己奔赴而来。
约莫十丈远外,呼延海莫亦瞧见了她,只见那道绝丽的身影立在雪地上,苍白盈弱,楚楚无依,那破碎含泪的眼眸,只一眼,就让他心碎魂殇,心痛到无以复加。
也是这一眼,让他忘记了身上的伤痛,浑身的战力被激起,愈发勇不可当,迅猛冲杀。
他今日,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将她救出这龙潭虎穴。
这是他此番前来,早已做好的最坏打算。
观雪台上,司露眼见着呼延海莫越战越勇,与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的希冀一点点汇聚,变作奔涌的江流。
可她并不知晓,这短短十丈远,暗藏着多少危机,便如无底深渊,足以叫他们天人永隔。
只听李景宴在她耳畔幽幽道:“这段山道朕埋伏了重兵,保管叫他折去半条性命。”
“至于还剩下的半条命,朕一早说过了,会亲手了结了他。”
他要看他奄奄一息爬到他们脚下,再给他致命一击,这样,方才算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李景宴阴险狠毒地说着,司露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俨然在看天底下最恶毒的魔鬼。
可李景宴的话宛如诅咒,他刚说完,不远处的呼延海莫就中了一只冷箭,他咬牙,挥剑砍折断箭,继续与两旁的甲卫拼杀,鲜血浸透了他的铠甲,沁染了他的面颊。
紧接着,无数箭矢自暗处射出,齐齐朝他射去,若他无处藏身,那便足以将他定成一只刺猬。
好在呼延海莫身手迅捷,他挥剑格挡,又翻下马背,举了一具尸身作挡箭牌,堪堪阻下了这波攻势。
但还有无数的卫列汹涌而出,直奔而去,要取他性命。
李景宴振臂高呼:“取下首级者,赏千金、赐万户侯!”
在此话的鼓舞下,越来越多的卫列浑不怕死,开始对呼延海莫冲杀。
眼看着呼延海莫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双拳难顾四敌间又负伤多处,失血不已,司露心痛到难以呼吸,泪水模糊了视线,如断线的珠子,汩汩倾落。
“让他们停下,停下!”
她拼命拍打、撕咬将她束缚的李景宴,企图挣脱开来,冲向呼延海莫,与他一同赴死。
“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让我同他一起死。”
李景宴被她惹烦了,狠狠掐住她的腰,又捏住她的下巴,冷声恐吓道:
“放开你?朕说过了,要你亲眼看着朕了结他,所以,你最好乖一点,若不然,朕便在了结他以后,亲手断送了你……”
“啊——”
然而李景宴话未说完,便化作一声吃痛,司露狠狠咬住了他小指,铆足了劲,几乎将其咬碎了。
李景宴气急败坏下,不得已将她松开,重重推倒在地。
雪地上,司露连滚了几圈,狼狈摔落台阶,却是终于摆脱了李景宴的掌控。
她咬着牙努力从地上,支撑着站起来,顾不得去拍身上的雪,而后,不管不顾,奋不顾身地朝呼延海莫冲了过去——
这一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与他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不惧生死,生死不离。
而那一头,呼延海莫也基本取得了胜利,在收拾残局了,他这一路斩杀而来,遍地尸骸、触目惊心。
但也如李景宴所说,这条路会折去他半条命。
当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敌人击倒后,他终于体力不支,满身是血地倒了下去。
当他倒在雪地上时,跃入眼帘的,便是飞奔而来的少女身影,她满眼焦急、担心、忧虑……
还有大颗大颗坠下的泪珠。
晶莹剔透、点点滴滴淌落在他的脸颊上,手背上,凉凉的,带着湿意,让人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为之难过。
她在为他落泪。
她跪在他身侧,紧紧地抱着他,将首埋在他颈窝处,断断续续地哽咽着、悲鸣着。
飞雪又在无声无息间,悄然下了起来,似是要将这一切脏污掩埋。
司露抱着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呼延海莫,泪如雨下。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铠甲残碎,满身伤痕,盔甲早失,墨发散乱,满脸血污,憔悴不堪。
雪地上,滴滴答答满是斑驳血迹,那是呼延海莫身上的血。
怎么办?
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他会失血而亡的。
她只有一遍遍哽咽控诉着,这个让她陷入极度绝望的男人。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
为何明知是陷阱,明知是死局,也要义无反顾的来!
泪水顺着脸颊汩汩流下,她忍不住失声痛哭,嗓音近乎嘶哑,断断续续,如孤雁哀鸣。
呼延海莫气息微弱,但还是无声笑了,“我没办法不来啊……”
他半阖着眸子,吃力地说着话,嘴角有鲜血溢出,显然是伤重到了极点。
“上一回眼睁睁看着你坠入江中,消失不见,你可知我这么多年,都是怎样过的吗?”
“我每次做梦,都会在那岷江边寻你……可、可那江面上白雾茫茫,我看不见你啊……”
呼延海莫虚弱到了极点,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喘着气,说至最后,眼尾都浮起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