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粟粟很酥
司露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浑身一颤,发上的朱钗摇曳, 熠熠泛着光辉, 照出芙蓉面上的仓皇紧张。
她低垂着眉睫, 一言不发。
李景宴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庞,灯辉闪熠下, 美人娇靥如花, 如隔云端,蛾眉宛转, 黛如远山,当真是叫人见之忘我。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与她四目相对。
“想当年,这张脸可是引得五陵少年争相追逐,奉为第一美人的,如今看来,风采当真是丝毫未减。”
他用冰冷的指尖摩挲她的下颌,是一种带着病态的凝视,“怨不得那北戎王会为你神魂颠倒,连性命也不顾。”
司露警惕起来,轻启朱唇。
“你什么意思?”
李景宴笑意幽深,“你等着看吧,明日你那情郎,就会出现在沧澜山上。”
“痴人说梦。”
司露根本不相信,呼延海莫明明已经走了,如何还会来?
且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一桩圈套,他非愚钝之人,难道会傻傻往里跳,白白枉顾性命?
“还敢嘴硬。”
李景宴轻嗤,俯下唇要亲吻她,却被司露嫌恶的眼神所伤。
她别开脸,奋力抵抗着,拔高语调,“你别碰我!”
因她反抗力道极大,李景宴触碰不着,恼羞成怒,一把将人推在地上,恶狠狠瞪着她,恐吓道:
“朕奉劝你,最好盼着他会来,如若不然,明日坠下深渊,尸骨无存的人,便会是你。”
司露被他大力推到,地板坚硬,浑身上下被撞散了架,又痛又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紧了牙关。
她仰头,眼神冷冽如霜,哪怕鬓发微乱,也丝毫不减那股韧劲。
“李景宴,你听着,若你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就是了,不要总想着使那些龌龊下流的手段。”
此话一出,瞬间激怒了李景宴,若说方才的举动让他恼羞成怒,那么此刻,他则是满腔的怒火都被点燃,觉得受到了深深侮辱。
他蹲下身,掐住司露的脖颈,嗓音喑哑可怖。
“朕可不会如你愿,在要你的命之前,朕要利用你,杀了你那不可一世的情郎,替朕的潜龙卫报仇血恨!”
他吃吃笑着,眸底恰似万丈深渊,一字一句将话递到她耳边。
“明日,朕会将你带到沧澜山颠的观雪台,他若不来,朕就将你推下万丈悬崖,叫你粉身碎骨、尸体被鹰犬撕咬,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用阴鸷的嗓音说着,满意地看着司露脸上的血色一点点丧失,变作惨白。
司露攥紧袖笼中的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战栗,但此刻眼中露出的怯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那是种从心底生发,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恐惧,宛如阴云笼罩着她,让人凉入骨髓、不可抑制地想要打颤。
“终于知道怕了?”
李景宴见她露怯,阴冷笑起来,心中终于得到慰藉,松手放开了她。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沉沉道了一句,“等着朕明日来接你。”
而后,看了眼伏地不起,再无反还之力的司露,大为满足地提步而去。
李景宴走后,司露方才捂着被他掐红的脖颈,声嘶力竭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无人知晓她方才的隐忍有多么难熬,她不想让李景宴瞧见她的狼狈。
良久,她才缓过劲来,视野也一点一点变得清楚。
她缓缓支起身子,从地上站起来,心下却不停地打着鼓,神思纷乱,心慌不已。
李景宴这个魔鬼,他说的话,应当不是假的,疯魔如他,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不行,她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在此之前,她要努力自救才是。
再不济——
她也要拉个垫背的,与李景宴同归于尽,才算大仇得报,是告慰了那些无辜枉死的英灵。
*
入夜,冬雪纷飞,雪声如沙。
司露靠在床榻上,披衣半坐,听了一夜絮絮雪声,彻夜未眠。
她耗尽心神,筹谋了一整夜,做了最后的决断。
天色微暝,风雪渐消。
暖阁外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是李景宴带人来接她了。
门扉豁然被人推开,李景宴被众人簇拥着,直传内室而来,气势夺人。
几乎是被人强行拖拽着,司露不得已只能起身,身子踉踉跄跄地被扶到李景宴身前。
李景宴低眸凝睇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底薄薄的乌青,下令道:“找侍女来给她梳妆。”
说罢,他便携人在外等候了。
司露被扶坐到妆台前,很快,便有侍女前来替她梳妆理鬓,簪花描眉,施粉涂朱,更换上飘渺如烟的衣裙。
一切收拾妥当后,侍女引着司露一路往外走,来到了李景宴面前。
廊庑外,碎玉如珠,遍地都是皑雪,落脚窸窣软绵,如同云絮。
李景宴执伞伫立,一席浮光玄袍下,如松如竹,他身后,是茫茫无涯的雪海,偶有几株枯枝,两三点红梅。
微弱的天光里,司露缓缓走近他身前时,他的眼神明显顿猝了。
他将伞递给身后侍从,让他替两人撑着,主动将身上雪色狐裘解下,轻轻替司露笼在肩头,凑在她耳边细嗅芬芳,语气温和且低沉。
“怎么办,朕好像有些不想杀你了。”
司露任凭他替自己披狐裘,仰头,冲他莞尔一笑。
“那陛下,要不要改变心意?”
李景宴的眸色有一瞬的松软,但片刻转瞬即逝,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下令将司露看押带走。
“来人,带走。”
上一回,司露用美人计差点杀了他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
司露只能任凭涌上来的侍卫们,用绳索缚住她的双手,被迫登上了一辆马车。
*
沧澜山巅,矗立着一座宽阔平台,名为观雪台,立于其上,可俯览漫山壮丽雪景,从古朝修建至今,便是一处冬日赏雪的盛地。
而今日,李景宴在此布下天罗地网,数万精兵,只为取呼延海莫一人之命。
司露来到观雪台上时,这一夜纷扬落雪已然停歇,雪后初霁,天光辽远,空气中都是冷冽湿润的气息,使人口鼻舒畅清新。
司露的神识也在此刻变得清彻通透。
沧澜山上积雪皑皑,一条冰川横列其间,纵横交错、千姿百态、充斥着雄浑波澜,圣洁巍峨的美感。
站在观雪台上,举目四望,皑皑银雪遍布山峰,风吹云动,层层交叠,千变万化,远处,松林里时不时有鸟飞起落,到处都是奇观丽景。
她凭栏俯眺,看着不可见底的万丈深渊,心中未生畏惧,而是生出了一股坚定的信念。
今日,若要命丧于此,那她定要李景宴为她陪葬!
正想着,只见不远处的李景宴,开始召集部下,下令部署,调遣兵士。
很快,整个观雪台上,便围满了黑压压的守军,他们着铁甲,戴银盔,佩剑戟,武装整齐,蓄势待发。
兵甲一路蔓延,从观雪台上一路往下,山路两侧皆排布了甲卫,气势浩然,不见尽头。
如此阵仗,足可见李景宴对呼延海莫的忌惮,今日偏偏是要叫他插翅难逃的。
可司露却知道,呼延海莫他不会来。
父亲既然知道了一切,将他赶走,那以他的气性,大概率会一走了之,回到戎国在做打算,毕竟眼下他在中原的人手不足,对于被困宫室她的来说,难以为继。
如此也好,她便少了顾虑和烦忧。
只期今日之后,世间再无李景宴这般的恶人,父兄能平冤昭雪、平安康健,呼延海莫能将她忘记、开启新的生活……
眼前,布置好一切的李景宴缓步朝她走来,他在她面前数丈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像是在疑惑她为何不求饶。
司露的双手被缚,绳子的另一端绑在栏杆上,她便被困在这一方寸之地,挣不脱、逃不离,周围立着手持枪械的卫列,他们形容整肃、冰冷无情。
只要李景宴一声令下,便会将她无情地推落深渊。
“为何不求朕?”
此刻,面前的李景宴缓缓踱近,问出心中疑惑。
“他若不来,你今日便会死于万丈高崖。”
面对李景宴的置疑,司露并未理睬,只是突然间,李景宴觉得有些古怪。
司露身形踉跄了几下,似是体力不支,支撑不住的样子,而后,她更是浑身瘫软了下来,双手捂着腹部蜷缩起身子来,似是在忍受剧烈绞痛。
李景宴并未设防,惊愕之下,走上前去查看她的情状。
恰在此时,司露豁然站起,咬着牙,拼了命,猛地朝他撞去——
但面对司露的突袭,李景宴像是早有意料般,微微侧身,机敏的避开了。
司露计划未成,狼狈地跌倒在雪地上,还来不及喘息,便迎来了李景宴的狂风暴雨。
他眼底的阴霾破土而出,死死掐住她的脖颈,满脸的扭曲狰狞。
“你当真这么想死?”
这股力道来势之大,让司露感觉快要窒息——
喘息越来越艰难,意识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