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粟粟很酥
微弯下身,双手轻缓地从司露膝下后背穿过去,慢慢将人抬起来,稳稳当当抱在怀中,全程他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弄出半点动静,以免怀中人儿苏醒。
翌日司露便要出发,去长安免不了车马劳苦,今夜,阖该睡个好觉,养精蓄锐。
此处非寝殿,不利安寝,呼延海莫不忍她睡不好,遂将人抱起来,提步往外走去。
殿室外,细雪霏霏,尤未停绝。
明黄色的宫灯朗照,将遍地积雪照亮,怕她冷,呼延海莫加快了脚步。
下了台阶,便有侍卫上前来替他们打伞,呼延海莫怕他吵扰到了怀中女子,压低嗓音出声道:“嘘,别打扰皇后安睡。”
那侍卫不知如何是好,连脚步都不敢走得重了。
“把伞给朕。”
在那侍卫不小心踩到枯枝后,呼延海莫终于不耐烦了,小声让他把伞交给自己。
他单手执伞,另一手抱孩子般,将怀中女子轻缓向上托,让她的身子倚靠在他胸膛上,头颈靠在他的肩头。
这种单手举抱的姿势,需得高大的身形做支撑,寻常人没法做到。
侍卫立在原地,看着帝王执伞抱着皇后缓缓离去,除了瞠目,唯余慨叹。
从前宫人们就盛传陛下宠妻无度,如今看来,此言的确不虚,陛下对皇后的宠爱,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雪地上,呼延海莫脚步轻缓,抱着司露一路稳稳当当走,不生半点动静,夜色里,司露的乌发滑垂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后背,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安详静谧宛如画卷。
来到寝殿后,呼延海莫将人轻轻安置在松柔绵软的床榻上,替她盖好锦被,掖好被角。
寝殿中,助眠的松香早已点燃,冉冉升起青烟,淡香怡人。
司露安然睡着,容颜似雪,恬淡楚然。
昏淡烛火煌煌灭灭,呼延海莫翻身上榻,静静守在她身侧,与她相对,他的目光扫过她的峨眉、长睫、琼鼻、瑶唇,带着贪恋……
他伸手轻揽在她腰际,缓缓阖上眸子,与她相拥而眠。
*
泰元五年,三月廿十七,早春。
长安城中春光明媚,繁花似锦,百草丰茂,山野烂漫,到处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同时,整个大夏也在此日迎来了一桩盛事。
六年前和亲戎国的昭乐公主,摆着盛大隆重的仪仗,风光回朝了。
此乃普天同庆之事,全城百姓奔走相告、喜迎公主还朝。
人们在门前张灯结彩,翘首以盼。
到了当天,街头巷尾,更是万人空巷,锣鼓喧天,欢声如鸣,到处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共同迎接着这件天大的喜事。
城门大开,公主仪仗缓缓入城时,夹道相迎的百姓都沸腾了,将热烈的呼声推向最高点,人们挥舞着手中的帕子、彩带,欢迎着这位和亲公主还朝。
在世人眼中,这位公主是两国和平的缔结者,亦是为了家国大义奉献自我的牺牲者,值得最高的尊敬,最好的礼遇。
第90章 回朝
城门大开, 大盛的天光下,众人看到——
徐徐入城的浩荡车队,彩旗在风中烈烈招展, 随行的人马绵延十里, 戴锦帽,着华衣,佩金银,从头到脚穿戴精美, 无不彰显着戎国昌盛的国力。
众人看着如此景象, 不由纷纷感慨。
这位昭乐公主不仅是大夏公主,也是戎国皇后,如今回朝阵仗之大, 可见她在戎国有多么受追捧, 地位有多么崇高。
这些年来,这位公主在草原的事迹也有不少传回中原,极富传奇色彩,成为人们只言片语间的传闻。
此刻,翘首以待的百姓们,看着高架金车、宝马队列徐徐而过,不禁议论纷纷起来。
一时间, 喧声不绝。
“昭乐公主在草原上可是留下神女美名的, 此番回朝, 听说是代表戎国,与我大夏共建和平之约。”
“若如此, 那当真是神女泽被苍生、造福世人了。”
“我还听说, 咱们这位公主在北戎十分受宠,那北戎王对她恨不得宠到天上去。”
“可我也听说, 神女曾为救平城百姓免遭屠城,跳入岷江,以身祭天了吗?”
“如此看来,昭乐公主不仅在世,还活得好好好的,难道她真是传说中的神女,有不死之身?”
众人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热浪一般,久久不绝。
他们对这位公主的敬仰和热情,也因此水涨船高,一时间,全城都在歌颂着昭乐公主的美名。
车辙辘辘,翠帷宝盖的主车经过人群时,人们透过金丝编织的绡纱,依稀可观瞻到车架之内的公主模样。
东风中,轻薄的鲛绡迎风起舞,幻影似梦。
车架正中,一道娇俏玲珑身影端坐着,掩映在轻纱之后。
她盘腿而坐,脊背端正,身着朱色浮光霓裳,头戴九□□玉冠,侧颜秀美,五官昳丽,朦胧中可窥其绝丽全貌,她双手交叠置于身前,高贵明艳不可方物,满是大国贵女的风范。
人群沸腾了,他们洋溢着满腔的热情,追随着公主的车架,一路前行,穿过皇城街道,重重市坊,最终来到了宫门前。
在那里,人们终于得见了公主真容。
这一看,更让人惊为天人。
只见公主由身边侍女搀扶着,踏着红木台阶,从车架上缓缓走下来。
日色下,她头戴金玉华冠,垂下数串琉璃碎珠,行走间熠熠生辉,衬得肤色赛雪、容色倾城。
她朝宫门内走去,身上的浮光霓裳锦裙流动着华彩,耀目多姿,绵长数尺的裙摆上,翱翔九天的金凤栩栩如生,展翅欲飞,充满雍容华贵的气度。
司露就这样,踩着金缕鞋,在随行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沿着宫道,朝内廷走去。
宫道上,宫女内侍们跪列两旁,齐齐磕头行礼,迎接她的到来。
很快,迈过金水桥,司露来到了太极宫。
大殿之前,身着龙袍的帝王,携了文武百官迎接公主还朝,早已等候多时。
公主还朝这样的大事,朝中重臣自然都来了。
李景宴被众臣簇拥着,立在高台之上,一袭锦绣金龙皇袍,墨发高束紫金冠中,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偏偏他腿脚却好似不便,站立时要由旁边的小太监搀扶,更不合时宜的是,他面上带了半枚银质面具,遮住了左唇至右耳的半张脸。
在他身后,朝臣们皆穿戴整齐华丽,毕恭毕敬地站着,井然有序。
司露双手交叠身前,缓缓步上台阶,身后是一众戎国跟来的官员,两国即将洽谈盟约,他们都将作为见证。
一步一步,她步态沉稳、落落大方,当迈上九十九级台阶后,终于来到了李景宴身前。
她微微作了一礼,表示对大夏皇帝的尊敬,而后挽着唇角、周全有礼道:
“参见皇兄。”
说话时,她杏眸似水,谦和温婉,极富一国之母的风范。
既然以昭乐公主的身份回来,那就免不了叫李景宴一句皇兄。
哪怕心中对此人再厌恶、再痛恨,当下也只能顾全面子,虚与委蛇。
两人离得很近,仅仅咫尺隔。
李景宴看着明艳大方的司露,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含笑看着她,眼底的阴色一览无余,好比冰冷的毒蛇一般。
他抬手虚扶一把。
“皇妹有礼了……哦不,眼下应当叫你戎国皇后才是。”
李景晏笑着改口,表面客气有礼,但司露明显感觉到他背后笑里藏刀的阴寒,还有心里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
司露与他对视,不卑不亢:“皇兄何必客气,我此番还朝,一来是解思乡之情,二来,是代表戎国,想与大夏签订和平盟约。”
司露有条不紊地说着,李景宴听了此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一般。
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久久未有开口,似在思量。
李景晏不表态,一群朝臣却憋不住了,纷纷站出来。
“和平盟约?可是戎国先前同西域国签署过的百年之盟?”
朝臣纷纷议论着,脸上毫不遮掩地满是喜色,如今的大夏,最是需要休养生息,昭乐公主带来的消息,对大夏而言,无异于是眼下最需要的。
司露面向朝中群臣,毫不露怯,游刃有余,气定神闲地朗声应答:
“正是。”
先前的昭乐公主便是个性子寡淡的,鲜少当众示人,所以朝臣中未有熟悉昭乐公主真容的,哪怕有,眼下经年已久,再加盛妆之下,也难以分辨。
朝臣们当下没有猜度,唯有欢喜,对此造福黎民的消息,他们个个喜不自胜,连连欢呼:
“那真是我大夏之喜,天下万民之喜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昭乐公主当真是我大夏之贵人,赐福苍生黎庶啊!”
司露听着大臣们的溢美之词,谦逊道:
“诸位大臣谬赞了,两国和平,事关天下民生,本就是我这个和亲公主义不容辞的使命。”
众臣见她虚怀若谷,又被其心怀天下的胸襟所折服,抱拳折礼,对着她叩拜起来。
“公主大义,请受老臣一拜。”
“公主大义,受臣一拜。”
“公主大义!”
大受触动下,全场竟纷纷跪下来,高呼跪拜,热泪盈眶。
硕大的广场上,一瞬间呼声如雷,响彻内外,久久不绝。
被这么多人的赞声包围,司露如坐针毡,赶忙上前将他们搀扶起来,却是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而此刻,无人注意到,立在一旁久久默然不语的李景宴,不知何时早已铁青了面孔,阴沉了双眸。
他不明白,这天下,到底是姓李还是姓司?
为何司家的人,不管是司平侯亦或是司家儿女,都能得到世人景仰、拥戴、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