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粟粟很酥
“让我好好抱抱,天亮之前,我就得动身离开。”
他在她耳畔亲昵喃喃,司露一时无言相对,唯有睁着水光潋滟的一双杏眸,与他无声相望,久久默然。
呼延海莫痴痴看着她,对上她琥珀般晶莹的眸子,心中柔软极了,唇角不自觉微微翘起,用低哑的嗓音道:
“睡吧。”
司露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滚滚热意,在这冬日里格外温暖,在这种舒服的感觉下,鬼使神差地阖上了眼眸。
呼延海莫凑近些,在她耳畔郑重道:
“放心,十万大军已经开拔,不日便会抵达玉门关外,不会耽误我们的计划。”
他允诺般的话语,似有稳定人心的力量,在他宽阔稳健的胸怀中,司露感到很是安心,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的辛苦在此刻得到释放。
疲惫感渐渐袭来,困意丛生。
冬日寒凉,哪怕室内点了炭火,依旧有丝丝寒意,司露是个怕冷的,睡意朦胧间,不自觉动了动身子,朝呼延海莫温热的身躯贴近,将螓首埋在他虬实的臂弯间。
还不忘伸出纤柔的藕臂,缠住了他的劲腰,以一种极其舒适的姿势侧卧在他怀中,她咂咂嘴,孩童般柔声轻咛着:
“好,那便睡吧。”
幽微火烛下,呼延海莫瞧着她安然的睡颜,目光落在那道柔嫩似花蕊的樱唇上,舔舔唇角,孩子气般耍赖道:“那可不成。”
说罢,他凑上前去,捏起她的下巴,开始全身心地亲吻她。
司露迷迷瞪瞪之际,感受到温热的唇覆了过来,似有灵舌探入她的唇齿,与她纠缠相依。
灼热的手掌略带粗粝,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低低的嗓音传入她耳畔。
“这是酬劳。”
*
七日后,浩大庄严的盟约仪式在太极殿中如期举行。
李景宴迫于群臣压力,在一干重臣的屡番催促下,不得不将日子定下来,举办这场隆重的仪式。
满朝文武毕至,无一缺席。
李景宴踏上大殿时,隐隐有些不安,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今日的盟约签订并不会那么顺理成章,司露必然设好了圈套等着他,这其中定然会生波折变故,会有大事发生。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今便等同于被群臣架起来,放在火上烤,早已身不由己。
此刻,他身着明黄九龙袍,头戴十二幅冕旈,作为一国至尊,出席这场典礼,在内侍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入殿中。
冕旈晃动,依稀可见他脸上的道道伤疤,狰狞而丑陋,令人望而生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走近殿内,早已分列整齐的群臣齐呼起来,持笏躬身作礼。
但他们的嗓音闷闷的,可见并不热情,而后进场的昭乐公主,却让沉闷场面瞬间变得热烈,群臣满心拥戴,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昭乐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北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两国官员的热情相迎下,司露身着九天凤尾浮光锦裙,金冠上琉璃玉珠轻晃,光彩熠熠,明艳绝伦,额间五瓣花钿娇艳欲滴,衬得肤白似雪、仙姿玉貌。
她仪态落落地迈入大殿,似笼在光芒万丈的烟霞中,满身的华彩昳丽,叫人挪不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九天仙子下凡尘。
就这样,在群臣的热烈呼声里,她站到了长桌一头,与李景宴面对面的位置。
长桌之上,已然放置着,用丝帛所制的两国百年和平结盟书,长桌两侧,两国的史官早已就绪,举笔待书,记录下这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
在全场殷切目光的注视下,李景宴率先入座,然后对着司露做了个请的手势。
司露微微一笑,从容入座。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盯着长桌尽头的李景宴,带着利刃般的锋芒。
今日,便是对他的审判。
李景宴被她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后背无端汗毛竖起,感到了阵阵寒意。
他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心头的不安一点点放大。
此时,钦天监官员高呼——
“吉时已到,请陛下、皇后,签订盟书。”
此话一出,分列两旁的两国官员们,纷纷将殷切的目光投向二人,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景宴率先提起笔,在帛书上书下姓名,而后捧起国玺,加盖其上。
紧接着,所有的目光便转而落到了司露身上。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司露并未即刻签署盟契,在众人的瞩目下,她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振袖高呼。
“在签订盟约前,本宫还有一事,要与陛下商谈。”
此话一出,全场肃立,静默无声。
李景宴在愕然中缓缓抬眸,对上司露斩钉截铁的陈词。
“李景宴,我以北戎王后的身份,与你谈判!”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全场为之所震,久久不能平静。
李景宴终于忍不住了,大袖一挥,从座上站起,气急败坏道:
“放肆,朕乃大夏天子,你如何敢直呼朕的名讳?”
司露坦然自若面对他,毫无畏色,“我为何不敢,今日,我便是要当着两国朝臣的面,将你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揭露,将你做过的那些肮脏阴私之事,公诸于众。”
此话一出,李景宴的脸色登时黑了,他怒不可遏地盯着司露,牙关咬的死死的,几乎要将槽牙咬碎。
“一派胡言!北戎皇后若是再敢大放厥词,毁朕声誉,朕就不客气了。”
群臣一片哗然。
他们中不乏知情者,这些年来受到感召,为旧案鸣冤陈情的。
他们不是不清楚李景宴做过的龌龊事,但要让一个帝王认罪,这比登天还难。
而然眼下,有人站在他们前面,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
司露目光如炬立在那儿,与李景宴对峙着,通身都是冷冽的气息,横眉冷对,毫不退让。
“李景宴,我便把话放在这儿了。”
“今日,若大夏想要我戎国签订盟约,你必须答应两件事。”
“第一,颁布罪己诏,陈列平生罪行,还无辜枉死者一个公道。”
“第二,退位让贤,择宗室中贤能仁善者继位,绵延大夏国祚。”
李景宴的面色一点点铁青下去,尤其是听到后面一句退位让贤时,更是沉到了极点,群臣面前,他再稳不住半点风度,伪装彻底被撕碎,暴怒着嘶吼:
“放肆,来人,北戎皇后骄蛮无理,诋毁辱没于朕,将她拉下去,即日赶出长安城。”
一声令下,嘈杂的脚步声四起,殿内的御林卫纷纷提刀上前,围逼而来。
“我看谁敢。”
瞬息之间,司露身后两名北戎官员猛地拔出佩刀,冲到她身前相护。
“司将军,司少将军。”
大夏朝臣看清二人面容,皆震惊不已。
“你们怎会在此?”
司澧和司楠隐藏了数日,这番陡然现身,着实叫人又惊又喜。
御林卫也因此变故,停下了上前拿人,顿在了原地。
司澧对着大夏朝臣,对着场上的所有人,开始娓娓诉说这些日子的际遇。
“吾与犬子险些被人暗害狱中,多亏江湖义士相救,方才保全性命,而后一路北上,欲逃离长安是非,苟安此生,幸得途遇北戎皇后,使我父子重燃希望,遂跟随回朝,为那些蒙冤枉死之人讨回清白公道。”
群臣恍然,不由对他二人叹息敬佩。
李景宴见状,气得发了疯,目露凶光,抬手指着两人大骂:
“一派胡言,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司澧突然冷笑,红了眼眶,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控诉般说道:
“陛下,就是你口中的这群乱臣贼子,九死一生,血战沙场,方替你保下了这大夏江山。”
“可你呢?”
“兔死狗烹,不留半点活路。”
“你可知,若没有边将保家卫国、出生入死,你如何能当这个皇帝?”
“你……”
李景宴被他说得目眦欲裂,浑身颤抖着抬手指他,却终是吐不出半个字。
“陛下可还记得徐将军,可还记得长公主?”
司澧就这样,在两国官员面前,当堂控诉着李景宴残害忠良的种种行径。
听得在场之人振聋发聩、无不动容。
“不止是臣啊,还有忠贞守节的徐将军,徐家满门忠烈啊,陛下……”
“你怎么可以对他们赶尽杀绝?想当年,徐家被灭门时,幼子方才呱呱坠地,却也跟着,跟着……惨死在狱中!”
“你如何忍心?”
“如何忍心?”
说着说着,司澧喉头哽咽,几乎哭出声来。
在场者无不为之动容,红了眼眶。
司澧继续说道:“还有长公主,她可是您的亲姑姑啊,只因她当初为我司家出头,就要被你暗中下毒谋害,暴毙宫中……”
提及长公主,本就红了眼眶的司露,此刻更是泪流满面。
“以上种种,大理寺皆有迹可循,陛下半点否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