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槊
王谧见到魏帝时,魏帝正立在水榭亭下观鱼,。魏帝手持鱼食,湖中的几尾锦鲤刘炳之前便已让人刻意饿了几日,见人来投食,争先恐后跳跃出水。直到水花最盛时,魏帝才将手中的鱼食倾数抛洒。王谧撩袍跪地,叩拜下去。
“画策安边,铭功陇山。”魏帝放下鱼食,抬手转身,笑盈盈地扶起了王谧,“朕的定远侯回来了。”
王谧深拜道:“臣不敢居此功,陛下深谋远虑,制敌如神,殷尔雷发,赫然神举。陆归臣服于陛下,乃大势使然。”
魏帝笑了笑,对此番夸赞显然颇为受用,对王谧道:“陆归那边形势如何?”
王谧道:“陆归所辖五县,但内部动荡,若徒然反凉,凉王主力亦未离开,只怕难以守住陇道。但陆归已承诺此事,还让臣给陛下带来一封亲笔信。”说完,王谧便将信件亲手交予了魏帝。
陆昭出质的事情,魏帝已然听说,世家女子能做出这样的牺牲,实在让他出乎意料,甚至有些刮目相看。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仅要有长远的眼光,也要有一定的胆量。若陆昭因此殉国,那么陆家的遗族前科便可彻底洗刷,成为魏国不二的忠贞世家。
魏帝将信读了几遍,然后对刘炳道:“将此信送至中书监处并誊抄一份至尚书台,公之于众。陆归封浔阳侯,食万户,授车骑将军职,加督护,假节,讨凉王逆。”转而又对王谧道,“子静此番辛苦,联系陆归的后续事宜,只怕还要有劳你来做。”
“是。”王谧应着,然而等了许久终不闻皇帝封自己为安定太守亦或内史之职。毕竟方才陛下已经言明陆归加督护一事,那么太子那边应当已经有所运作,怎么如今皇帝却只字不提。难不成皇帝认为以自己之资仍不足在安定立身?
王谧继续道:“陛下宽仁无量,只是陆归临行前交待臣,他本为邦国之臣,为国效力自是应当,不敢以此居功,让臣务必为他辞去封侯之位。”若陆归辞去侯位,是否情况会好一些?想至此处,王谧不由得佩服陆昭这一手的好处,对于陆归舍弃爵位更是感念。
“哦?”魏帝有些惊讶,然而转念一想,其实陆归这么做对大局其实颇有裨益。眼下凉王大军压境,迫近三辅,于论功行赏来讲,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战争一触即发,战况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明日会是什么情景,各家都抱着何种心态。此时若封陆归为万户侯,无疑为此次封功定下了一个准绳。待到尘埃落定,余者论功行赏,若稍有拿捏不当,便有厚此薄彼之嫌,对于朝政稳定极为不利。
想至此处,魏帝便笑道:“陆归顾念大局,实在难得,既如此便先免去封侯之位,其余如故。”不过封侯这件事自己早先已在多人面前表过态,公然讲过,虽然此时免去,但日后还有机会补偿回来。
“不过陆归虽然不能得封,但朕还想封一人。”魏帝道,“靖国公嫡女陆昭深明大义,为君解难,便封开国忠肃县主吧,以此传檄各方。”
若陆归果然反凉,那么陆昭能够活着回来的可能只怕微乎其微。而反过来,如果陆昭身死,那么陆归在凉王处的退路也微乎其微。这个忠肃县主,便当是提前给她的死后荣封吧。陆昭很好,但陇道对他来说,太过重要。
傍晚时分,魏帝最终还是叫来了韩任:“王氏已与陆氏有所联合,封县主的消息,必会被他们封锁在陇山之下。你的人,要把消息送往金城。”
“诺。”
“另外,太子那边镯子的事情还是要仔细查一查,他东宫的老人,还有……薛美人那边,也着人问问看。”
“诺。”对于主君的要求从不回绝,此时俊美无俦的内监声音似没有夹杂任何的情感。
第85章 赏鹤
王谧从禁中走了出来, 内心惴惴不安,魂不守舍。直到走到台省,面见了叔父, 王谧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王峤甚少见王谧如此患得患失,便问禁中奏对如何。
王谧叹气道:“其余事方还顺遂, 只是陛下忽然要封靖国公嫡长女为开国忠肃县主。此事一旦昭告天下, 陆娘子岂非命在旦夕?到时……到时我怎有颜面面对陆将军啊!”
虽然王谧于陆昭交集不多,但一路走来相处却十分愉快。再加上他与陆归契阔相谈,已有伯牙子期之契, 惺惺相惜之情,又言明要以亲妹而视陆昭, 必会回护一二。如今这个要了命的封爵忽然降临在陆昭的头上,他依叔父之言, 并不敢为其发声,如今心中羞愧万分。
王峤只是拍了拍王谧的肩膀, 道:“今上多疑,以我家之贵, 如今时局当谙声自处, 说多做多,反而适得其反。陆氏娘子既得此封,只怕陛下是打定主意要切断陆归退路, 以保陇道,你我早已左右不了。”
见王谧仍是颓然,王峤笑了笑道:“贤侄前线谈判之功, 我已有所耳闻。你敏于辞令, 如今正是任事的好时机。做好本分,勿再言其他, 待陛下打消疑虑,安定内史必然会是你的。”
听叔父如此说,王谧心中略感宽慰,不再患得患失,因深深下拜道:“多谢叔父提点。”
玉京宫内宴席初散,杜太后命人将陆昭送回居所,旋即与王韶蕴来到葆盛堂会见臣僚。凉王不在的时候,许多政令以及重要决策方针皆在这里由杜太后与王韶蕴二人把关,然后发出。再加上宴席上,上官弘等人也已和陇西各方有所交涉,接下来便是复杂的人事安排。
“陇西各家态度不明?”杜太后有些吃惊。陇西如今已深在己方腹地,此时还不拿出一个明确的表态,那就是摆明了不看好自家。一旦陇西观望,那么处在陇西外围、更靠近长安的天水郡也会动荡难安。
上官弘道:“除却严氏、庄氏等有人留在宫内,其余人等大多已经出宫,想来不日便会返回陇西。”
杜太后脸色沉了沉:“严氏和庄氏的人怎么说?”
上官弘回答道:“安固县的严满说,原为大王奉斩蛇剑。大夏县的庄家次子庄恩齐说,原以玉带之誓,为大王兵进长安。”
杜太后听完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显然两家还是受到了陆昭的言论影响,用了汉高祖的典故来反过来拍自家的马屁。但两家皆出自偏远小县,一个却言之凿凿要奉斩蛇剑,另一个则是大言不惭要挥师长安。斩蛇剑,呵,他家也配?大夏县人口才多少,庄家能凑个一千部曲就不错了,还敢言玉带之誓,这是还要讨价还价呢?
此时王韶蕴安慰道:“太后千万莫与这些人置气,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人家,说话措辞没个忌讳。”说完又问上官弘道,“陇西太守彭通呢?还有守故关的那个武将牛储。他俩都问话了,临走就没说什么?”
与其他家不一样,这两家最初都是派了本族担当要职的头面人物来的。一是位置实在太重要,一旦做了决策,影响层面会很大,所以当事者亲临的观感尤为重要。同样,他们也不会当即就做出明确的表态。毕竟作为陇西郡守,彭通也有责任和各家沟通,而牛储作为掌管通往金城郡门户的重要守将,只怕也要先回去在麾下将士和底层士兵中摸个底。
上官弘道:“牛储没说什么。倒是陇西太守彭通说要先回去与大家商量,还称赞陆娘子妙辞,来日还要请教一二。”
“哦?”杜太后有些惊讶,“看来她的话分量还不小啊。既如此,那再等上几日,待各家再聚时,让她再说一说。”
“太后。”面对杜太后的兴致盎然,上官弘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断一下,“陆娘子虽然清词妙句,但臣觉得宴席上的那番言语还需细细思量。这个陆娘子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太后若要用她,还需再试试她的忠诚。退一万步说,即便她不忠诚于太后,也要试试她这个人有没有害人之心。”
王韶蕴同样点头附和:“陆昭今年十八,比鸿儿还要小些,行事举止却不知强多少倍,单论心机,鸿儿在她面前,那就是个雏儿。此人格局非同寻常家,也非池中之物。相国所言有理。”
杜太后听罢点头道:“那便依相国所言,试她一试,只是不知相国有何妙计?”
上官弘笑着道:“那便请太后和王妃与臣一道演一出戏吧。”
这一日,天气绝好,金城才落了一场雨,气候不似往日干燥。晨风温凉,陆昭便在玉京宫的园子内信步而行。继上回杜太后设宴以来,王韶蕴便免去了她的禁锢,允许她在玉京宫的指定范围内走动,但也时时有人跟着。
此时,她住所的掌事葛忠寻了来,见了她便道:“陆娘子,太后和王妃想请娘子去一趟葆盛堂叙话。”
陆昭笑着点头道:“那我这就过去。”
葛忠带路,陆昭并不习惯别人扶着她走,宫女们倒也省了一桩麻烦。她步子飞快,走路带风,葛忠的脚程倒比往日还快,走到半途已觉得有些气喘,回头一看,陆昭却还是神色如旧,因陪笑道:“娘子怎么不用辇?王妃早就命人备下了,以后娘子出门坐辇轿,既轻快,又舒服。”
陆昭和蔼一笑道:“王妃费心了,走路其实也挺好的,这园子漂亮,我走走停停,倒能多看些风景。”不知不觉间,陆昭将脚步放慢了些。
这种润物细无声做法,同样感染了前面带路的葛忠。“娘子喜欢,便常住宫里罢。娘子爱什么花?奴婢和种花草的太监有些交情,娘子告诉我,开春前奴婢提前种上。”尽管陆昭是质居于此,但这番话却实实在在是出自葛忠的肺腑之言。这个小娘子真好,谪仙般的人物,待下那么体贴。
陆昭到了葆盛堂,杜太后、王韶蕴和上官弘三人都在,此时正在赏鹤。西北风物养这样的雅禽十分不易,倒也难得这两只鹤羽毛生得明亮水滑,顶上红如朱砂血一般。
陆昭与众人一一拜见。之后王韶蕴自去逗那两只鹤,杜太后拉了她的手一同坐在廊下,道:“相国昨日弄来的,说是关中有个世家子送给他,他不会养这个,干脆放到我宫里来。我呢也就看个热闹,人老了,偶尔看一回新鲜。过几日让他们放园子里去,开春宫里要办金翟宴,你们小娘子一起赏玩吧。”
陆昭低了低头,微笑道:“如此倒是我近水楼台,先一睹为快了。”
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只见王韶蕴小跑着回来,虽然仍是惊悸犹存,却还挂着笑。
“吓死我也。”王韶蕴坐了回来,抚着胸口道,“那只鹤竟差点扦了我一下。”
上官弘听罢笑着叮嘱:“王妃小心,鹤虽优雅,但刚羽利喙,也是猛禽,即便圈养着,也要时时警醒。”
杜太后点了点头:“相国这话不错,那时候在关中,都有专门驯鹤的太监。这鸟儿性格刚强,须得养上几年。”
上官弘道:“如今大王以猛虎之势下陇山,拿下三辅,攻克长安,指日可待。到时候太后想养多少鹤,害怕没有人能驯服么?便是王妃……不,那时候便是皇后想要驯养什么活物,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这……”王韶蕴只觉得有些局促,谨慎道,“相国慎言,大王此行只为清君侧。”
陆昭冷眼看着三人一唱一和,含沙射影,知道最终这个上官弘终究是要说出些什么来的。
果然,上官弘撩袍跪地道:“先皇骤崩,归于五行,陈留王以衅谋夺储位,失德于先,不顾先帝遗命削藩王之地于后。如今太后贵为先帝皇后,大王为先帝嫡子,当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先皇之遗愿,属以伦序,入奉宗祧。臣谏言太后,立凉王为帝,昭告天下,以此明尊卑,分泾渭,大义在我,四方响应,何愁长安不克,天下不平!”
“上官弘,你大胆!”杜太后已有怒意。
上官弘继续慷慨激昂道:“若太后不决,臣自当草拟劝进表与诏书一份,明日朝议。众臣欲立新主久矣,若有异议者,臣自当令禁卫军以刀剑决之。”
杜太后见上官弘有如此决绝之意,亦不好再否之,转而问王韶蕴道:“王妃以为如何?”
王韶蕴严肃道:“称帝乃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必要顺民心,顺大势,岂能轻议。凉州虽向服于大王,但关中形势,只怕未明。”
此时杜太后终于转过头,看向了陆昭,语重心长道:“好孩子,王妃视你如亲生,你又是个识大局,有决断的人,如此情形,你觉得关中形势是否能成此事?”
陆昭此时已经发现,这三人最终给她设的局居然是在这里。既然他们要演戏,那自己不妨陪他们演到底,看看最后尴尬的是谁!
第86章 解法
上扬的凤目不再低垂, 数茎长睫抬起,如同金箔莲华的座上菩提忽现法相,而青黑莹莹的寒眸, 则如已经全然苏醒的冥漠神君。
“请太后杀上官弘以自解。”陆昭的声线透露出清冷已极的残忍,化作刀锋, 成逼迫之势。
三人俱是一惊, 杜太后强作镇定:“何故出此语?”
陆昭的目光扫过神色惊愕的上官弘,最终将眼眸调至最为恭谨的角度,道:“平心而论, 太后以为凉王必胜么?”
“虽有优势。”杜太后语气犹豫,最终定论道, “未必取胜。”
陆昭轻轻颔首:“既然太后都作此想,凉州各家此时只怕对凉王取胜更存疑虑。当年赵高指鹿为马, 群臣默然,可谓权势熏天, 旁人不疑有可与之争位者。如今凉王与今上俱在,胜负未分。众人一旦拥护凉王称帝, 若凉王胜, 则是从龙首功,若凉王败,则再无退路。上官弘若将称帝此议付与朝议, 公之于众,不服者斩,势在必得, 则与断人退路无异。一旦行此举, 凉州世族必有哗变。
凉王虽行大将军事,统六郡兵马, 但各个世家派系亲疏有别,政事也非凉王一言可以决之。最终,只怕太后和大王还要祭出上官弘以平众怒。但即便如此,此议抛出,原本平稳的局面已然打破,世家为求自保,只会争相退出,形势将更加糜烂不堪。其实此事本有更为简单和缓的手段,以相国之智,却选此拙劣之法,想来一心只求速死,故臣女有请太后杀相国之言。”
陆昭言毕,杜太后只觉身背冷汗涔涔刺骨。当上官弘出此计时,她原以为依旧是要陆昭表态。若陆昭同意,那么此言会传到魏帝耳中,陆家自绝其路,只能支持自己。如若不同意或不表态,那便是摆明不看好、不选择自己这一方。毕竟在如此重大决策密决于内时,表态支持即可获得旁人无法企及的巨大利益,这样的利益摆在面前都不肯要,其心也可知。
然而杜太后却没有想到单单在群臣中议论称帝一事,居然能引起如此复杂波荡的事态。这个年轻女孩以自己世故至深,毒辣至极的眼光,将后续步步推演,层层剥开,最终将利益下的人性□□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只有站在足够的高度,拥有足够的格局,才能给出如此石破天惊,刻骨入髓的解法。
其实今日此局,陆昭一看悉知。三人先前以鹤为题眼,是为逼迫自己在时下表明忠心。如此以来,后面劝谏称帝一事,她就必须要有所发声。虽然王妃等人口口声声说已把她当自家人,但政治牌桌最忌交浅言深,能为如此重要而敏感的议题发声的,只能是上官弘这样的老忠臣。如今他们竟然抛给了自己,甚至有等着她一锤定音的架势,既不符合利益,也不符合人性。而识破了这一点,便已经可以排除掉许多错误的应对之策。
陆昭觑了觑跪在一旁的上官弘,不同于杜太后与王韶蕴,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所言而感到后怕。果然,此人设此计策绝非单纯表态那么简单。自己不会直接做出同意或不同意的回答,在对方的眼里已是应有之举。上官弘要考验自己的,其实是是否会默许他做出让凉王崩盘的举措。如果她默许了或是推波助澜,那么逆谋之心昭然若揭,只怕离开葆盛堂之后,就会身首异处了。
既然如此,那她便扮一个直言相谏的忠臣,与他这个大忠若奸的相国唱一出完满的对手戏。如今杜太后与王韶蕴显然与上官弘不在同一水准上,没准此次还能引出她二人对于上官弘本人的疑虑也未可知。思想至此,陆昭又用余光扫了杜太后与王韶蕴二人的神色,果然杜太后对现在这个局面有些无措,即便强作镇定,却仍然带着一丝丝疑惑地看向上官弘。
王韶蕴还算镇定,对陆昭道:“先前我家大王举兵,四郡相应,若真无胜算,各家又为何出面赞成?”
陆昭道:“各家虽不愿支持大王称帝,斩断后路,但因各家皆出仕于大王,需要一定的政治站位,彼此之间依然竞逐本土政治之利,故而支持大王出兵。君子用道,取之中庸,并非不取。支持出兵是取其道,但支持称帝则是偏取其道,若非大局已定,不可为之。”
其实论以实言,凉州如此,关中未必不是如此,可能情况还不如凉州。除了当初倾力支持魏帝上位的几家,不少人都在持观望态度,其实连自己家都也做了两手准备。一旦关中形势不利,败局定下,长安中以父亲为首的陆氏宗族便要拼死摆脱之前站在魏帝的立场。即便不能从中谋取什么政治利益,哪怕身死也要维持陆家仍有人在牌桌上的局面。
每个人都在放筹码,但每个人都不敢放全部的筹码。古往今来,所有势均力敌的决战前夕,政治氛围便是如此,无一例外,无人脱身。
上官弘闻得此言,只觉得眼前这的人愈发窥探不透,其城府之深已经不亚于自己这个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者。若陆昭只是耽于诡道权谋倒也无惧,但她所言虽是时下最为不堪的事实,但却是着力于人性,圆融于情理,以道而释万物,这便是她的言辞不同于众人并且格外掷地有声的原因。
对陆昭有了新的认知之后,上官弘不免要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对方了。
“大王称帝虽不能议论于众,但无论早晚,终究是要摆上台面。”上官弘看着陆昭,目光略带挑衅,“既然娘子说有更为容易稳妥的办法,何不试言之,既为太后分忧,又成就大王一番大业?”
杜太后和王韶蕴亦点头称是。
上官弘想,事情既已至此,不妨听听陆昭所言,若真是良策,便可采用,那么其心也能借此明迹。如若没有更好的方法,那方才那番话的用意自然也不言而喻。
陆昭闻言,狡黠一笑:“《易》有云,河出《图》,洛出《书》,而圣人则至。汉武时有郡守献白鹿,光武时有人见九茎穗于室,可见但凡圣人临朝,皆有祥瑞之兆。不知凉州可有人献上符瑞?”
上官弘与杜太后相顾而视,这句话说的算是十分隐晦了。如此敏感的话题实在不宜于直接表态,对于发起者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安排几个地方百姓献献符瑞,试探一下各方的反应。
若几次三番昭示祥瑞,各方无太大反对,那么自己接下来便可安排朝议事宜。如若不然,自己也可以即时抽身自保。毕竟自己已位极人臣,若有人利用此事联合各家对自己不利,到时候凉王即使有心,也很难罔顾各家态度,来保全自己。
经由此番对话,上官弘也不由得承认陆昭不仅无心陷凉王于不利,反而可以为己方发声一二。
事已至此,杜太后也不由得缓和道:“相国,此议便先作罢,可按陆娘子刚才所言试行一二。这件事牵涉甚广,不急于一时。”
又转首对陆昭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对相国无恶意,也是真心实意为我家大王考虑。这几日事情接连不断,你才来此处,也没能好好休息调养,暂且不必忧心这些,回头我让元鸿带你出去散散心。”
“太后,元鸿这几日事多。”
瞥见儿媳使来的眼色,杜太后有些不好意思道:“瞧我这记性,那便改日吧。改日办个小宴,单独为你接风。”
“是。”陆昭应下,心里却不由得感叹这位杜太后对政治的敏感度实在是不太够。先帝在易储时给凉王铺了这么好的退路,可见颇有手腕。作为先帝宠爱的皇后,杜太后却与先帝相距甚远。而由保太后一手带大的魏帝,心思谋略,远在这一家子之上。然而无可否认的是,保太后与魏帝的性情和心机,即便是至亲之人,也不敢亲近。
不过以今日之事看来,杜太后等人基本已经对自己放下了戒备。日后再有筹谋,行事便会方便许多。不管怎样,陆昭都决定搏一搏。大概在不久的金翟宴上,她便有机会联络几家陇西的人了吧。
若能和陇西世族达成共识,自己的性命就多了一层保障。且由陇西世族打开金城南面的门户,那么无论是魏国攻入,还是自己出逃,都会十分便宜。至于如何将这些人与自己捆绑,陆昭此时内心已经有了初步的谋划,权力没有空白,任何时候都不缺寻求上位之人。
对于杜太后这一家,陆昭内心并无太多亏欠之情,政治博弈非生即死,谁都有自己的立场,谁又愿意为了对方的立场轻易舍命呢?
如今唯一的担心就是不知兄长那边的信是否已经收到,如若收到,金城这边应该也会很快得到消息。但其实从时间上来讲,这封信与她原先的布局谋划已经迟到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