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槊
陆昭深吸一口气,而后踱步出门,问廊下的小侍:“崔娘子住在哪个屋子里?”
陆昭入内的时候,崔映之仍是哭泣,即便如此,她也还保持着一些理性。尽管她与陆昭某些方面必然不能求同,但如此恶劣之事,她也并不觉得是陆昭所为。
陆昭将崔映之的情绪平复了一番,两个人便开始慢慢对整件事进行复盘。贼人进入时间的蹊跷,以及可能的涉事人都讨论过后,对于背后主谋多少也达成了一致。崔映之诚然愤慨,但对于此事,陆昭反倒不能对外人说出魏钰庭任何褒贬之词。
“我想请崔娘子和我一同去崇信县住上一段时日。”陆昭道。
崔映之有些不解:“既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为何不现在搜集实证以自清,反要躲避出去?”
陆昭顺手倒了一杯茶给崔映之,道:“最终能打倒这些舆论的自然是铁证,但是在此之前,必须要让这些人愿意去听你的铁证。必须将舆论调整到对你我稍稍有利的局面,而扭转舆论的……崔妹妹,那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理性的举证。”
舆论引发的是感受,既然是感受,那就没有理性可言,而且理性反而是一种累赘。因此舆论战的打法,反倒和普通政治问题大有不同。
“世上芸芸众生,多是泛泛之辈,所思所想,必然片面,但其表达之欲又极为强烈。当一件事情没有发生在他们身边,且和他们利益无关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根据最简单的情绪和最粗暴的方式来下以论断。”陆昭幽幽道,“如今行台的中心是略阳,所有舆论的发酵都聚集在这里,远离此地做一些事情,反倒会有更好的效果。”
魏钰庭,陆昭冷冷地扬了扬嘴角,这场舆论战虽然他占了几乎所有的优势,但他终究是忘了一点。天有日月,物有阴阳,而舆论,天生是女人优势的战场。
“走。”崔映之奋然起身,挽起了陆昭,“去崇信县,必让此獠受辱与同。”
第157章 排调
魏钰庭自后院回到署衙, 背上早已冷汗涔涔,方才太子命他协助刘庄查明此案的时候,目光中的寒意仍让他心有余悸。诚然, 略阳城中那些陆侍中善妒的流言蜚语是他促成,但是崔映之受歹人冲撞之事, 他实在是不知。
他要谋求的是中书之位, 或是暂理中书之位,在洛阳、汉中两大军镇未给出任何答复之前,他所期求的还是陇右权力的一个平稳过渡。
在舆论上稍作打压, 点到为止,抑制陆家与陇右各方合谋串通产生的权力板结, 并且让这位陆中书执掌权柄的时候不突破各方底线,这是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太子派应该做到的事情。
像这种命歹人入室为害, 同时得罪两大方镇的做法,他不必为之, 也不屑为之。他静静思量,陆昭不蠢, 略阳城的舆论原本就对她不利, 所以不会为此。另外诸多可能,其中之一就是陆归不平于妹妹失爵,令人报复。陆归看似儒雅平和, 其实手段强硬,当年入漆县诛杀守将梁球,逼迫魏帝表态, 可见枭悍。
“来人。”魏钰庭下令, “车骑将军先前曾请言派亲卫守护中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宜速请入境天水,护中书以周全。”
此时犯人已被抓捕,虽然最终论罪如何尚不能知,但是有必要让这位车骑将军趟一趟这片浑水,这样一来,至少能给自己理清整个事情的脉络争取一点时间。现下,他还要随同刘庄一起赶赴襄武,在仓促收拾公文印信时,几名僚属旋即围了过来。
“詹事意欲何往?可是出什么事了?”
魏钰庭心情不佳,然而仍强撑笑脸,应付的同时也多有嘱咐:“太子后院有恶人生事,现已逮捕,我要去襄武协同刘太守审理。这几日署中事务,还仰赖诸位一力支撑。对了,陆中书这几日可有什么举动?”
走之前总要互通一下有无。
其中一人道:“太子离开略阳的时候,陆中书在熊主簿那里要过一些文移阅览,乃是此处职下的部分履历。”
熊主簿熊应裘乃豫章熊氏,家族早已落没,迫入卑流,早先伐吴之战时,太子对江东寒门也多有选任。“他人呢?”熊应裘与陆昭有着同为南人这一层关系,对于陆昭阅览文移之事,魏钰庭有着不小的警觉。
见几人面面相觑,魏钰庭心中有着一丝不好的预感,最终只嘱咐道:“若他回来,速让他写明陆令阅览文移明细,快马送至襄武报我。”说完便大步走出署衙,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但守本分,勿要招惹中书。”
魏钰庭牵马与几名随从自府衙走出,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一众百姓列于道路两侧,翘首张望,时不时还谈论着什么。顺着百姓所指,魏钰庭看了看不远处,只见一辆驷驾车正徐徐开向北门。
驷驾车甚宽,而这辆车明显经过了稍许改装,前后左右的车屏已经悉数拆卸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蝉翼青白纱。纱帐内,两个纤细的女子身影隐隐绰绰,但不难看出其中一人便是陆昭。另一人魏钰庭也不做他想,当时崔映之无疑了。
琴声与唱诵缈缈传出,所咏乃屈原《离骚》,唱声凄切,如寒蝉鸣于骤雨,琴音嘹唳,更有夜鸿惊渡之感。偶有夏风轻卷纱帐,风铎清鸣,歌声与琴声便随之涌荡,遥遥望去,只觉有攒霜万片、卷雪千堆的风流。
跟随其后乃是运送衣箱杂物,但周围不乏一些小小女童,一路跑跳跟随。车上有侍从挥洒落花,女童们争相空中抓取,一边学唱车让人所咏的句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离骚本是讽刺谗言陷害忠良之词,小女童们接连传唱起来,更显车中两个女子所受迫害之深。
周围人不乏议论。
“先前都说陆中书善妒,与崔镇之女不和,怎么如今反倒同车而乘?”
“嗨,此中流言蜚语,你我哪能得知实情,不过妄传而已。就好比之前,略阳府曾言非战时不必急于囤积米粮,如今大战在即,这米粮还不是一天一个价。大半早已被官府收走了。”
“你说这些人会不会从中渔利。”
“陈二,你这是陷我非议时政啊。”说的人略有不豫,“罢了罢了,且回去吧。”
此时众人或言先前流言不真,或对两名纤弱女子的境遇格外悲悯。魏钰庭立在门前只觉心中惴惴难安,陆昭既能在短时间内便与崔映之联手,做出这样的姿态,对自己来说乃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崔映之既与陆昭同出,那么无论是崔映之失身的流言还是陆昭善妒陷害的流言,都会不攻自破。且这一番动作下来,多多少少也影响了自己执掌的略阳府一众僚属在百姓中的信誉。
当时更让他惧怕的还不是这些,此事若沸沸扬扬传到长安或是安定,舆论上如果自己不占优势,一旦案件的结果与陆家无关,那么他将面临的是两大方镇的共同责难,或许汉中王氏还会趁机掺和一脚。到时候,自己就是一只儆猴的鸡,赖卧砧板而已。
不得不说,这些高门世家玩起姿态,实在要比他们这些寒门高的多,排调风度,自有底蕴。女子质柔,歌咏载道,周围亦有女童欣欣围守,这些在世人眼里,是天然而然的弱者,但用在舆论上,却是无比锋利的刀刃。
此时他若将人拦下,只怕便要受所有人的言语围攻。即便是日后有所言非,也注定会被旁人指摘。
但此事若不能现下解决,任之发酵,日后不论案子以何论作结,他都难得善誉。此时此刻必须做出恰当的表态,不能让事态继续糜烂了。
思至此处,魏钰庭不禁驱马上前。
陆昭的车队仍在前行,见魏钰庭已并驾齐驱,也不做停留,崔映之更是看都不看魏钰庭一眼。
为免尴尬,魏钰庭率先开口道:“陆中书要出城,何不言告于我,同为执政,实在不必如此见疏。”
面对迅速占领道德高地的魏钰庭,陆昭只凄然一笑:“时谤杀我,甚于刀兵,我以弱女子之质,执掌中书未久,深恐再失和各方。故已告别太子,去崇信县与崔娘子小住,印玺如今已置于署衙内,魏詹事若要急索,恕我尘埃惹身,不能亲奉了。”
明明是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话,从陆昭嘴里说出口,却如同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弱女子,弱女子能弄来一个驷驾车,买通这些小孩子在这帮忙造势,然后坐在车上言语高雅地辱骂他,那才是见了鬼。
魏钰庭听了,只觉得五脏六腑已入炭火之中,却又不敢生出任何怨望,只笑答着:“中书何出此言。如今大战在即,京畿零落,自是国难当头。中书才华彪炳,怎能此时舍忠义而退居别处,令世人寒心啊?”
论说酸话,陆昭也不得不承认魏钰庭颇得精髓三味,不过自己也乐得和魏钰庭逗逗闷子,至少能给襄武那边多争取一点调查时间。那些犯人毕竟是为人所支使,一口咬定她理所当然,如果魏钰庭早早前去,依此论断,那么便再无翻覆的可能。
因道:“魏詹事国士无双,鱼龙寂寞,吾不能瞻仰风采,实乃一大憾事。陇右沟壑纵横,悬崖峭壁,非谨慎善行者,不能存也。我本爱轻信,徒弱力,更宜身居草庐,不以自身搅乱大局,方不负亲情君恩。”
此番交论,魏钰庭已感到渐处下风,这个案子的背后实情,他不知道,所以也不能单以一个方向来考量后果。陆昭受谗谤,崔家受污名,两家女儿共乘一车,也难免让他联想是否陆家已与崔逆达成某种交易。陆昭与太子是否情笃他根本不清楚,也就不排除陆家与崔家媾和,借此叛离太子的可能。
于是魏钰庭换了一种姿态,略有些强硬道:“崔逆乱于京畿,陆中书却与其女共乘一车,某奉劝侍中,即时收手,切勿行莽踏错。”
此时崔映之心中早已颇为厌恶,用眼白扫了一眼魏钰庭后,漠然道:“吾受太子庇护至今,未曾言及是非分毫,来到略阳反受是非纷扰。魏詹事执掌略阳,倒是行路颇稳,踏步颇正啊。”
魏钰庭被抢白一句,一时语噎,见陆昭一行人重新起驾远去,不由得内心忿忿然,举起马鞭狠指了指前方的陆昭。外表阴柔,行事狠戾,这陆氏兄妹两人,实乃底色相同,魏钰庭见舆论已经控制不住,旋即调拨马头。他需要再于衙署内布置一番,既然陆昭已交出中书印,那么中书不可控制,如今可以暂时安插几人入署。即便来日有什么变动,他在中书有了自己的棋子,也不至于出事的时候全然不知,失去了主动权。
这次,他就感觉,自己在被某人蒙在鼓中。此事或许并非陆家所为,倒像是自家僚属所做,但这些人做事之前,不来商量也就罢了,怎么出事之后也不告诉自己一声呢。现在,他只能祈盼那些被捕的犯人,一口咬定陆昭所做,只要事情陷入僵局,他就有办法拖下去。等到太子攻克金城,执掌整个凉州,这件案子即便是自己这边的僚属主谋,各方也不敢逼迫过甚。
真是操心的命。魏钰庭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署衙内。
看着魏钰庭离去的身影,陆昭也疑心重重。若真是魏钰庭,此时应该快马加鞭赶往襄武定事,何须返还衙署呢?
第158章 崩局
魏钰庭急反署衙, 请求面见太子,但此时元澈已然出城,后院中的戍卫被悉数调走。当魏钰庭一脸阴郁地返回自己的办公之处时, 只听墙拐角处有人在喊他,却是熊应裘。
“应裘何故在此?”
熊应裘环顾四周, 见无人看见, 便拉着魏钰庭先进了自己的房间,待关上门后,方才道:“詹事放心, 事情都办妥了。”
“放心?”魏钰庭眉头紧锁,继而怒目圆睁, 灼灼望着熊应裘,“你……你都干了什么?”
熊应裘见魏钰庭大有怒意, 楞了一下,再言说时, 面色不乏尴尬:“之前詹事在城内营造舆论,难道不是为了逼走中书?如今贼人污名于崔氏, 陆家必然难逃干系, 卑职已命人在道途中拦截押送的车队。若是死无对证,陆中书便再也翻不了身了。卑职提前敬贺詹事,可得中书之位啊!”
魏钰庭素性宽和, 然而听闻这话,恨不能收斩此人。此时此刻,指使贼人行恶的人已确定是熊应裘无疑, 如今这是来向自己邀功呢。不过魏钰庭也明白, 以熊应裘的背景和实力,不足以让这么多人效死卖命。买通侍卫, 雇佣贼人,甚至最后杀人灭口的后招,并不是一介寒门卑流可以掌控实操的,此时,其幕后推手,似乎也已经呼之欲出。
策划这个计谋的人,实在不容小觑。这件事但凡卡在汉中、洛阳表态之后发生或是在太子取得金城之后发生,都不会有如此恶劣的影响。现下以他魏钰庭为首的寒门执政派,和以陆昭为首的世族执政派,对于中书的争夺,虽不能说是如火如荼,但也是暗潮涌动。设计这个阴谋的人,最终目的并不是让陆昭名声受损,而是要提前点燃世族与寒门执政的烽烟。
诚然,寒门们要竭力在凉州的战事中谋求上升的地位,他魏钰庭的中书之位足够让这些寒门同僚为之死战,甚至这些人认为,身为魁首的自己,对此也必然是默认的。
但这一盆脏水泼到了陆昭的头上,陆家自然是全力反击。而在此次事件中被牵扯的,还有陇右彭氏、刘氏等诸多豪族。如果这些犯人真的死在了陇右,那么担任地方长官的彭通和刘庄,必然要追究到底,拿出一个结果,洗清自己的失职之罪。
大战前夕,京畿失控,如此复杂的形势下,有人要在陇右掀起一场血腥风暴,让各方都奋不顾身投入这场战事之中。每个人都有不能退却的道理,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败的理由,这场舆论之战的持续演化,是原本即将平定的凉州再次分裂。而民生凋敝后的百废待兴,注定会被一场党同伐异的血腥报复湮灭。
“熊主簿。”魏钰庭已然气的全身发颤,只有在遣词上还保留着克制,“汉中王家,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
引发陇右混战,从而得利最大的终究还是汉中王家,久在权场的魏钰庭已不用什么确凿实据,这是常年为政的老手最为精准的直觉。
熊应裘未能想到魏钰庭这么快就知道了站在自己背后的势力,但见长官如此愤慨,也知道所涉甚大,不敢藏私,遂直言:“王家许我出任汉中郡主簿,待来日或可升任别驾。”
别驾乃一州之副首,熊应裘自认无法做到魏钰庭那般的高位。先前河东寒门张瓒出任南凉州别驾,他有心拜会了一次,心生羡慕。别驾大概已是这个世道寒门可以谋求的最高官位了,像魏钰庭这般,天分机遇俱在,实乃可遇而不可求。
魏钰庭频频点头,叹出一口气:“别驾,呵,看来这詹府主簿,这些年是委屈你了。”
熊应裘闻言,只觉得心中委屈:“薛琬之子,论才能,并不如我,起家官便已是六品议郎,清贵非常。卫家世两千石,执掌机要,卫冉不过是长了一副好皮囊,有一个好出身,即便卫遐失势,也能在车骑将军府混得风生水起。詹事,我自知才不如你,运也欠缺。日后不能如君富贵,我也认了。只是这些高门豚犬凭什么就能尸位素餐,气焰压我。王氏曾言想资我钱百万。百万钱啊!卑职就算当詹事当一辈子,所得不过十分之一。若我本分职守,何时才能和这些人比肩。”
魏钰庭虽心中厌恶,但是同为寒门的他,也能理解熊应裘的心情。而且,他太明白寒门的执政短板在哪里。因为穷过,苦过,当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时,若无过硬的心智,往往也就经不住诱惑。
熊应裘为钱财所惑,与那些高门不为钱财所惑,不是因为寒门本性卑劣而高门志趣高洁。而是因为这些东西确实曾经为他们生活所迫,这些欲望早已深深地在骨子里雕刻了一遍又一遍,并在时人向慕富贵,趋炎附势的眼神中,愈发的镂骨铭心。
魏钰庭叹了一口气:“高门蓬户,天堑之别,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我辈不必显达,但后辈显达必有我辈。应裘你读书通史,缘何不知?罢了……”魏钰庭再望向他时,目光中多有悲悯,“你家人现在何处?”
熊应裘低头道:“父母妻女俱在豫章,犬儿现在城内做文吏杂事。”
魏钰庭痛心道:“我自会送你儿子前往崇信县面见陆令。至于你,身死全名,或是苟活于世,自选其一吧。”
对于陆家的政治打压,魏钰庭自有一番道理,但却并不打算付诸于这种毫无底线的手段。毫无底线意味着不讲规则,在权力场上,不按规则玩的高门们尚且结局不堪,更何况一介寒门。陆家和王家如今除却世族背景,又是一方军阀,和军阀玩不讲规则的游戏,死都算便宜。
现在这件事,这件案子,最终结果如何魏钰庭已经没有资格去争取,他现在要做的是必须要给各方一个能够接受的真相。安抚陆家的情绪,平息谣言,这件事情至少要拖到太子攻下金城,甚至于擒拿凉王之后,才能再做其他打算。不然不仅熊应裘性命不保,自己的人头便要作为太子填补各方情绪的慰问礼。
他必须先把熊应裘摆在陆昭面前任凭处置,如今他尚未与陆昭撕破脸,许多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后面他也可以不惜詹事之位,以此来平衡各方诉求,至少不要让陇右局面全线崩盘。
礼法不存,鼎亦难安,熊应裘以死构陷,也当以死谢罪。汉中王氏虽是首谋,但根本不是他可以出面怪罪的。而且这个天下,已经不能够再继续分裂下去了。
略阳城外,押送囚犯的车队并无过多戍卫。襄武本稍临近汉中郡边界,四面山体陡峭,不易车行。如今又正值夏日,一行人在烈日炎炎之下行走了一段时间后,决定找个阴凉地方休息。
几名士兵前往溪流处打水,刘豫坐在石头上,任由旁人给他打着扇子。如今兄长已快马提前奔赴襄武,控制城中局面,以期减少流言为陆家带来的影响。众人正准备生火做饭时,忽闻四周响起几声哨响。刘豫曾在军中任职,听闻哨声马上辨明出是山匪,呼人拔刀,准备防御。
不过刘豫也是疑惑,他们一众官属,即便是山匪也不必搭上他们这种人,心想,若对方果真人多势众,贪图钱财,自己倾囊与之,倒也无不可。然而正思忖着,一轮箭雨自山壁四周射下,顿时血染山涧。而刘豫咽喉早已被箭雨贯穿,当场气绝。
当元澈拿到这份邸报的时候,目光极其阴恻。陆昭出城之前,忽然找到自己将对汉中王氏的怀疑一一道出,让自己务必派出军队追赶押送的车队,用以护卫。
但护送的军队终究还是到的晚了一些,连同刘庄之弟刘豫在内,几乎无一幸免,悉数死绝,唯有几名前去打水的士兵侥幸存活,跟着冯让回到了略阳。
刘庄得知此事,连夜策马赶来。第三天的时候,连同南凉州刺史彭通,以及祝雍等地方行政长官都已悉数到场。陆家并未让人参与,但陆归派钟长悦前来,因由只是汇报战备的情况。
元澈冷看了一眼下首处的魏钰庭,魏钰庭自下午,双膝便没有离开过地面。他面前零落着不少信件,汉中王氏、安定陆归、长安崔谅,乃至于窝在三辅的孔昱,都上书声讨略阳执政官员不力。尽管明白魏钰庭也在极尽所能,将这场动乱的恶劣影响压至最低,但如今那些犯人都死了,舆论的脏水彻彻底底地泼在了陆昭的身上。
陆家屯兵安定,绝无可能善罢甘休;以孔昱为首的关陇世族,本打算行台建立通过陆昭的关系谋求上位,现在这个联系被一帮寒门给掐断了;陇右本土派呢,现在估计恨不得要把看官犯人不利的罪名推出去,以期自保。
熊应裘欲令智昏,汉中王氏智深谋大,魏钰庭御下无力,最后擦屁股的还是自己。
“殿下,熊应裘家有亲眷,如今已将儿子锁往崇信县请罪。他……他到底也是有儿女的人啊。”
哦对了,这帮人还把昭昭从他身边气走了。
元澈将手中的笔慢慢放下,幽幽道:“汉中王泽或许后日便来,并推荐两人入台。”
“臣有罪。”魏钰庭深深叩首,汉中借机浸润中枢,如今寒门与陆家两方声誉皆损,最终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而日后即便此事平复,他自己可能也无甚声望,再居中书了。
气氛凝重,一名侍卫申请入内:“崇信县陆中书有信件交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