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夕阶酒
明姝雪很佩服姐姐正在做的事情,她也想像姐姐一样。
“洛阳和长?安都有了万民书, 邻近几城不也应该有吗?”
若非不能耽误太久, 明姝雪还想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但你还不曾独自去过何?处。”沈晗霜温声?道。
明家的生?意做得很广,在各地都有商铺, 但根基还是?在洛阳。舅舅和表哥近来都忙着江南来的那几批货物, 应抽不出身陪明姝雪一起去邻城。
若明姝雪只身前去,虽也会带着随从, 但许多事都只能由她自己做主,家里可能无法及时回?护。
“既然立志要做第一女商,我总有一日要自己行走四方的。”明姝雪的眼神明亮,显然准备大展身手,“我在邻城还有好些?铺子呢,顺便去查一查账也好。”
见她已经有了主意,沈晗霜便也不拦她,只是?柔声?提醒道:“可以?去,但你要先与?外祖母和舅舅说一声?,不能擅自离家。”
一旁的明述柏也适时道:“记得多带些?人一道去。在外时凡事都不能掉以?轻心,切记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其他的都是?次要。”
“好!我这就去见祖母!”明姝雪笑盈盈地答应下来,立即提裙往府中的云松斋跑去。
老?夫人自己年轻时便是?敢想敢做的性?子,自然不会拦着孙女。
见祖母同意了,明姝雪又一刻不停地去寻了自己的父亲。
确认父亲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明姝雪便立即收拾了东西,带着人启程朝邻城赶去。
申时初。
来明府门前签下万民书的人来来去去,沈晗霜却注意到有几个男人已经来过好几回?了。
但他们不与?旁人交谈,也并未上前写下自己的姓名。他们每次都只是?凑近看?一看?,听听旁人在说些?什么便会离开?,之后又会再来。
明述柏和断云也注意到了这几人。
是?以?其中一人忽然高声?在人群中喊话时,断云的手下和明府的家丁都已经提前隐隐将其围了起来。
“我看?这个什么万民书根本就是?千金小姐解闷逗趣的废物玩意儿,你们一个个还上赶着来签。”那人语气刻薄道。
周围的百姓静了静,都在看?是?谁在喊话。
离那人不远处的另一人附和道:“你们还真以?为?写上几个名字,就能让朝廷那些?官老?爷修改律法?都是?些?蠢人!”
“再说了,自古以?来都是?老?爷们儿说了算,不就是?挨个打吗?还想闹到官府,闹到朝堂上去不成?”
“就是?,不就被碰几下,难道还想让自己的男人去蹲大狱不成?”
“这些?蠢婆娘脑子不清醒就罢了,你们这些?男人还签什么签?都想进大牢?”
见原本排着队签万民书的百姓停了下来,沈晗霜蹙了蹙眉,正欲说什么,便听见有人先她一步骂起了那人:
“平常人听闻有这样一桩利于世间女子的事,即便不亲身支持,也不会自行代入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们几个没在万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倒是?把‘禽兽’二字刻在了脑门上,人人都能看?清楚。”
沈晗霜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侧首向来人看?去,才认出是?之前在秋华宴上见过的虞临风。
被虞临风骂了的那几人脸色难看?极了,粗声?回?道:“哪儿来的臭小子,多管什么闲事!”
虞临风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回?道:“我从哪儿来的并不重要,但今日在场的人可都记住你们几个了。”
“待朝廷改了律法,头一个就该先查查你们。我看?你们应该是?惯犯,眼看?着自己大难临头了,才会狗急跳墙,出来乱咬人。”
旁边的一个百姓立即喊道:“记住他们几个!到时去官府告他们!”
“你若不打人,那大牢哪里又轮得到你去蹲?这么着急想坏事,怕是?已经害怕了吧!”
“大家可得擦亮了眼睛,别?把自家闺女、妹妹嫁给这种烂心肝的东西!”
“对?!烂心肝的东西!”
那几人眼看?着闹事不成反而成了众矢之的,骂骂咧咧地从明府门前离开?了。
虞临风也重新开?始排队,等着去签那份万民书。
沈晗霜见虞临风左手提着盒什么东西,右手还拿着一根格外好看?的马鞭,应是?要去做什么,顺路来了明府这边签万民书。
她并未多想,只朝断云递了个眼神。
断云立即会意,命手下分成几路跟上了那几个有意生?事的男人,去查他们幕后的主使。
大家已经明白了这份万民书的用意,便逐渐没有人再来向沈晗霜询问了。她这才得了空,在一旁人少的地方坐下歇了会儿。
片刻之后,她看?见虞临风正径直朝自己走来。
看?出虞临风应是?有话要同她说,沈晗霜站起身,也朝他走过去。
还未停下脚步,虞临风便语气轻快道:“我觉得你像是?个侠女。”
沈晗霜顿了顿,失笑道:“为?何?会这么觉得?”
“自然是?因为?你担得起这两个字。”虞临风在她面前站定。
他并未在此事上多言,转而拎起左手的盒子递到沈晗霜面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是?祖母让我给你带的胭脂,说是?近来洛阳最时兴的。”
其实祖母让虞临风给沈晗霜带的是?另一件东西,但他虽不曾给哪位姑娘送过礼物,却也知道,比起那个,这些?胭脂应会更受姑娘家喜欢。所以?他特意转道去铺子里买了来。
沈晗霜的眼神在虞临风两只手上的东西之间掠过,猜到了什么:“恐怕这马鞭才是?虞祖母给我准备的。”
前几年虞祖母便知道她会骑马。虞家有马具铺子,她在洛阳时,虞祖母得了既好用又好看?的马鞭便会命人送来明府。
虞临风有些?意外:“你知道?”
“我想着你不会骑马,这马鞭你拿去也没用,不如?胭脂更能讨你欢心。”
虞临风也实在不明白,这么好用的马鞭,为?何?祖母非不愿给他,反而让他送来明府给沈晗霜。
沈晗霜抬眸问他:“谁告诉你我不会骑马?”
虞临风顿了顿,忽然来了些?兴致,重新将本就应给沈晗霜的马鞭递给她:“当真?那待你忙完这一阵,你我可得赛一回?马?”
沈晗霜笑着同他说道:“那你得先备下彩头才行,若彩头不够好,我可不与?你比,否则赢了也没意思?。”
虞临风自然答应下来。
他在外游历时经常与?人比试,却还从不曾与?高门贵女一道赛过马呢。
虽还没定下何?时,但虞临风已经有了打算——到时他一定不能跟在外时那样不管不顾的,还是?得收着些?,不能让沈晗霜输得太没面子,不然祖母恐怕又得怪他不懂事了。
并非是?他有意看?轻沈晗霜。得知沈晗霜想写这万民书时,虞临风便当真觉得她骨子里有令人敬服的侠气。但沈晗霜看?起来温柔娴静,的确不像是?擅骑术的。
虞临风的心思?并不复杂深沉,有什么大都写在明面上,是?以?沈晗霜看?出了几分他心底所想。
她但笑不语,谁输谁赢,到时上了马自会见分晓。
不远处的断云耳力过人,自然将两人的谈话听了个全。
他表面仍在肃着脸护卫太子妃的安危,心底却实在忍不住替太子殿下着急——
这下不仅是?明述柏和林远晖与?太子妃策马同游过了,就连虞临风也和太子妃约好了有机会一起赛马。
可太子殿下那边怎么还没有丝毫进展?
虞临风可是?要比太子殿下年轻好几岁。面对?这种意气风发?,心思?赤诚的少年郎,殿下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怎么就不见殿下着急呢!
断云在一旁看?着都急!
可偏偏殿下还让他替太子妃把准备好的衣物送去给江首辅。
断云不明白,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太子妃的好,殿下难道不应该将情敌统统排除在外,最好让他们离自己的心上人越远越好吗?
断云心里有疑惑,又不敢直接去问太子殿下,便在办完差事后去问了收雨。
收雨听了断云的问题,只意味深长?道:“太子妃仍是?太子妃,但又还不是?太子妃。”
断云觉得他这话绕得很,多捋了一遍,才读出了些?什么。
虽然殿下仍将太子妃看?作是?自己唯一的妻子,但眼下太子妃不愿意接受殿下,所以?殿下才不干涉太子妃的任何?事情?
因为?没有那个身份,也就没有资格。
断云顿了顿,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或许,即便将来太子妃重新做回?了殿下的妻子,殿下也不会干涉太子妃与?谁来往。
断云莫名这样觉得。
这样好是?好,也很尊重太子妃的意愿。
可殿下到底要猴年马月才能重新娶回?太子妃啊!
断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
万民书的事有条不紊地进展着,那一长?卷白纸也已经快要写满了。
一连三日,沈晗霜都守在明府门前,亲眼看?着万民书一点一点被众人的姓名填满,她心里原有的念头也逐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笃定。
第三日黄昏时,沈晗霜看?见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李荷月和陈兰霜。
她们两人没有乘马车,也没有带侍女,和其他人一样走路来了明府门前,写了名字就走,没有多作停留。
见李荷月没有生?事,沈晗霜的眼神便也没有多在她们身上停留。
李荷月和陈兰霜走出一段距离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回?身看?向仍站在明府门前的沈晗霜。
她们这几日都不曾同彼此提起过沈晗霜组织众人写万民书的事,但方才两人却在李府门前遇上了。
都是?准备来明家这边的。
李荷月是?因为?自己的庶姐。
她其实与?父亲那些?妾室生?的孩子之间并无任何?感情,相反,她很厌恶这些?分走了父亲的爱与?关?怀的人。
但直到庶姐受尽夫家的欺凌,还被丈夫殴打以?致于小产,最终落得个自缢身亡的下场,李荷月才终于可以?确定,父亲其实并不爱她们这些?孩子。
或者应该说,父亲不爱她们这些?女儿。
无论嫡出还是?庶出的女儿,都比不上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所以?将女儿嫁出去,为?他和他的儿子换来更多的利益,才是?父亲让人教她们琴棋书画的原因。
李荷月不想嫁给那个逼死了庶姐的混蛋做续弦,因为?她很清楚,一旦踏进那个家,她便只能和庶姐走上同一条路——成为?嫁出去的女儿,被父亲利用完,至死被绑缚在全是?恶鬼的夫家。
庶姐分明是?被逼死的,但父亲却配合那家人对?外称庶姐是?得了急病。
可由沈晗霜写下,又由明家的侍女们四处分发?的那些?纸上,却写下了李荷月庶姐的遭遇,却在为?包括高氏和那个已经自缢身亡的李家女在内的所有女子争取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