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平章风月
车厢里有难言的沉默, 皇帝静静地望着她,她吓得直往后缩,满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像是秋天清晨,阶下结起的一层寒霜。
她忽然抽出袖口中的匕首, 但见利刃雪亮,在幽暗的车厢内闪过一泓寒光,皇帝大骇, 劈手就去夺,惊慌之下手心抵上刀刃, 金镶八宝, 璀错生光。殷红的鲜血浸润刀柄, 她抓得紧,皇帝顾不上旁的,一任刀刃深深嵌入皮肉。逼仄的空间内仿佛是两股力量在狠狠纠缠,他却死不放手,将那匕首从她手上夺下,远远扔到窗外。
她仿佛瞬时没了生机一样,整个人如瘫软在车壁上,生不得,死不得,走不得,没有家,更回不得。
她不停地喃喃,“我的妹妹没有了……我的玛玛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她抬起头看向他,一字一句都脆弱万分,“这就是,你承诺要给我的春天吗?”
皇帝心中凄凉难过到了极处,“太夫人的事,我没法子为自己辩解,也自知辩解无用。但倘若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他定定地看着她,“你恨我,怨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只求你,求求你,好好活着。”
“定晔,你放过我吧。”
他怔住了,似乎都忘记了手臂上伤口有多么痛。心中千疮百孔,彼此就像困兽,拼尽全身的力量苦苦纠缠,结果两败俱伤。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望着她,在郁沉的夜色里,虽然知道她再也不会回过头来。
仿佛根本没有变化,他恍惚地想起,他们在慈宁宫相见的那一日,是一个天光晴明的好天气。他散朝回来,到慈宁宫向太皇太后问安,便看见她坐在老太太身边,敛着眉眼。
他知道也许,也许没有往后那种种,也就不会有今日,两两相望,望得半点情分也无。她会一直留在太皇太后身边,等到他有足够的谋划,将鄂硕特氏与托奇楚氏的积弊处理干净,他便会命人将远放宁古塔的舒氏接回京中,加以赏锡,予风光无限,她也能再次见到她的家人,或许还会有很好很好的归宿。
他们可能一生也不会见面,更没有千般万般纠缠与甜蜜,或许寥寥几面,在慈宁宫,在养心殿,然后擦肩而过,各不相干。
人生哪有什么如果。有些人注定要遇见,注定会奋不顾身的喜欢,哪怕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心甘情愿。
其实成明也很好,成明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他从来都不敢肖想的事情,比如弹劾绰奇,比如请端太福金赐婚。可他不同,有些事情,他就算做了,也不能教人知道,藏起爱恨是一国之君的本能,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刀兵就在眼前,哪怕被臣子被万民指着鼻子唾骂,他也必须保持他的端方,日复一日。
思来想去,也许最顺从心意的一次,便是去岁大雪,他实在放心不下她的病情,便是隔着千难万难,千万个于理不合,也要去到她的窗前,知道她好不好。
其实他能给的太少,看似虚无的承诺,人前一点点的偏爱,还有一颗真心。
他也想过,若是真的有这个福气,她能够做他的皇后,今生今世,就两个人,安安心心地过日子。能遇到她已经是他的侥幸,六岁上没了父母,被迫成为君王,命运本就这般待他,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
那时宁嫔逼问他,怕不怕终有一日,她得知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是他,她会恨透了他。
他那时闭上眼说与他何干。
真到了这一天,怎么会不怕。
一颗心卑微到了尘埃里,皇帝望着她,极其认真地望着她,声音喑喑发沙,像是一个于风雪中迷途的人,渴望寻求到星微灯火。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留在我身边。”
不等她回答,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知道她已经对他厌恶透顶,根本不会回答。他又问,
“你,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什么动力,促使他问出这句话。应该是溺水将死的人挣扎着抓住最后一点水花,知道一无所有,于是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得到是不是也是幻梦与虚无,于是试图用力证明,怀疑又推翻,只是为了抓住,抓住一场妄想。
太皇太后命苏塔在养心殿等消息,若是没回来自然最好,若是回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摇光接回慈宁宫。
皇帝走后,太皇太后一直在廊下站着。苏塔芳春劝她进屋,她也不肯。从高宗到世宗再到皇帝,她看惯了前朝后宫的争斗与沉浮,从没有怕过什么,更不曾后悔过。可如今,老太太孤伶伶地站在廊下,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双交四椀密密匝匝地铺陈在朱红的门扇上,宫殿再怎样高耸威严,在里头生活着起居着的,到底还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那时舒氏被劾,她顾念着摇光是朝晖唯一的孙女,不忍心让闺阁里的姑奶奶遭受宁古塔的风霜,便把她接进宫里来。又为着希望缓和她与皇帝的关系,使她在这宫中能好过些,便时不时让她到养心殿去。老太太为她选好了无数条路,千算万算,却算不来今日的结局。
情之一字,谁又算得透呢?
她知道皇帝这一路走来艰难,六岁上没了父母,在旁的宗室子弟们还在斗鸡走狗遛□□的时候,他就必须每日下午坐在文华殿进日讲。皇帝是个要强的性子,从六岁到十六岁,整整十年,没有缺过一日席。大学士们都赞国家有望,君王勤勉,却看不见这三千余日里,养心殿夜夜长明的灯火。
先帝英年早逝,万几重任留给儿孙。皇帝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君王,他知道怎样利用帝王权术来平衡前朝后宫,在羽翼尚未丰满之时,他比谁都深谙隐忍之道。太皇太后自认为她对得住高宗,也对得住罗穆昆氏的列祖列宗。他从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祭祀、亲耕、视朝,无不亲历亲为。仔细想一想,他好像从没有出差错的时候,正是因为对他的足够放心,老太太的帘才能说撤就撤,安安心心地在慈宁宫抱着她的猫,颐养天年。
他们仿佛都忘了,君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七情有爱欲,身在滚滚红尘,修不成不坏金身。
甚至他的元妻,都是政治博弈的附属。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龙凤花烛,相对而坐之人,素昧平生。
夜开宫门,竟然是他直至如今,所做的最为任性之事。
这也是太皇太后第一次,看见在重重隐忍之下,一个最为真实的少年。她想哪怕有再多的不为所动和澹泊宁静来遮掩,只要少年精神常在,就不会为暗流所伤,为泥淖所污,就会永远真诚,永远干净,永远热切。
可是作为天子,他不应该这样,这样地莽撞,这样地冲动,这样地不计后果,仅仅因为一个在江山面前不足轻重女人。
羊角灯捧开温润的光影,风透蔚蓝。太皇太后回过神,仔细望去。慈宁宫台矶下,皇帝跟在苏塔身后,在奔腾汹涌却了无声息的夜风中,拾级而来。
太皇太后冷着脸,扬起下颌,“我劝不住你,拦不得你。万岁爷好大的威风,不把我这老婆子的话放在眼里,何苦还来慈宁宫?”
皇帝看苏塔一眼,苏塔会意,悄然退到内殿去。皇帝提起袍沿,跪在太皇太后面前。
皇帝语意坚毅,在宽阔的广场上,与来往的风声混杂,“孙儿犯了错,但孙儿不后悔,请玛玛成全。”
“犯错?”太皇太后一哂,“处置宁妃,借成明来收拢宗室,夜开宫门,亲领禁卫军搜府,凡此种种,你谋公谋私。显贵们做惯了元老,蠹虫暗生,损坏梁柱,你誓要鼎故革新本无错,就算明知有隐情,羽翼未丰,姑且听之任之也没错。但是你既然下了这样大一局棋,花了这样大的代价,就必须要善始善终,不能使忠臣寒心,更不能让舒氏的血泪白流。朝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是不懂。无故夜开宫门,你以为你的好臣工们会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风起于青萍之末,却有翻覆摧折之效。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委实让我失望!”
太皇太后一字一句,讲得毫不留情,劈头盖脸地砸在皇帝身上。
皇帝心中发凉,眼里满是痛楚的坦然,“未尝爱欲,不知其苦,纵然化为齑粉,烧手焚身,孙儿都没有法子。”他的声音渺茫惘然,如同春日里晴空游丝,“她是我唯一的奢望。”
太皇太后蓦地扬起手,毫不留情地打在皇帝脸上,皇帝没有躲避,生生受着。不远处的宫人纷纷朝向墙壁跪下,太皇太后却扬声说:“都转过身,都来看看你们的万岁爷!”
老太太这一掌仿佛是用尽毕生气力,声色俱厉,“玛玛从没有打过你,这是第一回。这一掌是要让你今生今世都须得记着,身为君王,受着天下万民的供养,你最没有理由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怎么会不心疼?天下间没有不心疼自己孙儿的祖母。心里再疼,再苦,再不舍得,也得忍着。
太皇太后眼眶湿润,却不肯掉下一滴眼泪。手掌火辣辣地发麻,顺着经络从手心蔓延而上。她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觉得一霎时疲累到了极处。
晚风茫茫,黛蓝色的天幕上云群攒聚,天地浩大,容不下些微的哀愁。
老太太的声音也茫茫,在落落长天中显得肃穆又悲怆,“我很早,很早就告诉过你,自打你接过君玺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与从前的自己告别,在欲与权的斗争中,君王必须胜利,必须永远胜利。”
“求不得的事情,强求只会彼此狼狈,不如放手,彼此留得体面一些,不枉相识一场。”
皇帝笑了,反复地念起这三个字,求不得,求不得……
佛说人世有三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他不爱佛理谈玄,更不信什么神佛。曾经二十余年的光阴里,于人情上淡漠,站得最高也就能看得清更多的虚伪与肮脏,参过盛衰兴替的道理,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曲折迂回,费些时光,费些精力,也总是能够做到。未被人情暖过,不知道个中苦处,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
合上眼是否可以见到神佛?
满天神佛,诸法空相。
而此时此刻,他仰头痴痴地问他的祖母,“求不得的,是命吗?”
老太太没有回答他。
第88章 昔时金阶
他在慈宁宫前跪了一整夜。
卯正时分天光已有些亮了, 难得清晓的紫禁城,并不是在又日新,而是在慈宁宫广场。群群白鸽飞过天幕, 飞进远处泛起的鱼肚白里。明月高悬,疏星散淡,连呼吸都泛着冷意。
正殿紧闭的大门被打开,谨合规矩却又有些乍然,那是太皇太后起身的信号。苏塔预先让人给伺候盥洗、茶膳的宫人递话,毕竟宫人们来了,看见万岁爷这么失魂落魄地在慈宁宫门前跪着, 到底还是威仪有失。
祖孙俩都是一个脾气, 认定了的路就不回头,犟!昨儿老主子下狠手,又是打又是骂, 关起门来不理他, 那一位才进西暖阁就止不住地揩眼泪,流了大半宿的泪也没睡着。而这位主子更了不得,早晨露寒霜重,万寿节过后头一天就受了这样的磋磨,那青石板是好跪的?寒气再浸上来, 不说咳嗽,膝盖还要不要?
苏塔向皇帝行礼,温声道:“主子上午晌还要视朝, 您一宿没回养心殿,养心殿的人肯定急坏了。老祖宗虽然嘴硬, 心里还是最疼您的。老主子接不回人, 姑娘伤了心, 留在养心殿,该怎么办,在主子。您叫我一声玛嬷,我也觍起脸,与您说一句,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净土虽好,不如做个凡人。”
苏塔亲自扶起皇帝,皇帝沉思良久,末了颔首道:“多谢玛嬷。”
李长顺在台矶下探头探脑,苏塔又气又好笑,朝他点点头,他才敢快步上来,给皇帝磕头,皇帝已经起身,李长顺欲要扶,皇帝却淡淡地说“不必”,那些从不外露的脆弱到底如同惊鸿照影,转瞬不见。
荣亲王与平亲王来时,皇帝方见完博答哈,荣亲王与博达哈相视一笑,殷勤道,“春色到了五六分,主子这几日召博大人召得勤,想来是好事将近?”
博达哈忙说不敢,“是寒食清明将近。万物洁齐,吐故纳新,春和而景明。奴才已经盼着桐花万里,雏凤新声。”
二人又互相见礼,博达哈这才在德佑的接引下,往养心门去了。
平亲王听不懂他们在绕些什么,拽住荣王的袖子问:“寒食禁火,清明祭祖,你两个怎么还能聊得这么高兴?难道还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心思,要把谁送进去?”他忽然福至心灵,“哦!他是舒公的学生吧!”
荣亲王充满怜悯地望着他,“你这模样,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平亲王虽然很不满他这大哥哥的故弄玄虚与顾左右而言他,还是很好性子地接住他的话头,“谁啊?”
荣亲王十分恭敬地将手拱了拱,遥遥回忆那人当年的风采,十分感慨,“当日乾清宫里撒泼打滚放屁第一人,抢了你画的好哥子。他没去上驷院前,约莫也就是你这个样子。”
这话到底是夸他呢,还是笑他呢?按道理乾清宫里撒泼打滚放屁的确是一件比较威风的事情,等老了还能跟儿孙夸耀几句,至于什么强抢名画、去上驷院么,真不是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人事。
平亲王还在这里左思右想,苦苦揣摩,养心殿的帘幔早已掀起,荣亲王没有再理他,径自往东暖阁去了。
皇帝就站在御案之后,迎上明窗所透进来的天光出神。春天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早晨起来看天色,还以为又是个晴天,谁成想到了午后,云就渐渐厚起来。老爷儿不肯露出他的金面,躲在重重云翳后头,些微现出一个鹅蛋似的模样,白晃晃的。
荣王并不着急见礼,却也心疼。当真是憔悴,强撑着体面见完博达哈,看这满面萧条的模样,应该没睡上什么好觉。
荣亲王与平亲王纷纷向皇帝见礼,皇帝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扶着膝盖,恍惚地“哦”一声,慢慢转过身来,说“伊立”。他扶着御案的边沿,连声音都有些喑喑,垂眼问:“你们上午递牌子进宫来,是为了成明的事吧。”
荣亲王朗声说是,“端亲王人在上驷院,无召不得亲来御前。奴才等斗胆为他求个公道。惊闻主子昨夜亲自领禁卫军查他的王府,此举属实让宗室惊骇,惴惴不安,还请主子,给咱们宗室一个交代。”
交代?皇帝笑了,那笑意停留在唇畔,到底混杂着几分无奈,几分苦涩,谁也说不明白。人人都追着他要交代,成明私自带他的人离宫,他却不能说,不能怨。绰奇额讷弹劾舒氏,要打要杀,要流放要下大狱,忠良怨他为君昏聩,是非不分,清流们一齐上折子嚷嚷着要归田,士子明嘲暗讽,他昧起良心几乎是被人逼着下旨意,她怨他恨他,他又该找哪个要什么交代!
一旁的平亲王也附和道:“是啊哥子,我那哥哥又没有做错什么,他都被罚去上驷院喂马了您还这样对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事呢。而且他妈这一向病着,再吓着了真不好,您这未免也太让他没面子了吧!”
皇帝的手抚着御案的一角,方方正正的桌面,桌角抵在手窝里,硌手生疼,他却仿佛不知痛一样,用力地抵着,抵地唇齿发白,脚底虚浮。
荣亲王知道平亲王说话是有些过头了,可眼下的时局不出血不能成事。他再度叩首,替皇帝找台阶下,“主子若是忧心端太福金的病,又不好意思惊动,也不必漏夜登门的,禁卫军要保主子安全,主子一开始是好心,这么一闹,反倒闹成了大阵仗。主子改日叫上宗室们,找个合适的时候,到老主子跟前说一说,把事儿说明白,让成明别在上驷院喂马了。主子表了态,大家也就不悬心了。”
平亲王忿忿不平,刚想说话,却被荣亲王暗地里拉住了,他到底没敢说。这位大哥哥真是主子忠心的好奴才,当真是会为主子描摹找补,这么能说,怎么不去天桥底下,高低给大家伙说一段,那也算是与民同乐呀!
皇帝静静地听着,他眉宇散淡,分不出喜乐,天光照得他整个人都在暗处,底下的人跪着,不敢正眼看他,愈发显得遥不可及,煊赫巍峨。
他忽然一嗤,问:“这算不算,天子狩河阳?”不等荣、平二人答话,皇帝自顾自道:“算不算,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他长长吸气,微微仰起脸,“朕知道了,你们跪安吧。”
平亲王打养心殿出来尚且还在咕哝,他跟在荣亲王后头,与他一道走长街,从隆宗门出去。隆宗门刚好对着军机处,额讷就站在外头看天色,见两位亲王过隆宗门来了,按规矩迎上来见礼,“奴才请二位殿下安。”
荣亲王一向与额讷交情平平。早年从阿玛口中听过几次他的大名,老荣亲王说这是个少年才俊,有澄怀,有大志,宽厚仁爱,只可惜生在那样的门楣,就注定他的人生只能有两条路,要么清醒而痛苦地挣扎离开,要么半醉半醒地浑浊同流。
不过该有的礼数不能缺,荣亲王点一点头,客气地敬他作“额中堂”。
额讷笑着推手说不敢,看他们来的方向,该是从养心殿来,他明知故问,“奴才斗胆,二位殿下今日是为的昨夜端王府之事,进宫面圣么?”
荣亲王面上还是笑着的,近前半步,掖起手,“这是咱们宗室的事情,往小了说,是罗穆昆氏自己的家事。中堂是外臣,这些年游弋于朝堂,也算个积年。自然比拿起子不懂事的,要更知道分寸,也更明白,什么话讲得,什么话讲不得。”
额讷不过一笑,“主子受万民供养,活在世人注目之下,一举一动皆是公事。奴才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着端王爷的下场,昔年在四九城里何等威风的人物,还不是主子要生便生,要死便死,要查起来,半点动静都没有,禁卫军就围在门前。便有些,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叹。”
“中堂行得正坐得直,背后自有托奇楚氏赫赫功勋来倚仗,家里姑娘在主子跟前得脸,与咱们是大不相同的,自然也就不必,白白物伤其类。”
额讷不置可否,恭送二位亲王从眼前走过。他直起身来,看见了自己身上的官服,响当当威赫赫的一品仙鹤,白鹤振翅,翱翔云端,针线繁复靡丽。
郁葱兮卿云,仙鹤兮不群。
这一生,他终归是做不到了。
皇帝到了傍晚,便间续地咳嗽起来。御前的人屏声静气,李长顺好几次劝着要请太医,都被骂了出去。皇帝披着件外褂,在东暖阁明窗下瞧折子,炕几上的奏章换了一遭又一遭,垒成一座高墙,批复完的拿走了,又有新的递进来。时光便在起起伏伏里悄无声息地流逝,等好容易瞧完,自鸣钟摇摇摆摆地,指向子时半。
皇帝面上潮红,扶着炕几细细喘气。李长顺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见茶水上的锦屏进来送羹汤,趁着这个机会,好声劝道:“主子就算机务再重,也要保重圣躬。您昨夜就没有歇息好,万方臣民,皆仰仗着您呢!”
皇帝接过锦屏奉上来的莲子银耳羹,不着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他却并不急着喝,顺手将茶盅搁在炕几上,“你与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