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朵偷喝我酒
但他记仇,一路上都不跟那小子说话。
.
邺都。
阴雨过后,碧空如洗。
一身月白锦袍的人,屈着条腿靠坐着廊柱,书卷展开扣在脸上,听着稚童朗朗读书声,昏昏欲睡。
直至烈日当头,声音叽叽喳喳,一道纤瘦身影步出,裙裾微动,晃出轻波,在那道身影前停下,问:“怎的睡在这儿?”
书卷被骨节分明、干净无暇的手从脸上拿下来,那张脸上,眉眼唇角弯着,散漫打了个哈欠,起身后退两步,弯身拱手道:“王某见过谢先生。”
谢蕴睨他一眼,神色似是颇为无语,抬脚出了长廊,身后脚步声响,伴着他懒洋洋的声调。
“几日不见,长进不少,开班授徒了”,王观走在她身侧,又问:“是一时兴起,还是要持之以恒?”
谢蕴脚步未停,穿过拱花门,嘴上道:“如今哪说得好往后事。”
王观意味不明的轻哼的声,屈指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不诚实。”
若只是一时,她又怎会将那堂子题名‘东篱’?
谢蕴教的不是应试之才,而是在育君子。
就这一句,谢蕴便知,他是瞧了出来,顿时也不藏着掖着,扭头询问:“你觉得可否?”
王观将那朵被风吹落在她发间的小花拿掉,笑道:“既都做了,便不去猜疑,谢叔父不也将你教的很好?”
谢蕴对他前一句点点头,后一句却是笑道:“叔父前几日来信,说我胆大包天,已与叔母一同北上邺都了,让我等着。”
闻言,王观也不禁笑了,“算算日子,届时正好春闱放榜。”
谢蕴点头,唏嘘道:“只盼你拔得头筹,叔父高兴多些,便不会骂我了。”
王观偏头笑出了声,“好。”
两人行至花厅,却见听雪站在廊下,瞧见他们,小碎步跑来,凑近谢蕴低声道:“姑娘,隔壁家的余大姑娘来拜访……”
“现在?”谢蕴问。
寻常拜访,先下帖,再拜,对时辰也极为讲究,不宜早,不宜晚,如今正是用午饭时,更不会在此时来。
听雪连连点头,“已经半刻钟了,问月在里边儿呢。”
谢蕴颔首,示意她已知晓,抬脚往那边去。
王观避讳女眷,等在旁边廊亭。
谢蕴进去,果不其然的瞧见一个身着桃花色的姑娘坐在椅子里,头戴簪花,小家碧玉,听见动静时,慌忙站起了身,羞怯含蓄。
“对不住,余姑娘久等了。”谢蕴唇角噙笑,温声道。
余露摇摇头,“没、没等多久……”
谢蕴温柔笑笑,“姑娘请坐,不知今日来,可是有事?”
余露在她注视下,温吞道:“我、我听妹妹说,谢娘子教她们读书,不、不知能不能……我也来……”
声音越说越小,似是羞极了。
“有心向学自是好事,余姑娘不必羞耻”,谢蕴安抚一句,又问:“姑娘可启蒙过?”
发髻乌黑,该是已至及笄。
不出所料,余露点了点头,细语轻声:“略识得几个字。”
“既如此,你不必与几个小孩儿一同堂学,晚些我收拾几本书差人给你送去,你有空便读上一二,若有不懂之处,大可随时过来。”谢蕴道。
余露抿了抿唇,脸色微僵,似有些勉强,但也好好应了声。
谢蕴瞧在眼里,但未多说。
问月将人送出去,便听身边的女子支支吾吾的问了句:“谢娘子……是不是不喜欢我……”
问月面容温柔,并未答她话,而是道:“为人奴婢,怎敢揣度主子心思,余姑娘莫怪。”
余露顿时脸色讪讪,没再开口。
谢家主对谢蕴教导多过宠爱,谢蕴心思自也玲珑,就连问月都隐隐瞧得出些的心思,她又怎会不知?
倒是她在巷子里众人心中太过温柔,竟让人钻了这般空子。
想攀着她谢氏先生的名声,求个好人家。
无伤大雅之事,谢蕴也不太计较,执笔在宣纸上写了几本初学时的书册,让人去买来送去。
正是春意盎然时,各府都忙着办赏花宴,有几封帖子送来了谢蕴手里。
谢蕴厌烦那些虚与委蛇的奉承与寒暄,只叫人备了几份薄礼送去回绝。
而同样回绝的,还有戚国公府。
永嘉公主前些时日病了一场,脸色瞧着不大好,白珠儿侍奉病床,婆媳俩倒是亲近了些。
“你该去便去,不必顾及我”,永嘉公主头戴抹额,靠在迎枕上喝梨汤,“跟前这么些丫鬟婆子在,哪就非得你伺候了。”
白珠儿抱着莹姐儿,有些心思不宁,老实道:“不全是为着您,按理说,夫君早该回来了,但至今未归,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安宁。”
说起这事,永嘉公主也愁绪道:“早先送去的信,他也没回,许是路上耽搁了吧。”
这厢话音刚落,嬷嬷匆匆进来了。
永嘉公主心头一跳,不等斥一句‘日后不要疾行’,便听她禀——
“殿下,大爷出事了!”
第36章 柳树
消息是从宫中传出的, 八百里加急,从江陵送至邺都。
叛贼势如破竹,朝堂之上吵成一片, 有上谏军令调度的, 也有猜忌江陵官府勾结叛贼的,连失三城, 败了两仗, 着实很难让人不生疑。
官家脸色沉得紧,不发一言。
“启禀圣上, 老臣请旨率兵江陵, 剿灭叛贼。”
群臣列队前站出一人,躬身行礼道。
堂上瞬间鸦雀无声,有人交换神色,摇摇头, 示意不必出声。
官家沉吟片刻,微微摇头, “国公年纪大了, 近来旧疾频发, 如何受得住战场凶险, 此事再议。”
说罢, 又道:“今日若是无旁的事, 东西二府参事相公留下, 国公也稍候, 其余人且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
辰阳阁。
官家先召见了戚国公。
不等人行礼,官家便抬手, “免了,姐夫过来坐。”
戚国公面上不显, 心知这是要论情谊,上前坐下。
“朕知晓姐夫是担心阿显,但诚如朕放在在殿中所说,您年事已高,不敌沙场,此次凶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也没法同阿姐交代。且,短短时日连失三城,其中必有蹊跷,朕不是说阿显如何,但同朝为官,也要一视同仁,待得战后回京,免不得一番纠查,曹爽已至江陵,不日便能将阿显从战场替回,姐夫与阿姐且先耐心等等。”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戚国公粗人一个,笨口拙舌,本想再次请旨的话,还没说便被堵了回来,听见戚显不日便能回来,也只能点头应下。
“那姐夫近日不必当值了,回府安抚下阿姐。”
戚国公闻言起身,行礼道:“臣告退。”
.
不过两日,江陵战事在邺都传遍了。
听雪去街上铺子里拿上月的账本,顺路买了些好吃的,将这桩事便听了个七七八八。
“……听说官家派了庆国公府的一位过去,好像是叫什么云麾将军,还有一位监察,姑娘猜猜是谁……”听雪咬着炸果子,眼神狡黠,眉头一动,示意谢蕴。
谢蕴将修剪好的花枝插瓶,随意道:“谁啊?”
“崔姑娘的郎君!”听雪神采飞扬,一脸的‘你没想到吧’的表情,十分得意。
“程怀?”谢蕴着实是没想到。
听雪肯定的点头,“奴婢没听错,安远侯府嘛。”
谢蕴微微蹙眉,仔细思索,她不记得上世程怀此时在做什么,但江陵战事,当真是没有监察。以至于回京述职之时,战场之上过错,众位互相推诿,扯皮许久,之后官家引此为鉴,特设五品监察职。
怎的变了呢?
听雪瞧她神色,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忧,官家还派了太医随行呢,虽是崔姑娘郎君的身子骨差了些,但有太医在,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又觉奇怪的嘟囔,“官家怎的不让国公爷去?人家不是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大爷在战场上,国公爷得多担忧啊……”
问月奉茶,冲她摇摇头,示意别说了。
听雪看看没说话的谢蕴,乖乖闭嘴。
谢蕴神色不佳的瞧着那插花,心想,这便是帝王之术。
先帝子嗣众多,诸位王爷公主,被富贵养废了,不问朝政,不理朝事,这也是官家想要的。永嘉公主与官家一母同胞,自是比旁人亲厚些,戚国公戎马半生,功勋自也不容小觑,官家难免忌惮,如此,便要抬举与之制衡的势力,皇后的母家——庆国公府便是。
那位云麾将军,是皇后的二弟,久经沙场,此次派他去,一来克制戚显,二来立了战功,也能将他儿子张寅从大牢里捞出,给官家省了如何处置的头疼,一箭三雕之事,只是辜负了戚钰先前费劲儿将人送进去。
不过,梁青瑶与庆国公府的亲事已退,便是辜负,好像也无甚紧要了。
近些时日,听雪往街上跑的愈发频繁了,不是谢蕴让她去哪间铺子拿账本,就是说想吃哪家的吃食了,虽是尝过两口,最后都进了听雪的肚子,但每回都能带回几句江陵的消息。
问月看破不说破,听雪则是美滋滋,脸都吃得圆润了一圈。
“姑娘,这几日家主的船便该到了。”问月说。
谢蕴‘嗯’了声,“房间都备好了?”
问月:“都按姑娘说的收拾妥当了,东篱堂那边可要吩咐一声?”
“不必,明日该是她们放月假的时候了,休沐三日,叔父若是问起,也不必瞒着。”谢蕴道。
问月应了声。
翌日。
上一篇: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下一篇:流放后我靠种田位极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