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能考赢就是厉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侥幸?”明华裳笑着?问?,“苏状元会打马球吗?他?骑术怎么样,今日能不能卫冕?”
苏雨霁默默望着?明华裳,她?真的好恐怖,苏雨霁都?忍不住怀疑她?们的关系了。苏雨霁说:“阿兄骑术尚可,但马球是团体运动,能不能赢,得看队伍。”
“也?是。”明华裳点头,说,“虽然苏状元很厉害,但我?还是赌我?二兄赢。”
苏雨霁无语地望着?她?:“随你。”
她?本来也?没指望过明华裳向着?他?们吧?反正?苏行止的为人她?清楚,无论?如何,在她?心里?苏行止都?是最好的。
经过这?番对话,苏雨霁对明华裳稍微熟悉了些。她?们在终南山就见过,如今在人满为患的芙蓉园里?相?遇,算是难得的熟人了。周围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她?们这?边,明华裳突然问?:“那日在天香楼,是你故意碰倒晾衣杆的吧?”
苏雨霁淡淡瞥了眼,道:“我?没去过天香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时刻隐瞒身份,隐藏行踪,是一位合格的玄枭卫。明华裳点点头,不再追问?,轻声道:“多谢。”
苏雨霁依然没理她?。这?时候招财抱着?两杯冷饮过来了,她?找了很久,总算在场中找到明华裳,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娘子,您怎么站到这?里?来了,叫奴婢好找。”
明华裳回头看到招财,笑眯眯招手:“招财,快过来见过苏娘子。”
苏雨霁听到那个名字,微微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招财以为这?是某位贵族娘子,依言行礼:“奴婢参见娘子。”
明华裳从招财手中接过冷饮,说:“辛苦你了,招财,你去荫凉地歇着?吧,我?这?里?不用跟着?。”
招财也?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难得来到风景秀丽的芙蓉园,怎么会不想四处看看?她?犹豫:“可是娘子……”
“我?都?多大人了,自己待一会没事?的。”明华裳大方道,“去吧,祖母问?起?来就说我?让你走的,不用担心。”
招财不再多言,叉手后欢欣雀跃地跑开了。苏雨霁看着?明华裳和丫鬟相?处,说实话有些惊讶。
她?的祖母就曾在大户人家为侍婢,很明白在那些夫人小姐眼中,丫鬟压根不算人,衷心耿耿、不知疲惫、替主挡灾都?是该的。尤其是今日这?种重要场合,没有哪位小姐会放丫鬟出去玩。
可是明华裳和丫鬟相?处随意自然,不像主仆,更像是……地位平等的朋友。
苏雨霁看着?明华裳,目光十分复杂。明华裳将一杯冷饮递给她?,说:“过了太久,里?面的冰有些化?了,你将就着?喝。”
苏雨霁没有接,明华裳挑挑眉,了然道:“你怕我?下毒?不然你换我?这?杯?”
苏雨霁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了。她?出身富贵,却养了副随和开朗的性子;传言说她?十分疲懒,琴棋书画学了十来年还是一窍不通,可是她?却能迅速找出凶手,看完用箱子来计数的卷宗。
苏雨霁心生茫然,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传言中的她?和苏雨霁见到的她?,哪一个是真的?
明华裳都?打算换冰饮了,没想到苏雨霁却伸手接过,并没有检查里?面有没有毒,低头抿了一口,问?:“我?听人说,你是镇国公唯一的千金,从小被父亲捧在掌心,要星星不给月亮,因此被宠成了一个草包,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你都?不会。可是你在山上却坚持跑完十圈,为什么呢?”
明华裳见苏雨霁如此爽快,也?笑了笑,握着?冰饮有些出神道:“可能是因为,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不是为我?自己学的,而是为了找一个好夫君。既然如此,那我?还努力什么呢?一个被包装的礼物努力涂色,好让自己显得更值钱吗?”
苏雨霁挑眉,良久看着?她?的侧脸。明华裳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
苏雨霁摇摇头,望向前方,过了一会低声道:“你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哦?”明华裳挑眉,“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苏雨霁道,“看你的外观,总觉得你是一个很受宠的人,未嫁前被父亲兄长宠爱,以后也?会被丈夫宠爱,怎么都?该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妇。实在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
明华裳笑了,低头喝了一大口乌梅冰饮:“感?觉到了,你说的是真话。”
秋老虎依然毒辣,她?们两人站在长安名利场,周围尽是苏雨霁口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妇谈笑的声音。半杯乌梅冰饮入肚,两人的关系仿佛微妙地变了些。
苏雨霁问?:“刚才听,你叫你的丫鬟叫招财。是哪个招财?”
“招财进宝的招财。”明华裳骄傲地笑着?,道,“这?个名字起?得好吧!”
苏雨霁无语,竟然真的是这?两个字。她?嫌弃道:“你怎么不叫吉祥如意呢?”
明华裳拍手,颇有遇到知音之感?:“我?另外两个丫鬟确实叫吉祥如意!”
苏雨霁哽住了,语塞了半晌才说:“你还真是……”
忽然场上传来一阵风声,明华裳正?背对着?马球场和苏雨霁说话,苏雨霁看到后方疾驰而来的彩毬,脸色骤变,猛地拉着?明华裳躲开。
四周响起?高高低低的惊呼声,明华裳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趔趄着?被苏雨霁拉开。
一道疾风从她?头顶掠过,气流掀得流苏叮当作响,明华裳站立不稳,差点朝后栽倒,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力道,稳稳扶住她?手臂。
明华裳愕然抬头,看到明华章出现在她?身后,另一只手徒手接住差点打中她?的彩毬。明华章眸如寒星,脸色极冷,他?将球轻轻抛起?,随意从旁边拎起?一个偃月杖,在彩毬下落时偃月杖猛地一转,重重击中马球。彩毬以千军莫挡之势,袭向始作俑者。
第81章 赛事
冯五郎今日随家族来芙蓉园观赛,他是家中幼子,被惯得厉害,他看到马球手痒,便和三五个狐朋狗友拿了偃月杆比划。
渐渐的他不满足于比划,用力越来越大,不?慎一个球射歪,直直朝人?群飞去。
冯五郎心道?一声坏了,这可不?是他们家里,今日芙蓉园来客都大有来头,若是倒霉碰到某位大人?物的?家眷,少不得要去赔礼道歉。
他赶紧让人将偃月杆扔下,正打算追过去说一声,没想到晃眼的?功夫,彩毬竟然又飞了回?来。那球上力道?极大,一路驰来都带出猎猎风声,冯五郎吓了一跳,仓皇躲避,他们一群人?一个撞一个,狠狠摔了个大马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狼狈摔倒,冯五郎什?么时候丢过这种大丑?他爬起来后火气也来了,气汹汹冲过去兴师问?罪。
没想到下黑手的?人?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站在场边,负手等着他过来。
冯五郎走过来时率先看到一位长身玉立、凛如苍松的?郎君,他身上穿着绯红圆领袍,黑色革带将他身形勾勒的?尤为颀长劲瘦,浓烈的?色彩冲撞下,他的?脸显得过分唇红齿白?,质清色艳。
冯五郎远远看到此?人?穿着绯衣就心生不?妙,走近后看清他的?气度长相,心里越发打鼓,兴师问?罪的?气焰不?知?不?觉被镇住。冯五郎停到面前,语气不?善问?:“刚才我差点被一个马球击中,是你打的?吗?”
明华章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是我。”
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倒让冯五郎不?会?了。冯五郎没好气道?:“不?知?道?今日是陛下设宴吗,这么多人?,伤到了谁你赔得起?”
“你也知?道?今日人?多。”明华章语气冰寒,说,“你差点伤到了我妹妹。”
冯五郎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两位女子,一位清若芙蕖,一位艳若桃李,俱是一等一的?美人?。只不?过明华章的?气场太强势,将身边人?都遮掩了下去,冯五郎才没看到。
冯五郎心道?原来是一对姐妹,这是找族兄撑腰来了。冯五郎被家里捧惯了,心生轻慢,道?:“我不?过是和朋友玩闹,不?慎失手打歪了球,她们这不?是没事吗。”
“我也是失手。”明华章意?味不?明地掂量了一下偃月杖,说,“照你这样说,只要没出事,就能随便打?”
明华裳默默拽住明华章的?衣袖,轻轻拉了拉。她差点被马球击中后脑勺,当然生气,但明华章来了,想必女皇、太子等人?就在不?远处,还是别?闹大,免得影响明华章的?风评。
进士们是一起来的?,他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谢济川走过来,问?:“景瞻,怎么了?”
景瞻?冯五郎听到皱眉,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谢济川瞧见明华章冷得像铁一样的?脸色,再看看明华裳,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谢济川不?动声色,关切问?:“明二妹妹,你怎么在这里?马球场边人?多眼杂,小心被伤到。”
冯五郎听到“明”这个姓,终于知?道?为何觉得熟悉了。景瞻,不?正是镇国公府独子,如今风头正热的?新科进士郎吗?
苏行止听到声音回?头,瞧见苏雨霁站在这边,也皱着眉过来,低声问?:“雨霁,怎么了?被伤到了?”
苏雨霁瞥了冯五郎一眼,轻轻摇头:“没有,是明娘子差点被马球击中。”
苏雨霁此?话霎间?将是非曲直锤实,而接连过来三个年轻俊朗、身着绯袍的?男郎,冯五郎就是再蠢也能猜到他们就是今日的?主角——声名?正盛的?进士郎。看年纪,估计正好是前三甲。
冯五郎暗暗骂晦气,他运气怎么这么差,随便打了一杆,正好撞到了状元、榜眼、探花的?妹妹们?不?过,这三人?是三个姓,也没听说有姻亲关系,为什?么都叫妹妹呢?
冯五郎一时没想懂他们几人?的?关系,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女皇对这群人?正宝贝着,一会?他们还要上场打马球,打得好了免不?得要面圣,冯五郎这种时候得罪新科进士,实非明智之举。
冯五郎只能换上了笑脸,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说:“原来是三位进士,失敬,失敬。抱歉,明兄,刚才是我不?小心,冒犯了兄台。”
真?论起年龄未必谁长谁幼,冯五郎主动矮一辈称兄,算是服软了。但明华章丝毫不?为所动,冷冰冰说:“你的?球又没砸中我,给我道?什?么歉?”
他这话冰冷强势,称得上咄咄逼人?了。苏雨霁和苏行止都不?由看向他,有些意?外明华章竟然如此?不?给面子。谢济川挑挑眉,抱起手臂,似笑非笑看向这一幕。
冯五郎脸上十分挂不?住,碍于形势,只能强忍着屈辱给明华裳道?歉:“明妹妹,对不?住,刚才让你受惊了。若你哪里不?舒服,药钱我们冯家一力承担。”
眼看注意?到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明华裳也不?想在明华章的?大日子上闹不?愉快,便笑了笑,说:“无碍。下次冯郎可要小心,今日幸亏苏姐姐救我,若换成其他娘子,可未必有我好运。”
冯五郎笑容尴尬,不?等他回?话,明华章就反手握住明华裳的?手,拉着她离开:“她是我妹妹,轮不?到你叫。我们走。”
明华裳被拉一个趔趄,忙对苏雨霁、苏行止露出一个笑,就被明华章拽走了。他走得太快,明华裳努力稳住手里的?冰饮,道?:“二兄,慢点,我的?冰饮要洒出来了!”
明华章回?头,见她竟然还握着手里那杯饮料,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真?是佩服你,人?差点摔倒,冰饮一口没洒 。”
明华裳撅撅嘴,低头喝了口乌梅冰饮压惊。
明华章默然看着明华裳,他刚才过来时,完整看到了明华裳和苏雨霁说话、马球朝明华裳飞来及苏雨霁拉开她的?全部过程,他差点被吓死,而她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思喝东西。
明华章盯着她沾了乌梅汁后格外殷红水润的?嘴唇,喉结动了动,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你怎么和苏雨霁走到一起去了?”
还肉麻兮兮地叫苏姐姐。她哪来这么多兄长姐姐呢,去飞红山庄多了个任姐姐和谢阿兄,如今又多位苏姐姐,下一步是不?是连苏行止也要成为她身边人?了?
明华裳义正辞严道?:“人?家救了我,我投桃报李不?是应该的?吗?何况,以后你和苏行止就要同朝为官了,我提前和苏雨霁交好,对你仕途也有好处呀。”
明华章都被气笑了,这么说她还是为了他?明华章回?头正要理论,猝不?及防嘴边碰到一阵凉意?。明华裳把冰饮举到他唇边,笑着给他遮太阳:“你在日头下晒这么久,都出汗了。快喝点凉的?,降降火气。”
明华章怔了下,意?识到这是刚才她嘴唇碰过的?地方。他正要冷脸训斥“成何体统”,但嘴唇一动就被明华裳寻到破绽,灌了口乌梅饮进去。
宛如吞了块冰般,凉意?从他舌尖滑入喉咙、胸膛、腰腹,最后化成细细麻麻的?激灵,传遍四肢百骸。
明华章黑眸如洗,定定盯着她。明华裳却觉得是自己?的?乌梅汁买的?好,炫耀说:“好喝吧?车上还有,二兄你安心打马球,赢了后我全给你搬过来!”
明华章望着她,只觉得体内烧了团火又被一层冰覆住,浑身力气无处释放。他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问?:“只有赢了才给?”
“无论如何,都是二兄的?。”明华裳的?马屁立刻跟上,说,“只不?过二兄必赢,我就当提前恭祝二兄大胜而归了。”
明华章喉结动了动,正待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你们说什?么呢,怎么不?带我?”
明华章皱了皱眉,颇觉扫兴。他回?头,语气十分嫌弃:“你怎么来了?”
“兄弟,我以为你还记得,我和你是一队的?,马上就要上场比赛。”谢济川揽着袖子,不?紧不?慢走近。他看到明华裳,挑眉问?:“二妹妹,别?来无恙。我以为我们还算熟识,怎么放榜那日,妹妹看到了我连个香囊都不?舍得扔呢?”
被正主当面点出,明华裳十分尴尬,笑着说:“谢兄丰神俊逸,玉树临风,而我那香囊是路上买的?,实在配不?上谢兄风姿,我就没好意?思扔。”
谢济川哦了声,指向明华章腰带:“所以,妹妹就单独为景瞻准备了一个?”
明华裳侧头去看明华章身上,这才发现他竟然把那个丑八怪荷包戴在身上了。明华裳只觉得两眼一黑,僵硬笑道?:“也算是吧。惭愧,我的?绣工……不?太好,承蒙二兄不?嫌弃,但我实在没脸送人?。这样吧,我在车上准备了解暑的?冰饮,等马球赛后,我赠冰饮为谢兄贺胜。”
天知?道?明华裳鼓起多少勇气才说出“不?太好”这个评价,谢济川笑眯眯道?:“好啊,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明华章默默看着明华裳,要是他没记错,刚刚她才说赢了全给他搬来,这才多久,她就分给谢济川了?
偏偏谢济川这厮还要火上浇油,看着明华章问?:“景瞻,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不?乐意?吧?”
明华章笑了,黑眸无声盯着谢济川,一字一顿道?:“无妨,我不?介意?。”
后方,等谢济川走后,苏行止问?苏雨霁:“你怎么和她走到一起了?”
“她?”苏雨霁问?,“你是指明华裳?哦,我在这里等你,碰巧遇到她,就聊了聊。”
碰巧吗?苏行止拧着眉,无法放心:“上次跟踪你的?人?还没有找到,不?是说了让你在家里待着吗,怎么还是出来了?”
“放榜那日你不?让我出来,今日你们打马球赛,我若再缺席,还有什?么意?思?”苏雨霁并?不?怕苏行止,高声将他呛回?去,说完有些狐疑,“那伙人?不?是同时跟踪我们吗?在你嘴里,怎么成了跟踪我?”
苏行止知?道?自己?无意?说漏嘴了,他赶紧止住这个话题,无奈道?:“你主意?总是这么硬。算了,既然你想来看就看吧,但记得小心,别?傻呵呵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苏行止话中的?“别?人?”似乎意?有所指,苏雨霁没多想,不?耐烦地应下:“知?道?了。马球赛要开始了,你快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