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参她的札子照样多,久而久之舒梵也就习惯了,日常除了抚育教导三个?孩子就是处理后宫事务,忙里偷闲还能传唤周青棠和卫文漪入宫聊上两句。
卫文漪如今在她面前的表现非常好玩,低眉顺目又隐隐带点儿不甘心?,不甘心?之中又带着三分谄媚,整个?一颜料盘,偏偏她自以为演技不错。
午后,舒梵掀着茶盖缓缓吹着茶面儿,问?她们一些京中的趣事。
“当?数宁远侯之子娶了个?三十老妪之事。那宁远侯之子风华正茂,今年不过弱冠之龄,却偏偏要?娶一个?二?嫁守寡、还带着个?拖油瓶的三十老妪,气得宁远侯头?风发作,京中无?不在看笑话呢。”卫文漪说得眉飞色舞,小手不忘在盘子里不住摸瓜子,“长姐你这瓜子真好吃,是什?么瓜子啊?”
“葵花籽,你若是喜欢,回时让嬷嬷给你捎一些。”
卫文漪的眼睛亮了,甜甜地道了好几声谢谢。
周青棠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舒梵觉得诧异,唤了她两句,她方堪堪回神,对她挤出个?微笑:“没什?么,我只是挂念家中幼子的丧事。”
“节哀。”舒梵又安慰了她两句。
周青棠之子不足一岁便夭折了,虽然已?经发丧,她这几日一直郁郁寡欢。
舒梵本意是想?让她换个?心?情,多跟她说说话,没想?到她眉眼沉静,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说再多似乎都?是惘然,也就作罢了。
时间到了,其余命妇一一进殿给舒梵问?安、行礼。
出乎她的意料,小梁氏竟然也在,隔着屏风遥遥对她下摆,袅袅婷婷,眉眼间很是妩媚,不笑都?像是带着三分笑意,看得出正是志得意满。
“她只是一个?妾室,怎可出席娘娘主?办的宴典?”卫文漪在她耳边窃窃,不满道。
舒梵看向周青棠。
她眉眼淡淡,端端坐在那边,没有什?么表情。
“若她以下犯上欺辱于你,你可以和本宫说。”舒梵道。
“我没事,多谢娘娘。”她没有再久坐,在小梁氏起身时便起身和舒梵道别。
舒梵欲言又止,到底没有拦她,只让归雁送她出去,算是给她撑撑场面,以免小梁氏过于嚣张。
可是,谁知下午就出了事。
就在二?人离开没有多久,归雁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向来?沉稳的人,面上满是惊惧,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娘娘,不好了,梁氏她……”
“她怎么了?”
“过身了,尸身还在辇车上,周夫人也在殿外侯着。”
舒梵站起来?:“到底怎么了?长话短说。”
归雁这才堪堪平复,一鼓作气道:“我方才在马车外,也听得不是很真切,好像是周夫人质问?梁氏为何要?害她的孩子?两人在车里起了争执,然后梁氏她就……”
舒梵沉着脸:“传宣平侯夫人周青棠。”
不刻,周青棠就在归雁的带领下进了殿。
她面色苍白,看上去并无?什?么血色,但是仔细瞧也没有什?么恐惧,瞧见她反倒是平静了不少,稳稳当?当?地行了礼,跟她问?好。
舒梵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干了什?么?”
“她害死我的孩子,我必须为他报仇!刘善向来?维护她,之前我已?闹过,也逮住了握有证据的丫鬟,可那丫鬟不日便被发卖了,叫我求告无?门。他还将我软禁在房内,若非借着进宫觐见娘娘的由头?,我怎可出来??我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了,只能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娘娘无?需为我担忧。”
“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本宫自会为你做主?。”舒梵叹了口气,也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沉声吩咐归雁,“先?将梁氏尸体抬到偏殿,处理一番,宣平侯府上若是来?问?,就说本宫留她过夜,有事相商,明日再告知他府上,梁氏昨夜突发恶疾,暴毙而亡。”
“这……”归雁额头?沁出冷汗,方才她看过马车内尸体,梁氏胸口有伤,是被簪子戳死的,怎么能称是暴毙?若是宣平侯执意验尸,可不就立刻穿帮了?
皇后虽有莫大权威,也不可只手遮天,到时候宗室闹起来?也不是件容易摆平的事儿。
周青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似乎被不被发现已?经无?所谓了。
舒梵心?里一软,执着她的手道:“你若与?他过不下去,那就与?他和离,本宫替你做主?。”
周青棠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一头?扎进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积压了多日的郁气和苦闷,似乎都?在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外臣不能擅入内宫,所以宣平侯刘善只能求见皇帝。
紫宸殿内,刘善跪伏在地:“陛下,小妇昨日与?内子一同入宫,乘兴而出,至夜未归,内子也未返回家中。娘娘宫中使女遣人告知微臣,说皇后娘娘留内子和小妇在重华宫内叙旧,可到了今早,内子与?小妇仍未归来?,使女又至,说昨夜重华宫走水,小妇所居宫室不幸被焚毁,小妇也葬身火海。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是化为焦尸,也该将尸身还给微臣吧?这番说辞,如何叫微臣信服?”
这番说辞错漏百出,李玄胤也听得大皱眉头?。
他面上却淡然道:“一个?妾室而已?,你身为王侯勋贵,怎能如此六神无?主?没有章法?毫无?依据却出口质问?皇后,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皇帝的目光尤为犀利,咄咄刺在他面上,显然已?不悦之极。
刘善不禁打了个?寒噤,忙跪下告罪。
皇帝语气缓和了几分:“这样吧,你与?朕一同前往重华宫,朕替你亲自询问?皇后,问?明缘由,各中若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
刘善只能称是。
二?人这便去了重华宫。
舒梵似乎早料到他们会上门,早在殿内相侯。
周青棠垂着头?站在她身后,神色漠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心?虚、怖惧的神色。
刘善狐疑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得劲。
他对小梁氏的亏欠,大多源于其姐,所以也能容忍她平日的所作所为。他已?让人查明,小梁氏并非有意谋害周青棠之子,且那孩子……
想?到这里,刘善脸色铁青,口气不免也差了许多:“究竟是怎么回事?文莹与?你一同入宫,怎么一夜未见就葬身火海了?”
周青棠眉也未抬,只是面带讥诮地望着他,眼底的漠然让刘善愈加怒火中烧。
但是,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
梁氏之死似乎只占了微小的一部分。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冷淡,倒还能维持镇定,周青棠却冷笑道:“难道还是我杀了她不成?”
刘善眉心?一跳,心?里竟有些心?慌的感觉。那一瞬脑海里竟也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周青棠真的杀了梁氏,他又该如何?
心?绪翻涌,如坐秋千架般上下不住起伏,不能平静。
余光里见帝和皇后都?看着这边,他目光如炬,不由沉声道:“夫人,慎言。”
“慎言?”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周青棠抿了下唇,像是克制不住似的笑起来?,到后来?竟状似疯癫,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夫人?!”刘善心?乱如麻,那一瞬竟想?要?上前揽住她。
谁知她蓦的抬头?望定他,手指着他,眼中都?是血丝,目眦欲裂:“就是我杀了她又怎么样?她害死我儿子,她死有余辜!她活该!你要?是想?为她报仇,你就来?找我索命吧!”
“刘善,我受够了,我要?和你和离!”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室内陷入了死寂,唯有周青棠疯癫的笑声。
她笑得歪倒在地,眼中都?沁出了泪水。
舒梵的脸色也变了,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过去将周青棠扶起,又叫归雁去倒了一杯茶。
因为早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舒梵一早就摒退了殿内所有下人,外殿也没派人看守,四周很安静,除了周青棠的笑声没有别的声响,诡异至极。
刘善额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指着她,不知是在愤怒她竟擅自杀了梁氏还是因为别的。
那一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但第一时间却朝皇帝下拜,语速极快:“陛下,内子早患有疯病,时不时就会发作。她方才之言都?是疯言疯语,臣这就将她带回,请大夫好好医治。”
说着就上前扣住周青棠,不由分说就要?把她带回家,竟绝口不提梁氏之死的事情了。
李玄胤神色始终如常,只是,至此眼底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急什?么?你说她有病?可朕看你夫人目光清明,神智清醒,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他看向周青棠,“宣平侯夫人,你有病吗?”
周青棠神色冷漠,吐字清晰:“回陛下的话,臣妇没病,那梁氏确实是臣妇所杀,这与?皇后娘娘无?关,娘娘只是怜悯我才没有揭发。”
李玄胤哂笑,看向刘善:“听到了吗?逻辑清晰,说话颇有条理。你夫人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刘善额头?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她这病确实看着与?常人无?异,可她确实是有病的。陛下,千万不可听她的胡言乱语,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于宫墙内杀人?两个?弱女子搏斗,必然引起动静,怎能无?人察觉?若是有人察觉,为何不禀告皇后娘娘?难道是皇后娘娘有意包庇内子不成?”
李玄胤挑了下眉,实在是没想?到他为了包庇周青棠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宣平侯,慎言,构陷皇后可是重罪。”李玄胤道。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假设,娘娘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向来?公正严明,绝对不会包庇内子的,这绝对是误会一场。内子病重,我这就将内子带回府中医治,择日再向陛下和娘娘请罪。”说完就要?拉着周青棠回去。
周青棠狠狠甩开他的手,死活不愿意,还对他破口大骂。
成亲之后,她的性?格已?经温和了很多,这一刻却像是回到了闺中的时候,如一只暴怒的小豹子,稍有不顺就要?狠狠把敌人撕咬下一块肉来?。
周青棠一个?大男人,竟被她狠狠挠了几下,脸上都?挂了彩。
李玄胤坐下,接过归雁递来?的茶抿了口。
“陛下还有闲心?看戏?还不快叫人把他们拉开。”舒梵沉声道。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皇后还是不要?插手了。”
“这是本宫的宫内,他们这样争吵不休,成何体统?”舒梵叫归雁唤来?人,把两人一道架了出去,又安排了一下后续的处理实践,统一了梁氏之死的口径,这事儿才算是告一段落。
她事后去看过周青棠,问?她是否真的要?和刘善和离。
周青棠的答案非常肯定,她一定要?和他和离。
可刘善不愿意,当?天还当?着她的面和周青棠争执起来?,连“你和那个?姓赵的暗通款曲,我头?顶一片草原,那孽种死了就死了,你还要?跟我和离”都?来?了。
周青棠眼底布满血丝,上去厮打他,他反制住她的双手,她却忽然像是脱了力似的萎靡坐地,似哭非笑地无?声泪流。
刘善才像是慌了神似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急急去找了太?医。
舒梵只得去征求郑芷兰的意思。
“算了吧,我看刘善也不是完全对她无?情,他前几日还特地来?跟我请罪。英国公一家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他又封了侯,棠儿身有诰命在身,这是无?上荣宠,平白还多一份食禄,跟他离了实在没什?么好处。以棠儿的性?格,也未必能找到更好的人嫁了。”
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家世,舒梵也不好再过问?了。
到了十二?月,天寒地冻,日日起来?都?能瞧见树梢上挂着的冰棱子,墙角的几株红梅倒是开得正盛,在茫茫雪色里迎风招展,鲜艳而孤清。
弘善和思菱都?一岁了,满月宴就设在十二?月初,皇帝大赦天下,特地在承华殿摆宴,几乎将京中有头?有脸的宗亲命妇都?请了来?。
这样大型的庆典,很多年没有过了,落在有些人眼里实在有些过火,何况还那么多的赏赐,重华宫都?堆不下了。
连舒梵都?觉得有些过了。
但皇帝当?晚喝了很多酒,显然正在兴头?上,听不进任何的谏议,她也只好作罢。
只是勾着他的脖子撒娇道:“臣妾又要?被百官口诛笔伐了。身为皇后不但不端庄,还总是恃宠生?娇,射出成性?,不堪为国母。”
“好,这就废了你,把你打入冷宫。”李玄胤噙着笑幽幽道。
知道他又在戏弄自己,舒梵拍了他一下。
他将她抱住,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舒梵一开始猝不及防还愣了一下,继而搂住他的脖子,动情地仰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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