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沐梓
温芙:“您清闲得让我开始担忧起这座城市的未来了。”
泽尔文:“或许就像你说的,我希望当我痛苦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不好过。”
“既然如此,是什么事情正使您感到?痛苦呢?”温芙问。
泽尔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
温芙一顿,一时间没能及时回答上来。她这难得一见的口拙,叫泽尔文心情忽然间变好了一些。他请店员重新?为他上了一杯咖啡:“看来你应该已经和?她谈好了条件。”
温芙没否认。
泽尔文:“你不担心她最后和?泰德平分这笔钱?”
温芙没做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觉得人会?变吗?”她问完没等泽尔文回答,又?自顾说:“我觉得不会?,起码那些最本质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温芙相信十年前,她会?因为金钱而抛弃她的情人,那么十年后,她也会?因为金钱而抛弃她的丈夫。
泽尔文想起了那位在清晨给过他一个拥抱的夫人,忽然问道:“你的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还没来得及和?她谈到?离婚就病倒了。”
“真不幸,”泽尔文说,“如果早一点离婚,那么她就不必承担他的债务了。”
温芙听?到?这句话后,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道:“但?是在我母亲眼?里,他在最爱她的时候死去了,她的余生都靠着这点爱支撑着活了下来。”
“可那份爱是你编造出来的。”泽尔文一针见血地说道。
她用长达十年的缄默来维系着这个谎言,让所有人活在未被打破的圆满过去之?中。温南一直疑惑她为什么并不像他那样?爱着这座城市,他努力生活,努力工作,希望有一天能够重新?回到?这里。
“温南一直觉得在杜德的几年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我希望他能够一直拥有这份美好的回忆。”温芙这样?回答道。
泽尔文长久地注视着她:“可你从?没问过他们是否愿意活在你编织的谎言里,你自以为是地做出了牺牲,并且从?一开始就认为他们无法面对真实的世界。”
温芙听?见这话之?后,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所以现实即使残酷,你也会?放弃谎言而选择真实?”
泽尔文倨傲地说:“如果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温芙沉默许久,最后微微牵动唇角,向?他献上祝福:“愿您始终怀有这份面对真实世界的勇气?。”
早晨朝阳的霞光刺破晨雾落在少女的眼?睫上,像是置身于?一场虚幻的梦境。泽尔文恍惚了一下,直到?不远处的广场响起钟声。
铛——铛——铛——
钟声回荡在城市的上空,泽尔文抬眼?看向?远处,鸟群被钟声惊动掠向?天际,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从?圣心教堂的塔顶急速坠落——
“啪”的一声闷响,随之?而来的是响彻广场的尖叫。惊呼声很快蔓延开来,风中传来人群的议论,夹杂着“科里亚蒂”的名字。
梦境惊醒了,等温芙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广场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猛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泽尔文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平静,她现在知道他今天早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了。
教堂的丧钟哀鸣,罪恶要用罪人的鲜血洗清。
第51章
那天早上,许多广场附近的人都目睹了科里亚蒂在圣心教堂的坠亡,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全城。当所有人为这位昔日新贵的死议论纷纷时,没人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巡查所在调查这位前任财政官的死因时,从?他的书?房里搜出?了许多匿名信件,这些信件表明了他曾参与三年前那桩教堂刺杀案。通过信中的内容,巡查所确定了那场刺杀案的真正目标是成人礼当天即将被认定为继承人的泽尔文殿下。
公爵为此震怒,他命令审判庭与巡查所联合调查这件事情,找出?这些匿名信件的主人是谁。凡是在信中提到的家族都受到了波及,而那个幕后的主使虽然被抹去了姓名,但整件事背后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一目了然,于是乔希里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整个杜德都处于某种阴云之下。
每天都有人被推上绞刑架,每天都有人受到流放,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期盼着这场大清洗结束的那天,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来,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平息那位殿下的怒火。
人们?去公爵面?前哀求,渴望得到他的原谅,但是公爵病倒了,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使他的头疼又加重了。疾病折磨着他,使他变得虚弱而暴躁。当温芙再一次在花园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仿佛忽然间苍老了十岁。
她回想起夏天结束时见到他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是那样神采焕发,他的朋友们?围绕着他,一起谈论着天文和艺术。但现在,温芙站在门外,隔着帘幕窥见屋内的景象。那几个大臣跪在他的脚边痛哭流涕,扎克罗恹恹地用手扶着头,孤独地坐在房间里,一言不发。
“公爵现在恐怕无法接见你。”站在门口的仆人对她说。
温芙今天来这儿,是为了将那幅已经完成的画送给塔西亚。既然公爵无法接见她,那么温芙准备先去找这幅画的主人。
而三楼顶层的露天凉亭里,塔西亚正在招待她不期而至的客人。泽尔文坐在她的对面?,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尤其是不久之前的那些传闻,也令塔西亚在今天面?对泽尔文时的脸色显得有些冷淡。
“难得您今天竟然有空来见我?。”塔西亚不冷不热地说道。
泽尔文对她阴阳怪气?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相?反,他十分平静地说:“我?这段时间的确十分忙碌,不过我?听说乔希里经常陪您一块儿出?席各种聚会,但愿没有使您感觉受到了冷落。”
塔西亚涨红了脸,她以为他是故意?来指责自己在他们?俩兄弟之间摇摆的态度:“您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当然,”泽尔文安抚似的对她说,“这也正是我?今天想要对您说的,我?想我?们?之间可以达成某种合作。”
塔西亚听见这话,心中不免生出?一些隐秘的期待:“您是指什么?”
泽尔文用他那双深邃的银灰色眼睛注视着她,温和地说道:“我?认为您将是一位很好的盟友。”
塔西亚的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脸颊也不由染上红晕:“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您的求婚吗?”
泽尔文一愣,随后他笑了笑:“不,不是以婚姻的形式。”
塔西亚瞬间羞红了脸,她气?恼地说:“您认为这样戏耍我?很有趣吗?”她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似乎不能再在这里多待上一秒。
“请不要误会,我?绝没有戏耍您的意?思。”泽尔文起身将她拦了下来,并?且诚恳地向她道歉。
塔西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口气?生硬地说道:“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
“相?比于一位出?身高贵的妻子……”泽尔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他抬眼直截了当地问道,“您有过要成为阿卡维斯大公的野心吗?”
塔西亚一怔,她似乎被他这个大胆的提议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你现在是阿卡维斯有力的爵位继承人,我?想再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塔西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大约认为他疯了:“我?如果?有这种野心,那么我?一开始就不会离开阿卡维斯。”
泽尔文坦言道:“我?并?不缺少?妻子,我?缺少?的是一位真正手握权力的盟友。”
他的话的确充满了煽动性,每一位丽佳博特的后裔都是天生的野心家,泽尔文相?信尤里卡如此,塔西亚也不例外,她所需要的只是一张准许上场搏杀的入场券。
果?然,塔西亚的脸上露出?了片刻挣扎的神色,但是很快,她就重新恢复了冷静:“大臣们?不会支持我?,除了我?的母亲,我?的背后空无一人。”
“当初我?来到阿卡维斯的时候也是如此。”泽尔文说,“如果?你愿意?回到阿卡维斯夺取爵位,那么你也将拥有一位可靠的盟友。”
塔西亚并?不受到他的鼓动,她冷冷地说:“这对你来说当然没有什么损失,对我?来说却有可能要赔上性命。”
泽尔文:“若非如此,你也不配成为我?的盟友。”
塔西亚被他的话哽住了,她不死心地问:“你知道我?也可以选择你的弟弟成为我?的丈夫。”
泽尔文听见这话,不由嗤笑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么你的确应该放弃野心,尽快为自己找个丈夫。”
他的意?思很明显,她可以选择和乔希里结婚,那么他将成为她的敌人;她也可以选择回到阿卡维斯继承爵位,那么他将成为她的盟友。而任何一个聪明人,在见识到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之后,都该很容易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的态度看起来十分坚定,塔西亚咬了下嘴唇,终于鼓起勇气?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婚呢?”
这一回,泽尔文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收起了先前略带戏谑的态度,平静地回答道:“我?追求权力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我?要能够自主选择我?的妻子。”
“这很重要吗?”塔西亚并?不理解,“你可以有无数个情人。”
“我?想她不会愿意?成为谁的情人。”泽尔文说。
塔西亚错愕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可是眼前的男人那么平静,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在那一刻,塔西亚突然想起了许多事情。那些她过去从?没放在心上的细节:三年前的舞会上那幅不了了之的《情人》,花园餐桌上的碳笔画,花房里长?久地凝望……
塔西亚觉得可笑,她故意?朝他凑近了低声问道:“那么她愿意?成为你的妻子吗?”
泽尔文的神情一沉,望向她的目光也变得冰冷凌厉起来。
塔西亚终于感到痛快,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她提起裙摆,趾高气?扬地走下了楼顶的凉亭。
温芙站在庭院外的草坪上,正赶上塔西亚气?冲冲地从?楼梯上下来。一见到她,塔西亚立即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温芙以为她还?在为不久之前的传言感到生气?:“我?来为您送那幅已经完成的画。”
那幅画刚送到庭院,仆人们?还?没来得及将它搬进塔西亚的寝殿。塔西亚瞪了她一眼,转头看了眼一旁的画。当她看到那幅画后,她的目光便再也不能从?画板上移开了。
那幅画很完美,画面?中少?女安静地坐在花架下,一只手靠在一旁的小桌上,撑着下颌目视前方,脸上流露出?一丝温婉的笑。这幅画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的色彩非常梦幻,背景大朵的粉色玫瑰在绿色的枝叶中绽开,少?女细腻的皮肤纹理和纱裙层层叠叠的碎光,使整幅画有种梦境般的瑰丽。
塔西亚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接受了艺术的熏陶,她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幅画有多好。
“真是不可思议,”她惊叹道,“你画得比我?所能预想的还?要好。”
温芙微笑着接受了她的赞美。事实上,她自己对这幅画也很满意?,这样丰富的用色对她来说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因为这幅画的订购者是公爵夫人,因此她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一笔十分丰厚的定金,这使她可以奢侈地用上大量的颜料,充分调试出?她所想要的颜色。
这一刻塔西亚的心情忽然变得十分复杂,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温芙,忽然有些嫉妒地问:“你知道泽尔文的心上人是谁吗?”
温芙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变成这个。
“就在刚才,我?拒绝了他的求婚。”塔西亚赌气?地说,“因为他告诉我?,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即使和我?结婚,他也不会放弃和她之间的关系。我?不能和另一个女人共享我?的丈夫,你怎么想?”
“您说的对。”温芙说。
她的反应并?不叫塔西亚满意?,塔西亚轻讽道:“那可不一定,毕竟谁会拒绝成为公爵的情人,你说呢?”
温芙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她干巴巴地说道:“我?很庆幸没有在一开始把泽尔文殿下一块画进这幅画里。”
这一定是她的真心话,毕竟那会儿如果?她在画上画了两个人,后面?改画还?得花上不少?功夫。
塔西亚在短暂地愣神后,简直叫她气?笑了:“你……”
不过她还?没说完,温芙又突然说:“但我?很高兴为您画了这幅画,虽然您失去了来自泽尔文殿下的玫瑰,但杜德的玫瑰花永远为您盛开。”
第52章
塔西亚在夏天?来到杜德,那时候人人都猜测她将在杜德为自己找一个丈夫,但是几?个月过去,她似乎没有看中公爵的任何一个儿子。
秋天?快要过去时,塔西亚终于准备离开这里,据说?是因为国内已经传出阿卡维斯大公病危的消息,这位从未对外彰显过野心的丽佳博特看样子也准备加入争夺王位的厮杀。
这桩联姻的破灭令公爵感到十分失望,不过对杜德的上流交际圈来说?,这是个好消息,最?有可?能?成为公爵夫人的塔西亚离开了?,意味着剩下的人机会均等。
各家贵族小姐开始盛装打扮,听说?花园准备举行一场小规模的舞会为塔西亚送行。
温芙也受到了?邀请。塔西亚在杜德并没有结识什么密友,不知是否出于对那幅画的欣赏,她给温芙也发了?一份请柬。
当晚的舞会特意选在孔雀宫举行,那曾是公爵的母亲——另一位丽佳博特的住处。
许久没有露面的乔希里也出席了?舞会,先前有不少传言说?他被公爵下?令禁足,现在看来这只是谣言。不过他看起来的确清瘦了?许多,不久之前因为科里亚蒂而翻起来的教堂刺杀案对他显然并不是毫无影响。
与之相反的是他器宇轩昂的哥哥,凭藉着这次机会,许多原先亲近乔希里的旧臣受到了?打压,站错队的家族不约而同的选择在这个时刻保持沉默。听说?这段时间,泽尔文一口气撤除了?宫廷中数十个重要大臣的职务,即使对政治再不敏感的人也应当感受到,这场兄弟间的斗争几?乎已经?被全然地摆在了?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