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沐梓
最?叫人难以揣度的依然是公爵的心思,他似乎偏向他的长子,却又并没有将代表继承人身份的王戒交给他,这使得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舞会上众人心事重重,暗中观察着周遭的一举一动,既要想尽办法讨好泽尔文,同时又不能?得罪公爵夫人与乔希里,并且最?好能?窥测到公爵心中的天?平究竟倾向哪端,整场舞会暗流涌动。
相比之下?,温芙或许是今晚最?轻松的人。
作为参加舞会的女?性,她既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夫人,这意味着她几?乎完全不需要应付任何社交。
当塔西亚来到她的身边时,她正躲在角落里品尝厨房准备的蛋糕。
塔西亚:“你为什么不去跳舞?”
温芙:“因为我不会跳舞。”
“没有人可?以在这个场合不跳舞。”塔西亚霸道地对她说?,“即使是泽尔文也不行。”
温芙听了?她的话转头朝大厅看去,如果?说?今晚男人们的任务是来结交新贵,夫人们的任务是来交换消息,那么女?孩们的任务就是来捕获这位殿下?的心。
可?惜,泽尔文几?乎不和任何人跳舞,黛莉是他最?忠诚的舞伴。
直到公爵也开始不满:“就算你不想和其他人跳舞,你的妹妹也需要通过舞会来结识一些合适的结婚对象。”
泽尔文对此不以为然:“她今年才?十三岁。”
“马上就十四岁了?。”公爵严肃地说?,“她应该为即将成为某人的新娘做好准备。”
自从被头疼折磨以来,泽尔文发现他的父亲变得敏感而脆弱,他对未来开始变得忧心忡忡,这也体现在他对待黛莉的态度上。自从知道泽尔文与阿卡维斯的联姻告吹,他又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小女?儿,仿佛生怕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为她安排好一切。
黛莉无忧无虑地坐在母亲的身边,听见自己的名?字时,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却像是并不能?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又很快转开脸。
泽尔文不动声色地说?:“她不需要为成为什么人而做准备,她可?以永远只是她自己。”
“你太?过天?真了?,”扎克罗望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力?不从心的暮气,“即使我是公爵,也没有办法永远保护你们。”
“我可?以保护她。”泽尔文这样说?。
可?是扎克罗认为他这完全是孩子气的说?法:“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你会理解我的。”
另一头的塔西亚看起来心情也并不愉快,虽然她已经?决定要离开杜德,但温芙觉得她似乎并没有完全放下?对泽尔文的感情。因为她整晚都怒气冲冲地看着那些试图接近他的女?孩,并且鼓动温芙:“你为什么不像她们一样去找泽尔文说?话?我相信你只要勾勾手指,他就会来主动邀请你一块儿跳舞。”
温芙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个推论的,她冷静地说?:“大概是因为我不希望在跳舞时被您用这种不友善的目光怒视着。”
塔西亚听了?这句话后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使她感到十分沮丧。她从一旁的侍者手上拿起两杯酒,将其中的一杯顺手递给温芙,随后向她抱怨道:“这世界真不公平,大家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却只有我一个人像个怨妇。”
她喝光了?手里的酒,并且止不住地向温芙说?起了?泽尔文的坏话,她认为他除了?有一副过人的长相之外,性格糟糕透顶,傲慢冷漠,毫无风度且艺术品味极差……
温芙认为她的评价虽然有所夸大但总体还算中肯,事实上,她现在还是对手里的酒更有兴趣。杯子里浅红色的酒液与之前路边售卖的啤酒相比,颜色看起来更加鲜艳,气味也更加好闻。温芙低头小心地抿了?一口,发现口感十分奇特,酒味很淡,并不苦涩,反而有浓厚的果?香,像是樱桃的口感,舌尖上蔓延出清新的甜味。
等塔西亚注意到的时候,温芙的手边已经?不知不觉中多了?好几?个空酒杯。
“这些都是你喝的?”塔西亚吃惊地问道。
温芙舔了?舔还沾着酒渍的唇角,欲盖弥彰地将杯子往一旁的桌上推了?推。
“你酒量这么好吗?”塔西亚狐疑地看着她,今晚舞会上的酒水是混了?白兰地的樱桃酒,口感清淡但是后劲足,多饮几?杯就很容易喝醉。不过目前看来温芙神色如常,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在下?一首舞曲开始前,很快有人上前邀请塔西亚跳舞,于是她重新回?到了?大厅。而温芙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很快感到身体有些发热,她看了?眼大厅里沉浸在舞曲中的人们,决定去外面的庭院吹吹风。
外面月色很好,她独自一人走到孔雀宫的后湖边,那附近有一条爬满藤蔓的露天?长廊。不过秋天?已经?快要过去,长廊上遮荫的藤蔓也早已掉光了?树叶,月光肆意地洒在走廊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而不远处,有个人影正独自站在湖边。
听见脚步声,奥利普转过身,当他看见出现在湖边的温芙时有些意外地挑眉:“晚上好,温芙小姐。”
“我来透透气。”温芙解释说?,“我打扰到您了?吗?”
“不,我只是想来湖边散散心。”奥利普回?答道。
“您有什么心事吗?”温芙问。
“我想来看一看这儿的湖水,”奥利普说?道,“阿卡维斯的冬天?很冷,湖面经?常结冰,每到这时附近的水鸟便会飞往南方过冬,要等来年春天?才?会重新回?来。有人告诉我说?这儿的湖水冬天?也不结冰,湖水是绿色的,我一直很好奇。”
“那要在山谷里,”温芙严谨地说?,“杜德的冬天?暖和一些,山谷不下?雪的时候,即使冬天?,湖水也是翠绿的。”
“原来要去山谷里。”奥利普笑了?笑,他重新回?过头凝望着今晚月色下?平静的湖面。
温芙在距离他不远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湖面上的夜风吹散了?身上的热气,叫她感觉好受了?一些。
两人彼此没有说?话,直到温芙注意到奥利普拄着手杖的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那枚戒指——温芙记得自己曾在泽尔文的手上看见过。
“您手上的戒指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湖畔的夜风中,温芙忽然开口问道。
奥利普低头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手上的戒指,目光中依稀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愫,他柔声道:“我原本打算买一枚钻戒送给我的爱人,不过她已经?有了?婚约,因此我只好把上面的钻石换成了?翡翠。”
温芙:“您没有将它送出去吗?”
“我将它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了?她。”
“既然如此,它现在又为什么回?到了?您的手里?”
奥利普沉默了?片刻:“因为我将这枚戒指送给她的时候,向她许诺:如果?有一天?,她带着这枚戒指来找我,我会答应她说?的任何事情。”
他自嘲地笑道:“当我把这枚戒指送给她的时候,在内心深处或许还期待着她会带着戒指回?来找我。如果?她对我说?,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带她离开。”
“可?我等了?近四十年,最?后等到一个年轻人带着戒指来到我的面前,同时带来的还有她已经?离世的消息。”老?人的声音在夜风中渐渐低沉下?去。
她在冬天?离开了?阿卡维斯去往温暖的南方,但他再没有在第二年的春天?等到她回?来。
“我很抱歉。”过了?许久之后,温芙说?。
“没什么好抱歉的,”奥利普笑了?笑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她的选择,她一直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温芙很遗憾听到这个故事,她在今晚听到的遗憾已经?够多了?。换做平时,这个话题就该到此结束,但今晚她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她是那位您去教堂的墓地探望的朋友吗?”
奥利普转过身,他慈祥地注视着她,像是终于察觉到她今晚异常的状态:“您今晚喝了?很多酒?”
温芙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回?答道:“或许吧,所以我明天?应该就会忘记今晚和您说?过的话了?。”
奥利普微微笑了?笑:“我想我已经?离开的够久了?,湖边风大,您也不应该在这儿逗留太?久。”
奥利普离开之后,温芙独自一人坐在长廊上,她的额头被夜风吹得冰凉,但是身体却因为早先饮下?的几?杯樱桃酒而感到微微发热。她将头靠在一旁的廊柱上,隐隐听见身后的大厅传来钢琴声。
没一会儿,又有人来到了?草坪上。温芙以为是奥利普去而复返,她头也不回?地问道:“您是忘记了?什么吗?”
“你问的是谁?”意外的是,回?应她的是另一道熟悉的男声。
温芙转过头,发现泽尔文站在身后。她严肃且认真地看着他,像是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今晚的确醉得太?过厉害,以至于出现了?幻影。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泽尔文又朝她走近了?几?步:“奥利普说?你喝醉了?坐在湖边,你喝了?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温芙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朝他比划了?一下?:“一点儿樱桃酒。”
这下?泽尔文确定她是喝醉了?,尽管她对答如流,但是她清醒的时候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他嗤笑了?一声:“谁让你喝的?”
温芙皱着眉头不说?话,她直觉不该告诉他。
于是泽尔文转头看了?看附近,他考虑要不要找人带她回?去:“需要我为你找一辆马车吗?”
“去哪儿?”温芙问。
“你想去哪儿?”
温芙以为他要自己回?到大厅里去,于是她皱着眉头拒绝道:“我不会跳舞。”
泽尔文盯着她:“你希望我邀请你跳舞吗?”
温芙像是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她倒是想起之前塔西亚对她说?的“我相信你只要勾勾手指,他就会主动来邀请你一块儿跳舞”。
于是她缓缓抬起手,朝他招了?招手,泽尔文以为她要自己走近一些,因此他走上了?台阶,站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
温芙也同样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点儿无辜:“你不是要邀请我跳舞吗?”
泽尔文的目光变得有些晦暗,他低声说?:“是你希望我邀请你跳舞。”
“我不会跳舞。”温芙又重复了?一遍,她执拗地看着他,像是不服输似的坚持道。
泽尔文暗暗咬了?咬牙,他僵持着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头顶的月光,见他不说?话,温芙像是有些无趣地扶着廊柱站了?起来,准备回?到大厅。
正在这时,泽尔文像是终于认输似的朝她伸出了?手。
温芙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泽尔文静静地注视着她,月光落在他银灰色的瞳孔里:“你想和我跳舞吗?”
温芙看着面前那只素净的手,他修长的手指上没有佩戴任何配饰,没有象征爱情的婚戒,也没有代表身份的王戒,素净的仿佛只等待着一个人握住它。
于是,片刻之后,温芙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在她的手指落在掌心的那一刻,泽尔文立即握住了?她的手。温芙不知道舞会上的男士们是怎样对待他们的舞伴的,但是她想: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用力?,那恐怕没有哪个小姐会愿意和他一起跳舞。
不过泽尔文可?听不见她心里的腹诽,他将她拉上台阶。
“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他低声说?。
温芙怔怔地照他说?的做,随后感到他的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他掌心的温度很高,温芙原以为自己身上在发热,但他的手掌贴上她的身体,她才?发现正好相反,她几?乎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微微一颤,这令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可?刚刚还带着些克制的手掌立即握住了?她的腰。
“别动。”泽尔文的声音显得有些喑哑。他低着头,正迎上她的目光,月光将她的脸庞照得雪白,那双柔媚而又灵动的眼睛毫不设防地看着他,几?乎叫他生出一点儿罪恶感。
身后的大厅传来音乐声,乐队开始演奏新的舞曲。
泽尔文缓缓移动他的脚尖,带着她在月光下?踩着他们影子跳舞。舞曲的节奏舒缓绵长,他的鼻尖似乎能?隐约嗅到她身上樱桃酒的气息,甜腻中又带着一丝迷醉。
温芙维持了?一整晚的意识终于逐渐昏沉,她的头渐渐垂落下?去,在缓慢移动的舞步中一下?一下?地磕在舞伴的肩头,最?终依靠着他身上那件柔软的丝质外衣不动了?。
泽尔文停下?了?脚步,他还握着她的手抬在半空,一动不动地站在长廊上,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靠在肩膀上的女?孩是否睡着了?。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他才?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抬在半空中的手臂。
他的目光盯着脚下?被月光拉长的影子,那倒影仿佛一对恋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孔雀宫临湖的窗台,扎克罗坐在窗边,隔窗注视着长廊上的身影。
“您在看什么?”他身旁的客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也不禁好奇地朝窗外看去。
可?是公爵侧身挡住了?对方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从桌上拿起酒杯,回?答道:“没什么,今晚的月色很好。”
第53章
杜德公爵是位热情好客的主人,因此花园常年准备着客房,经常有?客人在蔷薇花园留宿。温芙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花园的客房,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她有?些头?疼地试图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但有?关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奥利普离开?之后,她后来似乎见到了泽尔文,但是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她几乎完全不记得了。
温芙看了眼房间里的挂钟,发现她这一觉睡得远比自己想像中要久,一睁眼竟然?已经快要中午了。仆人们为她送来了换洗的衣服,并且告诉她公爵请她留在花园用过一顿午餐再走。
蔷薇花园的餐厅一直都?很热闹,温芙在花园生活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在餐桌上遇见各种各样的客人。不过,大约是因为昨天的舞会直到深夜才结束,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晨起,因此今天的餐厅十分冷清。
当温芙走进餐厅时,发现餐桌旁只坐了三个人。
扎克罗向同桌的客人介绍道:“莫雷先?生,我务必要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年轻的小姐,她是里昂·卡普特列尔的学生,一位出?色的女画家,之前你曾称赞过的那幅长廊壁画,其中某个人物?就?是出?自她的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