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这于苏宝珠而言当然是好事,但一想宫里那些人,她顿时不好了,“皇上能答应吗?贤妃娘娘肯定会骂你的?,你刚办了一批寺院,现在不是还俗的?好时机,等等再说罢。”
李蕴玉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可?是这段时间,外面没?少传她和裴禛的?风流韵事,连父皇都破天?荒问了几句,再等等,只怕她就要被赐给别人了!
更有一些人借着地动生事,到处散播流言,说地动是因为清理寺院土地一事触怒了佛祖,因而才降下这场灾祸。
完全把?责任推在了父皇和他身上,如果他还俗,那些人更有理由攻讦他了。
但这话,他不可?能和苏宝珠说。
“我有分寸。”他轻轻摩挲着苏宝珠的?脸颊,“咱们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我也想……光明?正大地和你走在一起。”
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涌上来,苏宝珠揉揉眼睛,把?泪意强行压了下去,“好啊,那我在家等你回来,这一次,希望你能在下初雪之前回来,咱们一起涮锅子!还俗了,就可?以?做好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我还得给你准备新衣裳,还有帽子——啊,虽然你光头?也很好看?,可?我还是好想看?看?你长头?发的?样子。”
李蕴玉一呆,有点哭笑不得,想了想说:“我不会梳头?发,到时候可?要麻烦你。”
苏宝珠用力点点头?,心里已经盘算出十种八种簪子的?样子了。
看?看?天?色,他不得不走了。
望着月色下那抹逐渐远去的?背影,苏宝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是因为他消瘦了很多?他走路的?时候有点踉跄,身形不似从前稳了,难道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
脑子里突然闪过他苍白憔悴的?脸,那是……他替她解毒之后的?样子。
不对,不对,凤娘说和蛊虫没?关系,一定是他太累了。可?她恍惚记得,裴禛好像说过一句,替她解毒的?人还活着没?有……
苏宝珠的?心狠狠一抖,立刻高声喊吉祥,“备马,我要去找裴禛。”
“坊门已经关了,明?早再去吧。”吉祥急匆匆赶来,“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苏宝珠强迫自?己冷静,“没?事,没?事,一定是我多想了。吉祥,你看?李蕴玉的?样子,只是累了,对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吉祥问懵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问的?是缘觉殿下,忙道:“是啊,谁一个月连轴转都得累趴下,殿下还算好的?了。我没?看?出他哪儿不对来,姑娘是太在意殿下了。”
苏宝珠笑笑,也说自?己胡思乱想,可?躺在床上时,睁眼闭眼,都是缘觉消瘦的?身影,翻来覆去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翌日天?还没?完全亮透,她就敲开了裴禛的?家门。
门房早得了吩咐,一听是她,直接把?人请到内院书房。
不多时,裴禛来了,头?发丝上还挂着水珠,浑身带着皂角的?清香,应是匆匆洗漱了才来见?她。
还没?等他说话,苏宝珠急急发问,“你之前问我,给我解毒的?人还活着没?有,这话什么意思?”
裴禛扬起的?嘴角一僵,随后慢慢落了下来,“你一大早急急忙忙来找我,不问问我的?身体如何,不谢谢我救了你,反而问其他男人?苏宝珠,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特好,特别能包容人?”
苏宝珠把?头?扭到一边,“你不是站在这里嘛,我一看?就明?白,你身体已经大好了。”
裴禛冷哼道:“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
“先?把?我蛊毒解开,我再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裴禛气笑了,“还和救命恩人讲条件?枉我拼死救你,竟救了一条白眼狼。”
苏宝珠沉默一阵,缓缓道:“你救了我,但你也害过我,我……我现在不恨你了。”
“只是不恨?”裴禛非常不满意,“就没?有别的?想法?”
苏宝珠斜睨他一眼,“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谢意,不如你现在把?我蛊毒给解了,我一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裴禛往后一靠,摊开长手长腿,懒洋洋笑道:“脱了衣服上吧,我不嫌你没?沐浴。”
苏宝珠心里装着事,本就急得不得了,一听这话更气了,抄起一本书砸过去,“混蛋,无赖,就知道欺负人。”
裴禛一偏头?,躲过飞来的?书本,看?她双目泛红,隐隐含泪,顿时收起满腹的?顽笑话,但是脸上的?笑意也没?有了,“你找我定是为了缘觉,说,什么事?”
苏宝珠咬咬嘴唇,垂下眼帘,忍羞问道:“就是……之后,解毒之人看?起来特别虚弱,过几天?又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裴禛嗤笑一声,“还能怎么回事?被蛊虫吸噬精血了呗,蛊虫认主,如果中?蛊之人和主人欢好,自?是有利无害,如果他人强行解毒,必会招致蛊虫的?反噬。缘觉也真够强悍的?,普通人一次就死了,他居然能活到现在。”
话音甫落,苏宝珠脸上的?血色已褪得一干二净,“真的??莫不是故意吓唬我吧,他一直好得很。”
“你既然跑来问我,就说明?你已经看?出他的?问题。”裴禛冷着脸道,“或许以?前还能稍稍恢复,可?你们接触的?次数越多,他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说到这里,他的?脸更黑了,“哪怕只是简单的?身体接触,蛊虫也会吸取他的?精气,你没?发现,蛊虫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吗?哪怕我在你身边,你也没?有反应——我今天?可?没?有涂药。”
他眼中?已浮现出不折不扣的?嫉恨,“为什么?因为蛊虫已经得到满足了。”
像挨了一闷棍,苏宝珠面色惨白,冷汗淋漓,身子不听使唤地往下坠,“不是的?,这段时间我们明?明?没?怎么见?面。”
“听说他一直在长安各处受灾处奔波,其他皇子都是做做样子,他这个出家人倒是来真的?,太累,身体承受不住,以?前埋下的?隐患就显出来了。”裴禛伸手扶住苏宝珠,“早听我的?就是,何必死犟,倒送了缘觉的?命。”
苏宝珠一激灵,攥起拳头?不要命地砸向裴禛,“都是你,都是你!我恨死你了!为什么不是你去死!”
裴禛不躲不闪任凭她打,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眼神立时破碎掉,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一把?摁住她的?手腕,“你想要我死?苏宝珠,我刚刚救了你,你有没?有良心?”
苏宝珠不想当着他的?面哭,然而眼泪不听话地直往下落,“可?是他要死了啊,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刚见?到一点曙光,他要还俗了,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他却要死了。
一滴眼泪滚落,掉在裴禛的?手背,烫得他一缩。
“为什么你给我的?只有愤恨和眼泪,就不能冲我笑笑吗?”裴禛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腮边,换来的?是她不领情的?躲避。
裴禛舔了下指尖,又苦又涩,酸得他的?心直打颤。
深深叹口气,他说:“别哭了,跟我去荆州,离他远远的?,他慢慢养几年,也能恢复个五六成,死不了。就是不能再近女色,反正他是和尚,无所?谓的?。”
苏宝珠愣愣看?过来,“和他分开?”
“是的?,以?后永不相见?。”
苏宝珠拼命摇头?,“我做不到,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裴禛咬牙,冷笑道:“你做不到,他不见?得做不到——他愿意为你死?他现在插手朝政,顶着整个佛教界的?压力办案,又在赈灾时冲在最前头?,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心思。你确定,他愿意放弃野心为你死?”
苏宝珠仍旧摇头?,“我不确定,可?我想,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起码,要和他好好的?道别。”
裴禛“呵”的?嗤笑一声,“那好,我就带你找他去,让你亲口问问他。”
第46章
东方泛起鱼肚白,西北角的天空还是浅灰色的,浮着几颗暗淡的残星。
般若寺笼在一片微明和薄暗交织的模糊中,铜炉、佛堂、塔林……一切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李蕴玉独自穿过这片朦胧世界,循着陡峭的山路向山顶的小寺庙走去?。
松林尚未苏醒,浓郁的松脂香味沁入心肺,他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出乎意料,寺庙的门开?着,小?沙弥候在门口,单掌一礼道:“师父在禅室等?你?。”
李蕴玉微微诧异,“师父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小?沙弥想想,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他命我在门口等?着你?,我就等?着了。”
说着,小?短腿迈过高高的门槛,稳稳落地,比上次见面,已是稳重许多。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李蕴玉不由笑了下,眼眶却有点火辣辣的疼。
禅室简陋,佛香袅袅在空中盘旋,法真禅师背对房门而坐,诵经声缓慢而清晰。
李蕴玉撩袍跪倒,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喊了声“师父”,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选择还俗,无愧母亲,无愧苏宝珠,无愧佛祖,却独独愧对把他一手养大?成人的师父。
他不知道怎样开?口。
室内的诵经声并未因此而停下,待一篇经文完毕,才听师父缓声道:“你?原本的法名不叫缘觉。”
李蕴玉一怔,“原来?叫什么??”
“宫里的贵人把你?送到老衲身边时,法名也拟好?了,是为‘了空’。老衲觉得不好?,给你?改成了‘缘觉’。”
“了空?”李蕴玉思忖片刻,已然明白这二字的意思,“无羁无绊、无牵无挂,一切了了,万物归空……是不想我再与俗世有任何的牵连吧。”
“端看怎么?想了,了空得道,但你?,并不在此道中。”
法真禅师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念了声佛号,“你?,做好?决断了?”
“师父,”李蕴玉声音颤得厉害,“弟子有错,弟子……早已破了色戒,原以为能祛除心魔,可心里有了别的念想,再难放下,如今连经文也念不下去?了。”
法真禅师叹息道:“五戒之中,‘不邪淫’最难,你?踏入佛门本是被?人驱动,世上一切皆有缘由,缘起了,觉悟了,便走你?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李蕴玉抬起头,眼中泪光隐隐闪动,“弟子对不住师父的教诲。”
“在寺院修行也修行,在人世间?修行也是修行。本心不动,万事万物便对其无可奈何,修佛如此,做人亦是如此,前路艰难,莫忘你?的本心。”
法真禅师慈爱地抚着这个?身份特殊的弟子,“这是为师送你?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李蕴玉浑身一颤,不敢相信又抱着一丝期待地望着师父,“以后弟子还能来?吗?”
“阿弥陀佛。”法真禅师双手合十,微垂双目,“你?我师徒缘尽,七殿下,此后莫要相见了。”
他回身,缓缓关上房门。
李蕴玉呆滞片刻,猛地向前一扑,却来?不及了。
房门紧闭,严严实?实?隔绝掉入世与出世,十八年?的师徒情分,十八年?的父子缘分,在此刻,就像漫山的薄雾,在灿灿的阳光下消失了。
李蕴玉深深吸口气,把满腔的酸涩吞了下去?,跪在门外重重叩头,“弟子,牢记师父的教诲。”
鲜红的太阳跳出云海,金灿灿的光芒映亮了整片天空。
他起身,披着瑰丽的霞光,大?踏步迎着太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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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过去?已有月余,街面上仍可见断壁残垣,许多老百姓还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子。
除了官府的粥棚,也有大?户、富户人家?开?设粥场,各处的寺院也纷纷施粥、施药,连片的草棚子那里,随处可见灰色、黄色的僧袍。
生怕苏宝珠看不到似的,裴禛故意说:“这场地动,可把寺院的名声扭转回来?了,你?看着吧,缘觉一力推动的案子,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里外不是人。”
苏宝珠闷闷道:“他是为了百姓,又不是为了自己,公道自在人心。”
裴禛不以为然嗤笑一声,“人心?等?他身败名裂的时候,难道指望那些泥腿子替他求情?不接交朝臣,不拉拢世家?,要命的是连兵权也没有,纵有野心,也难成事。”
“和你?说不到一块去?。”苏宝珠满腹心事,不耐烦与他多言。
裴禛瞥她一眼,心情似乎不那么?糟糕了,“你?应该明白,他需要助力。”
苏宝珠轻挥马鞭,马儿哕哕两声,登时跑出去?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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