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芋孚
江虔紧紧皱眉。
当晚,回到家中后江虔再次一人在书房中沉思,这一日他想来想去,又据往日所观察,他必须承认,周文典的胜算要比他大的多。
一来他有威望,能镇的住吏部的事,二来,往日里孟老好像也更偏爱周文典的行事作风,以陛下对孟老的倚重和信任,没准哪一天心血来潮就直接问起孟老关于他二人的看法,到时他的机会便要更小了。
甚至,江虔发觉,六部中不少人也好像默认,周文典估计最后会是下一任的吏部尚书。
不过这点江虔倒是一点不忧虑,他们这种下意识的猜测,对他反而是好事!如此,其他想争位的人势必都会将矛头先对向周文典。
当然,他肯定也不可能被众人完全忽视,能悠悠闲闲坐等坐收渔翁之利的美事。他好歹是吏部右侍郎,那些完全忽略他的人,估计就压根没动过心思想争尚书。
所以如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虽会比周文典少些,但肯定不是没有。不过江虔倒也不怎么在意这一个两个的目光,尚书之位是陛下最后拍板决定的,所以这事的根源不在同僚相争,最终还是看陛下的意思。
而如何让陛下最终选他……
一则,因为什么事让陛下认为其他人不堪其位,二则嘛,那就是在此期间反而让陛下对他印象深刻。如此,考虑之时自然会多偏向他几分。
可要如何做到这两点……江虔犯难。
他苦苦沉思,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一个女人的身影。
陛下自登基后后院空置,一直以守孝为由没有充实后宫。可从前,陛下还在潜邸之中时,那时陛下的王府里是有女人存在的。
彼时,各个王爷的宅邸里都有女人,绝大部分王爷也都已经娶了正妻。但陛下那时是各位王爷中年龄最小的,院里虽有些被人送去的女子,正妻倒是尚还未娶。
后来也没有时间娶,一朝先帝不知因何大怒,彼时尚且身为王爷的陛下卸了职,去守皇陵。去守陵时,陛下王府中的那些女子全部被遣散出了府,陛下之后便更没娶妻了。
不过他知道后来陛下身边也不是完全没女人的,守陵之期期满后不久,曾经陛下身边也有一女子出入,那人名唤白兮。
有两次宫宴,陛下还带她去过,言行中颇有不同,但这人在陛下登基后却忽然再没了踪影。
而陛下身边自那以后也再没有别的女人身影,一直到最近,他才听儿子说撞见叶嬷嬷对一个女人甚为恭敬,那个女人现在住在陛下的潜邸里。
他几番打探过,可惜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只知道她是自陛下回宫后才突然出现的,曾经在定邑时就在陛下身边了。
更早吗,她到底何时到陛下身边的他不清楚,但这些日子命人到处搜罗消息,倒是让他知道了白兮现在在岐江府。
陛下曾经也在岐江府待过一阵,可陛下没把她带回来,倒是出巡一趟,忽然就带了另一个女人回来。
时机有点巧合啊,从前陛下身边都没人的。
江虔摸了摸下巴,他咂摸着,以男人的心思来看,心想那白兮肯定是在陛下心中有分量的。
否则那段时间怎偏偏就她能在陛下身边待着呢?
心中有了计较,江虔觉得或许可以从白兮入手。
而且马上就要到八月秋猎时候了,到时在猎场里,要遇见陛下可比在皇宫中容易许多!
……
宫里,关于秋猎的事也正好呈到崔厉跟前。
崔厉看着纸上关于今年秋猎的一应事宜,目光徐徐扫过。
原本今年他是不打算去秋猎的,但现在么……既要水浑,要看他们各自大展身手,秋猎一机,倒是正正好的机会。
没有比这更合适人群聚在一处,却又不会动辄引入注目的场地了,秋猎会是他们争着各显神通的大好机会。
所以此时面对秋猎的计划,崔厉没有否定。
他点了点头,道:“便按往年规矩去办就是,暗中注意加强人马。”
应恂点头,点完头,他又道,“那随行人员?”
“按流程叫人去拟,明日呈上来。”
“是。”
应恂传话让人吩咐下去。
才吩咐完不久,忽而又听殿内陛下唤他,他快步又再次走入殿内,听候命令。
可这回倒不是他以为的陛下又有朝事要他去办,陛下问得是连梨的事。
初听时他还愣了一下,因为自从那回傍晚回来,陛下一直忙于处理朝事忙于暗中布局,现在陛下突然提到连梨,都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了。不过也只那么一会儿,心中仔细想想倒也不算太诧异。
陛下对连梨,有太多太多的例外了。甚至在听到她走了的消息时脸色还那样怒,可仅仅当天,怒气却又能轻而易举消了。
“说说,最近王府里可来了什么消息。”崔厉捏捏鼻梁,微仰了下颌,难得放松片刻。
应恂好好想了想,完后摇头,好像没什么特殊的。从前陛下交代的是,只有连梨身边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才需禀报上来,最近没有,所以并没什么消息递进来。
崔厉:“……”
脸上的放松僵了下,旋即面无表情,平淡着眸盯了他一眼。
应恂被盯的嘴角渐渐僵了僵。
慢慢的,心里会过意来,陛下在不满这个回答。即使陛下脸色没沉,也未开口斥他,但这种突然从放松变成平淡扫来的眼色,也让他明白陛下想听的不是这个。
陛下想听些关于连梨的事。
可……应恂苦脸,王府是真没递什么消息进来啊。只三两句说了说连梨最近没出王府,平日多在园子里逛逛走走。
嘴角僵着,在陛下仍然平平淡淡在盯视的目光里,他只好把这句说了。
“府上人说,连姑娘最近没出过府。”
崔厉神情还是淡淡,但眼中一层轻飘飘,却是好像要把应恂头顶给削平了一样,似乎觉得他未在此事上尽责。
应恂压力极大,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确实王府只递了这么一句话进来,他总不能瞎编罢?
被陛下越看他压力越大,最终,干巴巴冒出一句,“要不,臣以后让王府中人事无巨细全报上来。”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崔厉的目光已经没什么意思的移了,此时听到他冒出这么一句,刚刚一直淡淡的脸色反而隐隐有丝不快的迹象。
出的什么馊主意?
嫌弃,“行了,下去罢。”
应恂讪讪,“是。”
心里只想,陛下不是想多知道些连姑娘在王府的事?怎么他刚刚的提议又不答应呢?
皱眉苦思冥想是为何,好半晌,一瞬间念头通达。或许……陛下是介意时时有人盯着连姑娘看?既要事无巨细,那便要继续安排人了,如此,陛下怎能愿意。
一笑,也知刚刚是说了蠢话。
七月二十四傍晚,礼部用一天的时间拟好了秋猎名册,呈到崔厉跟前。
崔厉仔细看着,目光在扫到一个人影时,眼底深处忽然一抹审视和暗沉。不知不觉,他的目光在这三个字上停留的比其他人都要久。
心中早已皱了回眉,现在只要一看到这三个字,就忍不住想起他和连梨的曾经。
那日虽最终没把连梨怎么样,但他知道心中现在对这人有多生厌。
他曾经是连梨的丈夫!
崔厉只要一想到这个,心中就有一股沉沉燃烧的暗焰,里面远远不止只有名叫怒火的情绪。
至于其他……他不愿去深究,更不想去深想。
沉沉又看了眼那三个字,目光接着往下。一切看完,他谁也没有剔除,直接允了礼部这个随行名册。
礼部尚书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有点怕,怕陛下会对这个名册不满意,好在,终究没有出差错。
他满怀轻松的退下去,继续操心即将启程的秋猎事宜。
应恂在礼部尚书走了后,倒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李伯宗真要让他去?”
崔厉淡淡看他一眼,“榜眼和探花都要去,何故状元郎去不了?”
应恂:“……是。”
心里却明白,陛下如此说是不想答他,不想他在李伯宗的事上多问,让他闭嘴。
他老老实实闭了嘴。
崔厉的确想让他闭嘴,因为会让李伯宗去,是这次不打算带连梨。
是,他不算带连梨去秋猎。
此行一去人太多了,也没想现在把她曝之人前。人多眼杂,她还是在京中的好。
但如此想着时,心中却又是一股烦躁,他沉默压了压,面色冷淡。半晌,敛眉凝神继续处理其他事,脸上的神情期间变得越来越淡。
……
入夜用过了晚膳,连梨抱着衣裳去了浴池。
这方池子空间极大,通往池子的路上用石子衔接,甬道相连,拾级而上走过几步便是被成片平整的石头切铺成的广阔平台,赤脚踩在上面凉凉的极舒服。
连梨褪了衣裳潜进水里,她伸展双臂像鱼儿一样游起来,一下潜进水中,忽而又冒出水面。
波光粼粼的水渍在她冒出水面那刻错落不一反射着池子四角的光线,她轻轻抹了一把脸,嘴角洋溢,接着仔细擦身认真的洗。终于洗完时,披了衣裳却不急着出去,先悠悠闲闲的拿着干布擦拭头发。
两只洁白秀气的脚仍旧放在水中,轻轻晃荡。
擦到有七分干时,忽然沉暗一声响。
连梨初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接着她知道不是,因为这道声音是连续的,且不断在朝这边靠近。
“寰叶?”一边手臂撑在了池子边,她往那边看去。
但寂静中倒是没人答她,那道声音越来越近。连梨皱了下眉,但接着意识到什么,心跳骤然变得极快。
能这般毫无阻拦进来的,却又在她出声唤人时敢理也不理的,除了崔厉还能有谁?
嘴巴忽然有点不知是干燥还是别的,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看。很快,那道身影走进她的视线中,那个越来越近却又不疾不徐的高大身形,不是崔厉还能是谁,她没有猜错。
他束着发冠,双手背于身后,脸上则敛目沉凝,从他的脸出现在光线中那刻起,便在望她。二人的目光对上时,连梨心脏轻轻一撞。
总觉得他的目光很深,但细看,他的目光好像又没什么不同,心想或许是灯光太暗,她有了错觉。
他还在走近,目光也仍在看她,抽空间好像还扫了眼她身上,“洗了快一个时辰,还不起?”
连梨却重点跑偏,仰头望着他,“您怎知我在这里面待了快有一个时辰?”
是,她是在这里面待了很久,因为要擦头发,真正沐浴的时间算起来其实一点不久的。
崔厉淡淡,目光低着瞥她,她说他为什么知道?早半个时辰前他就来了,那时在宫里烦躁,忽然就有过来的冲动。
生起那个念头时,心中头一回没有任何迟疑,甚至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叫应恂去备了马车。
脱口而出那一刻,一瞬间皱着眉忽然沉默。但随即一哂,心想算了,想见她就想见她罢,早在昨日,就有这个念头了不是吗?
又或者说,在更早之前心中就已经有了。他放纵自己,甚至还有点闲杂余事没处理完也没管,只想反正事情不急,他明日再一并处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