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草糕
她确实不能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崔伦和老夫人,当初之所以同意把“崔令宜”嫁出去,是因为求亲的是卫家,“崔令宜”嫁过去,决计不会吃苦。
可现在嫁过去的成了她,他们又怎么能继续容忍下去呢?不找她拼命都算他们有教养了。
崔令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她打算在卫云章出宫的必经之路上,找个茶馆雅间坐着等他。
谁知道,就在她准备过街去对面的茶馆坐一坐时,却与刚从茶馆里出门的一行人对上了视线。
崔令宜有一瞬的惊慌,下意识地握拳了拳头。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比她更惊慌。
陆从兰牵着襄儿,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正僵硬地望着对街的她。
襄儿换上了春装,头上扎着两个圆髻,露出毛茸茸的发绳来。她一身鲜嫩粉色,像只水蜜桃似的,远远望着,就仿佛能闻到她身上活泼的香气。
她也看见了崔令宜,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婶婶!”
她挣脱陆从兰的手,想朝崔令宜跑过来,却被陆从兰疾步冲上前,又一把拉了回去。
崔令宜刚迈出的步子,便又慢慢收了回去。
襄儿在陆从兰手底下扭动着,不满地叫道:“娘亲,那是婶婶!婶婶回来啦!”
陆从兰没有回答她,只是又小心地挪了下身子,把襄儿挡在了身后。然后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崔令宜。
春近催桃李,轻寒不着人。
崔令宜松开手掌,以示自己什么也没拿,随即后退两步,安静地离开了。
第98章 第 98 章
御书房内。
卫云章跪在御前, 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恭敬垂首。
案前的皇帝看完了那叠皱巴巴的纸卷,将它们放到一旁,看着下方的卫云章, 面色难辨:“这些纸上并无落款, 至多只能说明那伙山匪与朝中官员有所勾结, 却不能证明具体是谁。”
“启禀陛下, 臣之所以怀疑康王殿下, 不止是有此证据, 臣还有人证, 曾亲眼见到山匪与骁卫勾结。”卫云章语气平静地回答。
“哦?是什么人?”
“陛下可有听说过拂衣楼?”
“朕略有耳闻,一个江湖上的帮派, 喜欢收钱办事。”皇帝眯了眯眼, “这些江湖人,总是把什么逍遥自在、快意恩仇挂在嘴边, 不把政令法度放在眼里,自成一套什么江湖规矩。哼,朕心力有限, 对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听你的意思,他们还把手伸到朝廷里来了?”
卫云章拿出早就打好的腹稿:“陛下命臣查清营州之事, 但臣初到营州,什么也不懂, 便先在城中逗留了几日,打听营州的情况。这期间遇到一名女子, 对臣百般示好,臣疑心有诈, 将计就计,果然诈出她并非普通女子,而是别有用心,故意接近臣。”
“哦?她是什么人?”
“她初涉江湖,心志不坚,在臣的逼问之下,只好从实招来。此女是拂衣楼豢养的暗子,专门在江湖上打听情报,这次臣离京,竟被拂衣楼发现行踪有异,一路跟踪臣至营州,打算在营州把臣拿下。如此一来,臣即使死在营州,也无人知晓。”
皇帝脸色微沉。
卫云章继续道:“但据臣所知,这拂衣楼一般只管江湖恩怨,不管朝廷的事,为何这次却要谋害臣?臣再问此女,此女不得已交代,是拂衣楼楼主收了康王的好处,收集朝中众臣动向,而臣离京后一路向营州而去,他们便认为是臣欲对康王不利,欲除掉臣,以绝后患。”
皇帝:“你的意思是,康王要杀你?”
“臣不敢。”卫云章道,“此女没见过康王,只听拂衣楼楼主吩咐行事,或许是拂衣楼擅自下的令也未可知。”
“那山匪和骁卫勾结,她又是怎么看到的?”
“臣逼迫此女与臣假扮寻亲的兄妹,前往山中一探究竟。山匪在山中憋得久了,果然看中了她的美貌,将臣二人绑至山寨……”然后把他和崔令宜的经历,
以及崔令宜个人的所见所闻安到了尹娘子头上。
“剿匪过程中,此女侥幸逃脱,与先逃往城中的臣汇合,臣听完她的描述,觉得营州不能再待,便星夜赶回,前来呈报陛下。”卫云章朝着皇帝深深一拜。
他知道,他这一番说辞经不起推敲,但既然不能说出崔令宜的身份,那他便只能这么说。
更何况,皇帝早已知道康王的小动作,派他前去,或许只是为了找一个证据,过程如何,大约不那么重要。
皇帝:“此女现在何处?”
“人就在宫外候着,等陛下召见。”
皇帝朝身边的大太监抬了抬下巴,大太监便快步走出殿门,传旨去了。
宫门口离御书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尹娘子又得徒步过来,得花费不少时间。
“你先起来。”皇帝对卫云章道。
卫云章:“谢陛下。”
面见皇帝并不是一定要行跪拜礼,只不过他所奏之事非同小可,又涉及天家,所以才跪。
“朕瞧着你似乎瘦了些,想来路上过得不易吧?”皇帝问道。
卫云章:“若非要说不易,也只是赶路时劳累了些,自然不比在家生活时过得舒服。不过,臣一路上不愁吃不愁穿,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情,已是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过得容易得多了。”
皇帝:“看来你这一路上还颇有感悟?”
“感悟谈不上,只是出了京城,方觉外面世界辽阔,回忆起从前在京城时的种种高谈阔论,颇有种纸上谈兵之感。”
“说来听听。”
卫云章便捡了一些沿途百姓的事情说与皇帝听。有好的也有坏的,皇帝听得很是认真。
这么一聊,时间便过得飞快。
“宣尹氏觐见——”
终于抵达御书房门口的尹娘子擦了擦额上汗珠,小心翼翼地提裙入内。
她一进门,便朝皇帝行了个大礼:“民女尹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等卫云章和尹娘子从宫中出来,已是傍晚。
别说是尹娘子吓得腿肚战战了,就连卫云章,背后也微有汗湿。
尹娘子的慌乱几乎是写在了脸上,但这也可解释为第一次面见天子时的紧张,就看皇帝愿不愿意深究了。
离开御书房之前,皇帝曾问了卫云章最后一个问题:“依你所见,若营州山匪之事确实为康王主导,他该当何罪?”
卫云章道:“臣不过是翰林院一介编修,平日里只会舞文弄墨,让臣去查案,臣已竭尽所能,至于这如何断案,臣委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敢妄自定论。更何况,依臣之见,康王殿下素来稳重,忽然做此举动,说不定是有小人进献谗言,殿下被一时蒙蔽罢了。否则,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忽然想起拂衣楼呢?”
无论如何,他把能交代的东西都交代了,只看皇帝如何决断。
若是铁面无情,给康王判了重罪,他当然没有意见;若是还顾念亲情,他也没有把话说死,给个台阶,方便皇帝下来。
残阳如血,火烧云映红半边天。
卫云章与尹娘子上了马车,对尹娘子道:“京城里有拂衣楼的据点,你住在外面,很不安全,我安排你去住四夷馆,你可有意见?”
四夷馆是重要外宾和使者下榻的官方住处,现在没有使团到访,四夷馆空着也是空着,动点关系,花钱也能住进去。
尹娘子连忙摇头:“没有意见,我都听卫大人的。”
卫云章:“你身份特殊,我说的话,陛下未必全信,也许皇宫那边还会派人盯着你,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勿要害怕。你不过是个棋子,陛下最多只想查清你的来历,还不屑于杀你。”
尹娘子感激地点了点头。
马车忽然停住,驾车的护卫扭头对里面道:“郎君,是夫人拦车。”
卫云章惊讶地挑起车帘,暮色四合,崔令宜一身黑衣,站在马车前,静静地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我正准备去瑶林书院接你呢。”卫云章环顾四周,伸出手,“罢了,先上来再说。”
崔令宜握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尹娘子唤道:“师姐……”
崔令宜却问她:“你来过京城吗?接触过京城里拂衣楼的人吗?”
尹娘子愣了一下,摇头。
“那便算了。”崔令宜道,“你们怎么现在才出宫?是陛下怀疑你们了?”
“谈不上怀疑,只是兹事体大,问多些也正常。总之,我已复完命,接下去的事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卫云章道,“我打算让尹娘子先住到四夷馆去,那里有官兵驻守,安全。”
崔令宜:“可以。”
马车拐向四夷馆的方向。
尹娘子下车后,卫云章便立刻问崔令宜:“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在瑶林书院等我?”
崔令宜揉了揉眉心,把醉香楼和纪空明见面的事情说了。
卫云章登时皱眉:“你怎可如此冒进?万一有个好歹——”
“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我才没告诉你。”崔令宜道,“事实证明,纪空明也有他自己的心思,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看起来,在楼主回京之前,他不太会为难我,所以我在京城暂时是安全的。”崔令宜顿了一下,“只要你们家不对我动手。”
卫云章:“我已想好等会儿见到父母亲……”
“其实我下午见到嫂嫂了。”崔令宜打断他,轻轻地叹了一声,“只远远见了一面,她看到我,像兔子看到鹰似的,偏偏还要强作镇定,拉着襄儿,不让她靠近我。”
卫云章怔住。
“我消失得这么怪异,想瞒也瞒不住,你父亲大约已经与他们通过气了,所以她看到我,才会是这个反应。”她扯了扯嘴角,“我不怪他们,他们害怕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他们不是你,没有义务像你一样包容我的存在。”
卫云章沉默许久,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空谈。
他只是靠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马车抵达卫府。
许久未见,恍如隔日。
卫云章牵着崔令宜下了车。
卫府的门开着,以往都会有门房积极通报,但今日却静悄悄的,仿佛并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个进了府邸一般。
只是在走进去几步后,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卫云章回头看去,原来门房还是在的,只不过关完门后,又静悄悄地退下了。
卫云章深吸一口气,与崔令宜一同踏进了父母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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