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愫
谢过这回,她就去跟菩萨说,从此不再作这些非分之想了。
想趁沈聿下船时把经盒交给白菘,还未靠近就见三姑娘等在栈道前,画眉倒抽口气,三姑娘不会是来抢人的罢?
她藏身墙后,眼见下船的果然是沈聿,心里正自着急。
就见二人打了个照面,三姑娘迎上另一只船,她是在等净尘师太!
沈公子没瞧上三姑娘,三姑娘也无意沈公子!
画眉哪还顾得上送经盒,当即回去禀报。
永秀听到姐姐守在渡头,揪着一颗心:“他们真的没攀谈,姐姐也没逗留?”
画眉重重点头,喜意盈腮:“没有!”
永秀高高提起的心,终于稳稳落了回去。
三姐姐跟楚家六郎自来都是有说有笑的,这么看姐姐心里果然喜欢楚六。
永秀又忧又喜,忧的是姐姐与楚六有情人难成眷侣,喜的是姐姐既然喜欢楚六那就瞧不上沈家公子了。
“姑娘这下总该放心了罢?”画眉知道自家姑娘性子软善,不过给沈家公子抄几页经,夜晚便不能安眠,白日不思饮食。
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如今可好了。
永秀双手叩心:“阿弥陀佛!”
第26章 掌家
华枝春/怀愫
朝华引净尘师太到和心园时, 真娘已经吃完了药,正一边跟着虎子玩, 一边跟冰心几个丫头闲话。
她病了七八日,精神已经好得多了,今日穿了件紫色窄袖春罗衫子,乌发简单挽成个髻,不簪金玉,发间只戴着那个珍珠花环。
目光莹洁,玉容雪明。
唐妈妈和冰心玉壶几个看着她, 不许她到园子里去玩耍, 至多放她到廊下晒晒太阳。
足不出屋, 她也想尽了法子玩, 剪彩纸作春胜春幡挂在花树上, 夜里又点挂起一溜小灯笼。
冰心说:“这要是夏天就逮些萤子来, 用薄纱笼住了挂起来能亮一夜。”
真娘摇头:“不可不可, 萤火之灯好看是好看,可萤子来这世上不过就活四五日,该让它们在湖上草上玩, 何苦逮住了做灯?”
就因这个, 夏日她连萤火虫簪子都不戴。
“净尘师太来了?”真娘说完就见阿容带着净尘师太又来给她摸脉瞧病, 刚要站起来迎接, 就见小虎子攀坐在她鞋面上。
真娘抬起脚又落下, 想让小虎子自己跳开, 可小虎子就是不肯走, 还一边咪呜一边甩尾巴尖。
真娘实在没法子, 只好把小虎子搂在怀中,对净尘师太道:“我失礼了。”
二人对坐把脉, 净尘师太摸完脉像,冲着朝华缓缓点头。
朝华心中大定,今年又挨过去了。
甘棠站在一边不住冲朝华眨眼,朝华走到外间,轻声甘棠问:“怎么?出了什么事?”
甘棠飞快说道:“夫人因着嫁妆银子的事,把管家事的事儿也给想起来了!”
真娘先时病着,精神不济,还没想到这一岔,今儿一早常管事来送银票时,她倏地想起来了!
她是三房主母,老夫人和大嫂都去了京城,她应该掌起家事来。
常老管事年老之后,三房的事就由常老管事的儿子常福接了手,自打夫人生病,常福已经十好几年没见过夫人的面了。
成了亲的男人,夫人不能管庶务,自然是屋里的女人来接手。
常福便一直都跟罗姨娘管着西院的事。
这会儿隔着帘子,真娘只看见常管事的囫囵影子,她记得三房的管事确实是姓常,原来也曾盘过三房的账,于是问他:“这是家里给姑娘预备的嫁妆银子?”
常管事只敢应是,隔着帘子不敢探究夫人,只是心中纳罕,难道夫人的病真的好了?
甘棠捧着盒子进屋,常管事只看见夫人手中抱着只背黄肚白的黄猫儿,一下一下撸着毛,模样与十年前比,不过略消瘦些。
甘棠挡住常管事的目光:“回夫人的话,这是家里早就拨出来的银子。铺子、田庄这些不算在里头,只是置办头面衣裳细软用的。”
真娘脑中,她才刚进门,自然要端起主母的架子,轻“嗯”了一声说:“知道了,你们俩核一核数罢。”
甘棠和冰心对起银票的数额来,每人清点两遍,才报给真娘:“数额没错。”
“先收起来,等会儿送到纪管事那里入账。”真娘吩咐完又对常管事道,“往后支出的每一项我都会让两边交接核实,采买上的事你们商量着办。”
“还有一万两也别送到我房里来了,交到账上去就是,纪管事会送单子来核对的。”
常福越听越心惊,只当夫人心头清明了,又行个礼:“是,夫人只管吩咐。”这才退出和心园。
常管事人一走,真娘微张着嘴问甘棠:“这就一万两了?过后还有?”
甘棠笑着点点头:“是,统共有两万两银子,置办完头面衣裳和零碎物件,留下的银子就当活钱。”
公中还会再给一笔,这一笔其实就是三房出的钱。
真娘一抚掌,喜笑颜开:“真不少,这可太好了。”她本来还在想,沈家的家底这样薄,等阿容真要出嫁时,她这个当嫂嫂的要再悄悄多给些添妆。
没想到容家给女儿的预备嫁妆钱这么宽裕,那就一点也不用委屈阿容,能替她把妆奁办得厚厚实实的。
这是朝华怎么也没想到的。
才刚过了继,就能把管家权也给拿回来。
廊下小琉璃铃铛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朝华明眸含笑:“让唐妈妈去报给父亲,告诉他,娘好得多了,再把娘想管家的事说一说。”
三房的主母要管三房的家,那是天公地道的事。
甘棠却忧心起来:“姑娘,那边捏了这些的权柄,岂肯就这么放手?”
“不肯才是好事。”
管家权越难要回来就越好,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扒不下她的画皮。
“不着急,除了公账,还有私产,给他们点时间,也好把这些年的亏空补一补。”
罗姨娘不管如何也会交一本看得过去的账上来,就算账本上揪不出错处来,只是交出管家权,就一下打断了她的脊梁骨。
朝华望着庭中春风吹动花树枝叶,胸膛不住起伏。
深吸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抬步迈进屋中,便听净尘师太对真娘道:“娘子已经好得多了,只是养身的汤药还得再服几日,把病根除去就好。”
真娘双手合什,诚心相谢:“多谢师太,等我病好,必亲手给师太做套僧衣。”
不光是做僧衣,真娘听说荐福寺中每个初一十五都有义诊,又想给荐福寺捐些香火医药银子。
她原来是闺阁女儿,手上能动用的只是月例银子,如今是正经的容三夫人了,又有嫁妆傍身,张口便道:“往后每月,我都给寺中添一百两银子的香火医药钱。”
净尘师太还以一礼:“阿弥陀佛。”
等送走了净尘师太,真娘拉朝华坐下:“我听唐妈妈说家里来了个男孩儿?”
朝华点头:“是来了男孩,族中亲戚的孩子,因没了父母,在咱们家寄住,想等你身子好了再带过来见你的。”
真娘来了兴致:“几岁了?来咱们家住多久?”
“才刚四岁,要是族里没人养他,那就养在咱们家了。”朝华伸手拿过桌上摆的绣箩,看见里面有个绣了一半的鞋面。
月白底子,几朵梅花。
她用指甲劈开丝线,给梅花绣上几点黄色花心:“但他年岁实在是太小了,见了人就叫娘。”
真娘听了刹时心软:“哎呀~真是可怜见的。”
“真要抱了他来也成,左右也没个消遣,可他要是叫你娘,怎么办?”朝华绣着梅花花蕊,借着劈丝看向真娘。
十年了,隔了十年,她终于又再见到她娘梳妇人发髻,越来越像她模糊记忆中娘亲的模样。
唐妈妈几人全都屏着息,就怕真娘不答应,那就得再想别的法子。
真娘痛快应声:“那有什么,他要是叫我就答应呗,哄孩子嘛。”
朝华指尖扣在鞋面上,状似漫不经心道:“这会儿也该用午膳了,就让唐妈妈把他抱过来罢,咱们一起用饭?”
“成啊,添两个小孩儿爱吃菜,他吃的多不多?”
亲戚家托付,就该让家中大人管着,阿容还没出嫁呢,哪能照顾孩子。
真娘觉得都是因她生了这场病,才把本该管着的事交给阿容,既然病好得多了,就得把家事拿起来。
“唐妈妈,你快去把孩子抱过来。”
“诶!”唐妈妈哑声重重点头,转身就往屋外去。
真娘看着唐妈妈的背影“扑哧”笑一声:“妈妈着什么急呀,慢点儿走。”还问朝华说,“唐妈妈是不是想她的小孙孙了?要不要给她放几天假?”
唐妈妈的小孙子今年都十八了,已经跟着纪叔跑船走货,这会儿正在泮水收茶叶呢。
“成啊。”朝华一口答应,把那幅月白缎绣梅花的鞋面比在真娘的脚上,“这个好,给你做双睡鞋穿。”
真娘咯咯直乐:“这是我做了想给你穿的。”
保哥儿来的时候,打扮得喜气洋洋,唐妈妈教了他好几天,抱进屋子时说:“坐在姐姐身边的就是娘。”
保哥儿早就不记得亲娘了,他亲生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便改嫁了。他跟着叔叔婶婶过活,自学会说话起,就没喊过娘。
听见唐妈妈教他,他只知道点头。
等进了屋子,保哥儿张不开嘴。
朝华攥着鞋面,缓缓叹口气:“保哥儿过来,到这儿玩。”
真娘也冲他招手,保哥儿从落地罩边一步一步走过去,他看看真娘,又看看榻上的小虎子。
真娘伸手抱起了保哥儿,把保哥儿放到熟睡的小虎子身边,轻声告诉他:“你轻轻摸,它要是喜欢你,就会舔你的。”
小虎子只认真娘,连朝华它也不亲近,感觉有人靠近,掀开眼皮瞧上一眼。
保哥儿伸出两根手指头,小虎子抬起头,对着保哥又嗅又闻,耳朵高高支起来,并不放松警惕的样子。
保哥儿轻之又轻的摸了摸小虎子的脑袋,摸一下就缩回去,再摸一下又缩回去。
两三回之后,一人一猫就算熟了,小虎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保哥儿的小手。
真娘笑起来,对朝华道:“是个好孩子。”没拽猫尾巴,没捏猫耳朵,轻手轻脚的,就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