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 第94章

作者:怀愫 标签: 豪门世家 宅斗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祖母要办的事,从来手起刀落,唯独一件事,开始没有做绝,就惹出后头这许多事来。

  朝华本待不问,可她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是余杭本地?”

  “是。”令舒点点头。

  是本地人家就好,容家在余杭百余年了,嫁在本地有娘家在,永秀的日子总不会难过的。

  令舒托着茶盏:“我听说祖母欲给五妹妹多备十箱妆奁。”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祖母给永秀的“补偿”。

  “你就不问问是谁家?”令舒自来知道三姐姐沉得住气,没想到她除了问个是不是本城人士,别的竟一概不问了。

  看她不问,令舒嗔她一眼:“是崇文书院叶山长家的小儿子。这个大媒还是韩山长夫人做的呢!”

  容老太太十分满意,她自知这个孙女儿不是当官太太的料,似她这样天真的,要是嫁到楚家梅家那样的人家中去,还不被人吃个干净。

  韩夫人一提,容老太太立刻点头,图的就是对方家世清白,人口简单。

  老太太的原话是:“我这个孙女养得天真,当不得宗妇的,反是读书人家最合适。”

  朝华默然,这门亲事比罗姨娘上蹿下跳了一圈找的都要更好。

  正是因为太好了,祖母才会这么早就发落罗姨娘。

  姐妹二人对坐无言时,乞巧会开始了。

  各位闺秀都齐聚在花厅内,纷纷拿出自己的绣品赠给余夫人,又一个挨一个的把自己带来的针投入水中验巧。

  女孩儿们都是相熟的,凑在一块也是为了好好玩闹。

  个个卷袖投针,有人的针浮起来,大家便齐声赞誉,有人的针没能浮起来,大家伙便打趣几句是不是近日偷懒。

  轮到朝华时,她的那根针半浮半沉,不上不下。

  几家姑娘看了都是一笑:“这算什么,这是得巧还是不得巧?”

  令舒道:“依我看,我三姐姐该得头名,这根针在材与不材之间,正合老庄之道!”

  大家笑成一堆,笑过之后又穿针赛巧。

  这回的头名还真是朝华,她眼准手稳,五彩丝线连穿七针,去岁的赢家梅姑娘输给朝华一针。

  梅姑娘惊诧:“往年你都慢好几针呢,怎么今年这样快?”

  最后是喜蛛应巧,这个就是赌运气的,外头买的小喜盒儿,一人开一个,谁的盒中蛛丝成网,谁就是赢家。

  梅姑娘和朝华开的都织成了网,但朝华那张网要更圆满。

  一众女孩都愿意把头名归给朝华。

  余知府夫人把预备好的乞巧会彩头取出来给朝华,盒盖一开,众女皆惊。

  是一对蛛蛛簪,金头金爪,整块红宝石作身,口吐金丝,在细足下密密成正圆。

  梅家姑娘“哎呀”出声:“早知是这样好的彩头,我就再争一争了!”

  还有几家闺秀附和她的话,大家都是嘴上这么说,人人皆知容朝华是为了什么婚事艰难,如今知府夫人乞巧会的头名彩头,,给了她才是无人会说个“不”字。

  余知府夫人笑看朝华一眼:“蜘蛛集,百事喜,是专给你添喜的。”

第80章 文星塔

  华枝春/怀愫

  今日七夕, 虽暑热未散,街市上也是热闹非凡。

  不分年老年少, 有情无情都在市集上买花灯,走鹊桥,赌喜蛛盒儿玩。

  西湖边更是岸无余舟,点一盏船灯泛舟湖上,在船篷下窥听银河鹊声。

  万松书院今日并不休沐,还有二十来日学子们就要下场科举,原来五日一休的, 现在几乎无人休了。

  松风清夜, 萤窗三更。

  人人桌前都摆有一只长竹筒, 一早一晚两回到膳堂去灌满苦茶, 饮上一口舌头都能给苦麻了。

  徐年说:“这煎的哪是茶啊?是黄连的根和我的命啊!”他一面埋怨一面猛灌下一口, 苦得直晃脑袋。

  就这还供不应求, 甲乙丙丁几个号房轮番抢茶, 一大清早茶刚出锅时,就得派几个身壮的去膳堂抢茶。

  沈聿便是那个起得早,身体壮的人。

  接连半月, 他们这一排六间学舍十二桶茶都是他一个人打回来的。楚六十分过意不去, 每天夜里都说:“明儿你早早叫我, 我起来陪你一道去。”

  沈聿总是答应, 可等楚六第二日醒转时, 他的那份茶已经摆在书桌上了。

  “楚兄, 你睡不足连半天课业都难坚持, 抢茶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就好。”

  楚六万分感动:“沈兄, 我必好好用功,怎么也不能堕了你的名头。”他如今且算是沈聿的半个学生了。

  往日大家伙都能沉心苦读, 今日七夕,就都有些神思不属。

  徐年捧着书在沈聿和楚六的学舍里蹭灯:“我听说年年七夕节,咱们书院的只要穿着院服到灯节上逛一逛,说不准就能被哪家的小娘子给瞧中。”

  楚六默然,去岁这个时候,他想法设法的想带三妹妹出门走鹊桥。

  三妹妹不答应,他只好送了一盏喜鹊灯,今年已然连灯都不能送了。

  想到这里,楚六抬头看沈聿还如老僧如入定一般,忍不住出言提醒:“沈兄,你与……你与容姑娘刚定亲,这是第一个七夕,你就不约她去看花灯?”

  沈聿自然想见,可他们俩约定过“来日方长”。

  他要是连考前这些日子都忍耐不住,又哪来的“来日方长”?

  是以七夕这日,只吩咐范老管事去容府送了灯笼和巧果盒,并没约朝华相见。

  他怕朝朝觉得他是个儿女情长,没有心志的人。

  徐年一拍腿:“是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你就真一点表示也没有?”

  沈聿屏息写下最后一字,将笔搁到笔山上,起身拂一拂衣袍:“明日你们俩自己去膳堂打茶。”

  说着迈步下山。

  只留徐年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怎么还着急呢,楚兄莫怕,我也起得早,我替你打茶。”

  楚六先是称谢,顿了顿方才轻声轻气道:“可是徐兄,你也抢不过乙号房的人呐。”

  ……

  离山脚越近就越是热闹,灯集上小贩们扛着长竹架子,竹架上挑满了花灯。

  男女老少磨肩擦踵,一路灯火如彤云,明月照婵娟。

  沈聿本以为同窗们都在苦读,举目一望,四周不仅有万松书院的学生,还有崇文书院诂经精舍的学子们,大家伙都趁七夕出来偷闲。

  刚走没两步,就有个小贩招呼沈聿:“秀才!买盏状元及第灯回去?”说着用长竹指指架子上的花灯。

  余杭学风浓厚,别的地方七夕节是情人灯卖得好,到了此地,情人灯和状元灯卖的一样好。

  沈聿昂首一瞧,竟还分文武两种状元灯,文状元提笔写春秋,武状元马上摇旌旗。

  他含笑摇了摇头:“不用。”

  小贩不肯放弃:“那您再瞧瞧旁的,您看看这文星塔怎么样?”

  大凡学风鼎盛之地,总建有文笔塔,文星塔,民人们称为状元塔。这些小灯笼扎成塔状,点燃灯身如祥光腾现,得甲第吉兆。

  沈聿依旧摇头,转身又去看竹架上别的花灯,卖的最好是荷花水灯,莲瓣上还能写姓名,取百年好合之意。

  在西湖边随水推出去的,繁光远缀。

  沈聿想起朝朝在她母亲生日那天放出的百盏河灯,和她跪在岸边祝祷的模样。

  他还没问,小贩便笑:“秀才公有心上人了?十文一盏,求个合美?”这样的花灯,也只有在节庆里才能卖得这么贵。

  一般买灯的总要饶两个钱,还到五文,小贩也肯卖。

  但沈聿一文钱也没还,从钱袋中摸出十文递到小贩手中,又取出随身带的行囊笔,在荷花瓣上工工整整写下了他和朝朝的姓名。

  小贩一面数钱一面恭喜:“是您的心上人罢?祝您早得明月。”

  沈聿收笔提灯,将要走时,对小贩道:“已是我未婚妻子了。”

  小贩先是一怔,后又笑起来,觉得这个秀才傻呆呆的,但他拱手恭喜:“那更得恭喜!恭喜秀才公得中状元,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

  沈聿听他这一长串的恭喜声,眉目含笑,捧着荷灯走到岸边,择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将荷灯远远的推了出去。

  直到这盏荷灯归于远灯,沈聿方才转身,回双茶巷子去。

  他人回来了,院中却没人在,白菘芦菔在这种日子出门玩乐倒是寻常事,怎么连范伯也不在?

  黄娘子一家正要出门,黄娘子提着盏花灯,她丈夫抱着女儿,瞧见沈聿站在门口,她“哎哟”了一声:“沈秀才怎么回来了?”

  “今儿家家都要到坊前拜月乞巧去,你家那两个小哥儿天刚晚就出门了。”

  沈聿看了眼门上挂的锁,虽无奈也只得回山上去,他……本想回来看看朝朝给他什么回礼的。

  黄娘子笑盈盈的摸出钥匙来:“给,你家里的钥匙,得亏在我这儿放了一把。”

  沈聿一揖道谢:“多谢黄娘子。”

  黄娘子乐着摆手:“邻里邻居的,帮帮手而已。”

  说完与相公女儿往巷口走去,远远还传来小女孩撒娇的声音:“爹!我要牛郎织女的小泥娃娃!”

  跟着是黄娘子的声音:“不许!年年买年年习!都搁不下了!”

  小女娃娇泣两声,女孩的爹不知说了什么,黄娘子无奈:“你啊,你就惯她罢。”

  沈聿手中握着钥匙,耳听得黄娘子越走越远,眼中笑意更深。

  也不知朝朝将来是个怎么样的娘亲,严厉还是慈和?

  沈聿推门进院,院中小桌上列着瓜果点心,屋中灯火全暗,他先去堂屋给父母画像点一根香。

  跟着回到自己屋中,刚点起火折,就见书桌上正摆着一只文星塔灯。

  样式要比街市上卖的更精细,画也更细致,点燃塔灯,纤毫毕现。

  这只灯就是朝朝的回礼。

  沈聿悬灯念人,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