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琼玉
这边白玉安回了院子,庭院里除了嗒嗒雨声再无别的声音。
主屋的窗口里燃着灯火,倒映出了两道影子,一大一小的坐在桌案上。
白玉安没发出声音,回过头又仰头往对面的阁楼上看去。
阁楼上依稀可见灯火,只是不知沈珏是否在里面。
又看向脚下被雨水打湿了的鞋面,白玉安提了提袍子,就去廊下拿了灯笼,垂下眼帘往后院走。
正值初春,后院草木已渐渐生了新芽,且白玉安也未打理过,走在青石路上,衣摆早已被扫过的树枝打湿。
空气中漫着泥土的潮湿气味和草木清新味道,虽衣上被打湿,这味道却叫人心里平静了。
走到后院门洞口,她瞧着心下默默,昨日还想着来封了,没想自己也要走进这里。
扒开了芭蕉叶,白玉安微微弓腰走了进去。
灯笼的光线在沉黑的夜幕里微不足道,也仅仅只能照亮脚下的一方地面而已。
白玉安举目望去,周遭都黑漆漆一片,只听得到风雨声。
抬头不远处阁楼上的灯光微弱,白玉安提着袍子往阁楼处走。
她记得那阁楼,上回与沈珏下棋便是在那处。
只是白玉安只顾着看向阁楼灯火,未注意脚下,一脚不注意被旁边花台绊倒,扑跪在了地上。
灯笼跟着滚落下去,在雨里不过几瞬便熄了。
白玉安跪在地上怔怔,手里的伞坠在身旁,雨水打在身上,脸上亦湿淋淋冰凉一片,不觉眼眶有些发红。
咬牙撑着膝盖起身,又去捡伞。
身上几乎已经湿了大半,衣摆被地面的水浸湿,竟有些发重。
只是此刻的白玉安已顾不得这些,只知道往前走。
阁楼处越来越近,灯笼挂在上面,也映亮了白玉安的脸。
周遭一个人都没有,连丫头都没。
这么大的院子,似乎也没有护院。
白玉安此刻没心思想太多,收了伞放在楼底,撑着扶手就往楼梯上走。
楼上依旧是空无一人,白玉安站在围栏上往四周看去,就连长松也没在。
难道沈珏没在这里。
白玉安看向面前亮着灯火的推门。
门内窥不见一丝身形,只能感受到里面的烛火摇晃。
白玉安看了看身上衣裳,又抖了抖衣袍下摆,才朝着里面轻声开口:“下官白玉安求见沈首辅。”
隔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回答,白玉安犹豫着要不要再开口时,里面就传来沈珏一声懒洋洋的声音。
“何事?”
第210章 请罪
刚才未听见沈珏声音时,白玉安心里头宁静,想着沈珏若知道了,自己坦然认罪便是。
但这会儿听见沈珏的声音后,她反而有些慌了起来。
到底有些不甘,十几年如一场梦。
她整理心情又朝着里面开口:“下官可能进去见沈首辅一面?”
里面便是一阵沉默。
站了半天也不见里面的沈珏再开口,显然是不愿见她的。
白玉安咬着唇,心里一紧,还是下了决心,伸出手去推开了面前推门。
推门推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后的沈珏。
屋内的沈珏身上穿着玄黑的交领袍衣,缎光流转在那衣上,头上冠发一丝不苟,正双腿交叠仰靠在交椅上,微微歪着身子看着手里的书,另一只手上若有若无的把玩着玉佛头。
眼眉间漫不经心,眼光也未曾往白玉安那边看去一眼,慵懒高华,贵不可攀。
白玉安脸色发白,看着沈珏这般模样,猜不透他心思。
她顿了下,撩开袍子下摆跪在地上,朝着沈珏就低下头道:“下官来请沈首辅恕罪。”
沈珏好似这才注意到了进来的白玉安,将手上的书随手放在膝盖上,就瞧向跪在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身上已被淋湿,一身白衣下摆不成样子,泥土落在上面,瞧着可怜。
又那本束得端方的发丝,此刻也三三两两的垂下,落在那颊边犹不自知,单薄肩膀早就垮了,微微弓着身,像是被雨水打弯了腰的琼枝。
沈珏又往白玉安脸上看去,虽是低着头看不甚明了,但那潮湿的脸颊,颤巍巍的睫毛,秀气挺翘的鼻梁,以及那依旧明艳的红痣,是瞧的清楚的。
即便人衣裳都湿了,乱糟糟端方的仪态不再,风雅依旧在的,仅仅凭着那一张脸,及那雅致的动作,白玉安无论怎样落魄,瞧起来都赏心悦目。
甚至于这般的白玉安更叫沈珏舒心。
能叫白玉安这般低三下四,倒是不容易。
沈珏的手指点在扶手上,一双冷薄眼看向白玉安,声音冷淡:“白大人是怎么进来的?”
白玉安一愣,没想沈珏第一句话开口,便是问这个。
手指紧了紧,她才道:“从沈首辅的后院进来的。”
沈珏便冷哼一声讽刺:“我当白大人多清高,不也是这般宵小之辈?”
沈珏这明摆着是公报私仇。
白玉安垂头低声道:“沈首辅不愿见下官,下官无奈之举,沈首辅恕罪。”
沈珏瞧着白玉安,这会儿倒是恭敬了。
他又淡淡挑眉:“白大人这会儿闯进我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白玉安便又躬身了一些:“下官来请沈首辅恕罪。”
沈珏冷笑:“白大人这是请的什么罪?”
白玉安便道:“沈首辅不愿见下官,定然是下官得罪了沈首辅,今日下官过来请罪。”
沈珏冷哼,这白玉安这时倒打起马虎来了。
她害怕得罪了他?
真算起来,早得罪了个干净。
他冷冷道:“抬起头来。”
白玉安一顿,随即抬头看向沈珏。
两人目光对上,沈珏从白玉安的眼里看到了惶惶,白玉安只从沈珏眼里看到了深不可测。
沈珏瞧着白玉安,目光冷清:“白大人既然来请罪,本官倒是好奇,白大人想怎样请罪?”
白玉安看沈珏这态度不明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确定沈珏到底知不知道。
她怔怔道:“沈首辅想要下官怎样请罪?”
沈珏便冷笑:“看来白大人还是不诚心,既不诚心,又何必来我这一趟?”
白玉安脸色白了白,看向沈珏:“下官今日来自然是诚心。”
“下官今日过来,便是将性命奉上来的,只求沈首辅能饶过家里人。”
说着白玉安弯腰在地上一叩:“下官自知犯了重罪,任凭处置,只是家里人无辜,求沈首辅能网开一面。”
那背脊压的很低,叩跪在地上,求人也是这般端正。
明明她能知道还有另一种方法的。
她就是不愿。
也是。
白玉安即便如此也不愿亲近他,心里也没有过别的心思。
倒是白玉安的脾性。
白玉安身下的地毯早已经被打湿,落下了深色的痕迹,沈珏淡淡瞧着地上的白玉安半晌。
看着她洁白光滑的后颈,看着那略显风流的腰际,那束在腰上的白色腰带,那落在地毯上的双鱼玉扣,那垂下来的顺滑柔软的长发。
此刻在沈珏的眼里,早已是别样风景。
懒懒的换了个姿势,沈珏淡淡道:“白大人不若先抬起头来说话?”
白玉安怔怔,还是听话的又抬了头。
她对上沈珏冷漠的眼睛,心里已跌倒谷底。
沈珏便看着白玉安挑眉:“白大人过来说话吧。”
白玉安一顿,看向沈珏,不明白沈珏这是何意。
沈珏见白玉安迟迟不动,腿往地上一放就站起了身,走到了白玉安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他微微躬身,一只手托住白玉安的下颌,让她仰着头看他。
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脸,满腹经纶的白玉安,一张脸也是生的顶顶好看。
芙蓉不及,皎如玉树。
此刻那双眼里的惶惶,也甚是赏心悦目。
不过也是善于骗人的骗子。
口口声声来请罪,却分毫不提何罪,到现在了还在试探他,瞒着他。
沈珏抿了唇:“白大人既来请罪,本官想看看白大人的诚心。”
“白大人可知?”
白玉安眼眸潮湿,脸颊上还落着水珠,白着脸看向沈珏:“沈首辅要下官怎样的诚心?”
“下官性命都在沈首辅手中,沈首辅还要多少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