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衔鱼
他从?未饮过?酒。
只因他看过?不少人,酒后?失态的荒唐模样,他向来追求人前?的完美,怎会允许自己沾染上一滴。
如今这屋内不见五指,屋外风雨大作?,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醉上一场又何?妨!
江淮之没有?去重新拨亮灯火,反而用力一抬手,将那?整杯酒都送入了口中。
“咳咳……”
饶是那?酒已然足够清了,想来也是宫女知他不饮酒的习惯特意送来的,却还是生生逼红了他的一双眼。
原来是这个味道。
真不好受。
可?他不肯放下,仰头又是一杯接一杯,仿佛饮得?多了喝得?乏了,就能将这杂乱无章的心绪通通忘掉一般。
淅沥的雨声渐渐听不分明了,适应了黑暗的眸子也一点?点?模糊下去,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下去点?灯,屋内却好像亮了,光晕中的身?影娇俏婀娜,冲他笑得?明媚又天真。
是柚儿啊。
她似乎不愿意过?来,只站在原处,兀自眨着她那?一双圆圆的大眼。
他从?没肯跟她说过?,她这样笑的时候,当真是可?爱极了。
他没说过?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好像他每日也很喜欢见到她,看着她胡闹也会打心底开心,她扯过?他衣袖的时候,围着他蹦跳的时候,被他乖乖摸着小脑袋的时候,他心里的弦总是松动了一次又一次。
他的确无意成?亲的。
若是当真有?心于此,他早早便应听从?家里安排,娶回一个母亲满意的世家贵女,琴瑟和?鸣生儿育女,再将家主的位置交到孩子的手上。
可?江家有?本领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只用一句血脉便否认了旁支兄弟们多年的努力,叫他们只能出去开学堂谋生,最后?还落得?一个江家桃李满园的好名声。
他想把机会给更多的人,却又恐自己当真走到那?一步,还是会顾念亲情落入世俗,如常人一般更希望自己的孩子拥有?这至高的权力与?财富。
他不想赌。
可?他记得?他说过?,符柚的出现,实在是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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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第?一天来崇文馆报道时,他说过?的话,当时的本意不过?是,他身?为太傅,既定的学生唯有?李乾景一个,却叫她持着圣旨横生了道枝节。
现在瞧来,横生的枝节,倒远远不止是一个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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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之苦笑着,一双被酒烈成?猩红的眼,瞧着那?光晕里的影子发愣。
那?酒一连饮至后?半夜,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早已转停了,滴滴答答的水声跃下屋檐,从?他院里栽满的竹子上滚落,恰好落在街头打更人微湿的锣上,发出闷闷的三声响。
第?三声落下,那?娇憨可?爱的小身?影,倏忽便跟着散了。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伸手去够,却从?高高的窗沿上径直摔了下去,坚硬的楠木地板砸得?他生疼,一地的酒壶碎片毫不客气地割了他满手的血。
被那?尖锐的刺痛唤醒,他终于明了自己的心意。
江家的事,他可?以为了她去赌。
只是……
初见之日的种种,在他眸间一道道划过?,竟是比那?割破的伤口还要疼上千倍百倍。
“我喝过?你的拜师茶。”
他哑着声音开口,颤抖得?几乎听不分明。
“要如何?对你说喜欢……”
-
天明了。
叽叽喳喳的鸟雀在枝头叫的欢快,江淮之在这万物复苏间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难以动弹。
手边是一片狼藉,指节间的血迹经过?一晚早已干涸,他从?冰凉的地板上硬生生将自己拖起来,倚在墙上喘了几大口气,才想起来昨夜竟是一场宿醉。
还不及他再多想什么,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太傅大人可?是醒了?”
昨夜为他送酒的宫女还未下值,听得?动静便过?来了。
“奴婢拿了清水和?小巾,还为大人准备了醒酒汤和?垫肚的糕点?。”
“放在外面吧。”
江淮之浑身?难受得?紧,连开口都有?些费劲。
“我自己来便好,多谢。”
“那?奴婢就放在门口了。”
小宫女将托盘小心翼翼放好。
“时辰有?些晚了,太子殿下已然在候课,奴婢斗胆请大人尽快。”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时节的卯时初,天是不该亮的。
何?其荒唐,竟误了课。
江淮之开门取了东西,将手脸都细细清洗过?,又饮下一碗醒酒汤,才终于觉得?好受些。
只是身?上这衣裳折腾了一宿已经皱得?不像样,还斑斑驳驳染了些手上的血迹,实是无法再穿,再找衣裳又恐耽搁时间,犹豫片刻,他掀开那?长盒盖,将符小娘子送的那?一身?米金色鹤伴闲云纹圆领袍换上了。
布料软软的很舒服,穿上也意外的合身?,想来早就去和?萦月旁敲侧击了他的身?量,又认认真真绣上了自己的标识,才肯送给他的。
江淮之轻轻抚过?领口那?只奇形怪状的柚子,不自觉温和?一笑,方大步出了门。
李乾景早早便在崇文馆候着了,只是平日里这会想都不用想都肯定是在趴着补觉,今日却一反常态,坐得?腰板直直的。
“抱歉,乾景。”
江淮之将门顺手带上,语气中带了些歉疚。
“昨日身?体不适,误了今早的课,让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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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酒了。”
少年一向欢脱活泼的语调此刻却是凭空消失,开口便是凉凉的,连站起来迎一下都没有?,依旧直直地在那?坐着。
“……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
李乾景看也没看他。
“这里是孤的东宫,只有?你把孤当个傻子。”
他今日说话夹枪带炮的很是反常,连极少用的自称都用上了。
江淮之不免停下正翻着书页的手,静静投过?去一眼。
“你从?来不喝酒,为什么昨日要了好几壶?”
他又问了。
江淮之微微垂眸。
“一时兴起。”
“孤说过?了,只有?你把孤当个傻子!”
李乾景罕见地发了脾气,桌上笔墨纸砚被重重砸到地上,噼里啪啦散得?满地都是。
“小柚子昨日说喜欢你,是不是?!”
江淮之依旧垂着眸,瞧着纸上的圣贤文章,良久方来了句。
“怎么了?”
“你们都把孤当傻子!”
手上的书册被人狠狠夺过?去甩到墙上,少年立在上首的座位前?怒目而视,几乎气到发疯。
“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的心意,我也是昨日才知道。”
与?之相反,江淮之却是意外得?平静。
“我拒绝她了。”
“你拒绝她?”
李乾景几乎要被气笑了。
“你拒绝她你喝什么酒啊?你拒绝她你告诉我你醉成?那?个样子给谁看啊?!”
他从?小到大都听他的话,从?未在他面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此刻却跟疯了一样,将手边的东西样样都砸得?稀碎。
“小柚子从?来就没正眼瞧过?我一眼。”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脯,仰着头死死盯着那?座上人。
“她朝你表白那?模样,我做梦都不敢想,我死了都不敢想!”
第30章
狠狠发泄一通,李乾景摔坐在地上,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知道小柚子不喜欢他,他也是个?欠儿楞登的性子,从小?到大都喜欢逗她玩惹她生气?,可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小?柚子会成?别人的。
如果他早一点收起这些她不喜欢的脾性,是不是就会好了?是不是都会好了?
是不是早已迎她凤冠霞帔,每日一睁眼就能看见她了?
他低吼一声,蜷缩在地上,像极了没人要的流浪小?狗。
江淮之却?仍是低头?捻着书页,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半点要去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