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衔鱼
“她烧得很烫。”
江淮之紧锁着眉,将随身带着的银钱包尽数递给了药童。
“有劳先生,可否破例为她医治?”
医者仁心,那药童没有半分犹豫,就将他们迎了进?来。
“你们先进?来,要宵禁了,我得赶紧先把门关了,要罚银子的。”
那少年嘱咐着,手脚麻利地落了锁。
“楼上还有房间,公子先把这位姑娘扶上去吧,我去喊我师父过来。”
“多谢。”
江淮之匆匆谢过,便低眸去哄身边的小娘子。
“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一会医师给你瞧了病开了药,就乖乖睡上一觉好不好?”
“好……”
符柚闷闷应了,瞧着很是难受。
“还可以走吗?”
他要担心坏了。
“房间在楼上,这里没有可以躺的地方。”
“……走不动了。”
她彻底没了力气,微哑的声音里委委屈屈的。
“抱抱我嘛。”
她仰着那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看向他,眸中水盈盈的,模糊了那一贯的清澈,瞧着可怜兮兮的,惹人心疼。
江淮之受不住她这样撒娇,耳根羞红,仿若滴血的扶桑花。
他其?实?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她,既无姻亲关系,有些事情就不该做得太越界,越是珍视她便越是该看重这礼数。
上一次抱她从大理寺牢狱里出来之时,便是事急从权,末了自觉歉疚,夜里还偷偷抄了好几道经文。
这一次呢。
……又是事急从权么。
他微微叹息一声,轻轻弯下腰,将那迷糊的小娘子温温柔柔打横抱了起来。
许是难受得紧了,那小娘子软趴趴的双臂胡乱一勾,恰恰好环住了他的脖颈。
“……不许胡闹。”
江淮之抱着她上楼,叹息一声。
“一会乖乖喝药,也不知有没有糖给你吃。”
“嗯……”
滚烫的小脑袋无意识地在他胸口处蹭了蹭。
“……”
他没了办法。
花白?胡子的老医师已经提着诊包过来了,他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将她轻轻平放在床上,落下床架上遮挡的纱幔,就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有劳老先生,这么晚了还要打扰您。”
江淮之拱手一礼,又朝帐里嘱咐着。
“柚儿,手要给先生看。”
一只白?皙的小臂,很听话地伸出来了。
老医师给姑娘家看过的病也不少,熟练地搭上诊纱,便操着浑厚的声音问了一嘴。
“公子是她什么人啊?”
“是她老师。”
“……是夫君。”
说什么呢?!
江淮之被她这大胆的答话惊得双手一颤,险些把掌心里刚晾好的热水打翻。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刚要开口斥她胡闹,那老医师反倒先说话了。
“那便听姑娘家说的吧,既是夫君,你也不用?避嫌了,在屋内稍坐下。”
“……”
江淮之唇角略一抽搐,为了不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只得顺着这台阶下了,低着头默默给她晾茶去。
老医师瞧得快,很快便起了身。
“这位姑娘昨日受了风寒,便有了发?热迹象,却并未好生用?药,休息也不够足,今日瞧着脉象又有多次急火攻心之兆,过度疲劳上火并旧疾未愈,发?热得便过于厉害了。”
“有劳先生。”
江淮之瞧着沉稳,眉目间却难掩万分忧心。
“可有大碍么?”
“老夫为她开上几服药,煎好了便送来,你让你家夫人喝了,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应有好转。”
“……多谢。”
他还是没太习惯这个称呼。
“事出紧急,在下并未随身携带多少银钱,若是不够,天亮了再取了送来,今夜便叨扰一晚了。”
“够了够了。”
老医师颤悠悠地抚抚花白?胡子,收拾东西便往外走了。
“瞧十个人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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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童很快将煎好的药送过来,他连哄带骗地盯着她一滴不剩喝干净,才肯将她胡乱拍打的小手放开。
“……喝个药,闹这么大动静。”
江淮之耳根的温度就没有下来过,他将药碗放去一旁,重重舒了口气。
她难受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还哼哼唧唧不肯喝药,小手还不自觉去拍那药碗,好几次都险些掀翻,害得他只得一只手摁住她不老实?的爪子,另一只手俯在她身前给她喂药。
折腾到?那碗见了底,二?更的鼓声都响彻帝京上空了。
……叫人听见了该作?何?想?。
好像欺负她了一般。
那小娘子尚且还不知道自己?行事有多荒唐,呜咽着。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苦嘛……真的苦……”
是那种清茶都冲不淡的苦,她哼唧着要糖他也无处去寻,药铺里自是也不可能备这种物什,只得生生把那苦药往里灌。
“好了,柚儿。”
江淮之取了她的香帕,坐在床沿上细细将她小脸上每一处泪痕都擦干净。
“今日太折腾了,听先生话,早些睡好不好?”
她有点不太愿意。
“那先生呢?”
“我就在这里。”
他语气温柔又好听,入耳很是安心。
“我不走的。”
短烛烧尽了几只,他没有刻意去添,只让这屋内自然而然暗下来。
符柚躺在软枕上,隔着昏暗药室内的一道月色,和着药香与雪松香,想?努力睁开眼?,去偷窥下眼?前人清逸俊朗的侧脸,却也是看不清楚。
一整日的哭闹其?实?早已叫她失了力气,只是心里拼了命地吊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昏倒,想?要把他救出来,想?要跟着他出东宫,想?要去治病,想?要和他再多说几句话……
如今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她,她心里的那口气,终于才算是卸下了。
那碗药里许是加了什么助眠安神?的东西,她只躺了一小会,就快要没了意识。
“那我睡啦……”
她迷迷糊糊呓语着。
“你真的不要走哦。”
可是她好像隐隐约约记得,他身上也是有伤的。
只是来不及再去细想?,一阵晕眩袭来,她终于跌入了梦境中。
长长的鸦睫细微地扇动着,也扇走了这药室内最后一分喧嚣。
江淮之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俯身将被角细细为她掖好,又将她鬓角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拨到?一旁,才总算安下心来。
他其?实?心里头也很乱。
就如同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给相府一个交代。
未出阁的娘子夜不归宿,这是何?等的大事,相府必然是要无视那宵禁,派人出来寻的。
可若是他眼?下传信过去,告知丞相柚儿在他这里,甚至与他深夜独处一室,简直是越描越黑,置柚儿的清誉于不顾。
他们两个如今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几乎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他必须要做。
小娘子笨笨傻傻的,又单纯又天真,好似亲口说上一句喜欢,就可以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