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寇药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听明?宝清轻声问:“六个月,可说孩子是怎么没的吗?”
“说是不小心从高处跌下去了。”
“高处?”
寇药抿着唇,说:“就是屋前的台阶,摆了些盆景,可能青苔蔓出
来了,地上太滑了。”
明?宝清沉默着闭了闭眼,替苗娘子落下一行长长的泪。
寇药走后,明?宝盈终于从明?宝清口中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她怔了一会,立刻问:“姐姐告诉严观了?”
“嗯,想问他?游郎君的一些事。”
“姐姐信得过他??”
明?宝清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斟酌道:“在?这件事上,他?起码保有?愧疚,就算不帮,应该也不会走漏风声。”
话说到这,其实已经很饱满了。
但明?宝盈道:“有?些人是可以?一边愧疚一边背叛的。”
明?宝清认真看着她,说:“那么这种人,总要先背叛他?自己。”
然后,她伸手揉了揉明?宝盈的发?,说:“是否是我从前看顾你太少,你有?些念头总是很消极。”
明?宝盈怔了怔,莫名有?些难过,说:“这是我的本性。”
“本性呐,”明?宝清轻轻眨了一下眼,说:“本性难改,那么你记得,至少阿姐不会背叛你。”
明?宝盈眼底的怅然被隆起的笑意推了出去,她抚着还带着余温的陶罐,说:“我也不会背叛阿姐。”
快到青槐乡的时?候,明?宝清忽然说:“毕竟是同窗,你与高家、褚家的小娘子不要弄得太僵,为林千衡太不值了。”
“谁为他?啊!”明?宝盈不满道:“姐姐不许对谁都那样好?,我吃味!”
明?宝清笑了一阵,又道:“那你与萧奇兰关系如何??”
“她?”明?宝盈想了想说:“一个月之中她有?半月都是不来的,可苏先生都不训斥她,就连温先生也是,她对此都视若无睹,不知是纵容,还是无视?”
纵容是喜欢,无视是漠然,截然不同。
明?宝清听出她口吻里的在?意,道:“怎么了?”
明?宝盈低着头说:“可要是我迟到,温先生就会罚我站着。”还打过一次手板。
“不知是严格,还是针对呢?”明?宝清补全了她想说的话。
严苛是在?意,针对是恶意,也是截然不同的。
“你自己觉得呢?应该只有?你最清楚吧。”
明?宝盈想了想,说:“是严格吧。”
明?宝清见她的目光从迟疑到坚定,笑了笑,问:“萧奇兰姓萧,她与皇家有?无关系?”
“姐姐怎么也问起这个问题来了?”明?宝盈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起初好?些人也玩笑过,揣测她为皇家远亲?不过也有?人说她是安王早年间荒唐后的私生女?。”
末了一句让明?宝清眉头一跳,苗娘子的事情还没愁完,她又替邵棠秋犯起了难。
还没等她愁多久,不远处道旁出现了一个背着小篓子的小郎君,驴车驶到近旁时?,游飞望了过来,笑道:“大姐姐,三姐姐你回?来了?”
明?宝盈笑道:“嗯,上次留下的十个字,练的怎么样?”
“唔,还,还可以?吧。”游飞强撑着说。
明?宝清扬了扬唇,温声问:“你从哪里回?来?”
“刚去十里乡卖完草绳回?来。”游飞笑了起来。
“那上后头坐吧。”明?宝清说。
“没几步路了,我走回?去好?了,三姐姐,我等会就去你们家,我还给小布头买了个泥哨呢。”
游飞举起手,一只泥巴烧成的小鸟就在?他?掌心里,长长的尾巴是哨嘴,粗糙又质朴。
“你等下自己给她,她一定高兴的。”明?宝清笑着说,心里的难过却要泛滥成灾了。
游飞只看见明?宝清对自己笑,只知道自己今天卖光了草绳,只知道自己给明?宝锦买了礼物。
小布头自生病以?来总是闷闷不乐的,小青鸟想让她开心。
等他?再攒一点?钱,就可以?买一根漂亮的红绳子,这样的话,这个泥哨就能让小布头戴上了。
虽然游飞好?累了,但还是高高兴兴跑回?家去了,小小的竹篓在?他?身后一颠一颠的,毫无烦恼的样子。
明?宝清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听见明?宝盈问:“他?不知道吗?”
“不知道。”
“应该告诉他?吧?”
许久,明?宝盈才听见明?宝清说:“是啊。”
她们瞒着方时?敏和方时?柔,是因?为方时?洁死了,但苗娘子还活着,游飞不可以?不知道。
第058章 小泥哨和银镯子
晨起, 屋里暖洋洋的。
老?苗姨总觉得有些难以相信,住在这乡野地方?,她的冬天居然能比在府里那些日子还暖和。
自家制炭, 当然是自家先暖透了, 就像屠夫总有肉吃。
炭火几乎终日不歇, 门?窗透着缝隙, 偶尔有风钻进?来,也只有面上一冷。
明宝盈早早出去了一趟,很?快又气呼呼回来, 背起一小篓炭又出去了。
老?苗姨站在草帘后抻了抻筋骨, 叫住了她。
明宝盈说?:“孟老?夫人的炭太劣了,我给她换些。”
她很?快去了,然后又听说?了一个更加过?分的消息。
原来黑大他们给孟老?夫人送过?明宝清烧的炭, 那些炭也进?了孟家, 只是没有进?东院, 而是被孟大一家子用掉了。
他们自称也给孟老?夫人送了炭的, 至于烟大易爆,那是炭的事,又不是他们的事。
这话, 是孟小郎说?的。
明宝盈气得与他争执起来, 却被他鄙夷地扫了一眼,说?:“听说?你?还日日在城中念书?简直不知所?谓, 你?念了书能做什么?做个账房都没人要?你?,还是早些嫁人得了。”
明宝盈怒道:“要?你?多事?”
孟小郎嗤了一声, 说?:“我哪有你?多事?现如今是谁在这说?三道四, 做长?舌妇?你?啊你?,趁着还有人肯要?就嫁了吧。等熬得年岁大了, 就卖不了几个钱了。”
他说?话真是难听极了,明宝盈瞧着他,冷声道:“蠢货,以为说?了这些,能吓得我战战兢兢?嫁人?卖钱?你?这井底之?蛙也就知道拿这种事情来贬损我。知道你?小叔叔都在边关?做些什么?人家忙的是家国大业,你?呢?无用粪蛆!”
“我呸!他一个屁大的参军有什么用!?鞍前马后的料。”这下,轮到孟小郎绷不住了。
明宝盈冷笑道:“那人家好歹也是鞍前马后,你?呢?你?连驴屁都吃不着!”
孟小郎从西?院里冲出来,要?来打明宝盈,这时从外头又突然进?来一个人,做出一副英雄救美的样子来,拦在她身前。
嘴里说?着,怎么能跟女?娘动手?乡里乡亲云云。
明宝盈什么话都没有,转身去孟老?夫人院里了。
卫小郎往身后一看,人都没了,孟小郎嗤一声,撞一撞他的肩头,说?:“真他娘的不识好歹,你?还耐着性子哄她,人家在城里念书,日日坐驴车,怎么可能会?嫁你??省省吧。”
卫小郎哂笑道:“入赘也行啊。”
“你?个没骨气的。”孟小郎扫了他一眼,皱眉看着东院的方?向。
孟老?夫人像一只破船,看着都快烂了,缝缝补补,敲敲打打,居然还能载人。
什么叫老?不死,这就叫老?不死!
明宝盈换了孟老?夫人屋里的炭火,看着丫头给她喂了参汤,柔声道:“现在就写吗?”
孟老?夫人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你?就说?,我不用他回来,但,一定要?他在陇右纳一房妾,若有合适的女?娘,娶了也可以。延绵子嗣毕竟是头等大事,否则我们这一房,终究是要?为他人做嫁衣裳的。若是在陇右没有可心的人,我,我就把小草给他送过?去给他,怀上了,再回来,我,我总要?有些指望吧?”
明宝盈觉得孟容川可以说?素不相识,但书信偏偏又令她二人相谈多次,字里行间的意识渐渐汇聚,再加上明真瑄、方?时敏信里偶尔提到的孟容川,她对?这个人隐约有些了解,她直觉对?方?应该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可看着病容倦怠的孟老?夫人,明宝盈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孟老?夫人已经说?得很?客
气了,她可以更过?分地指责孟容川不孝,戳他的脊梁,但她没有,她知道儿子的志气,并且愿意成全,可她也想守住根脉。
这一封信,明宝盈光是措辞就想了很?久,终于写好的时候她抬起眼,对?上孟老?夫人歉疚的眼神。
她苦笑了一下,说?:“为难你?了吧?让你?一个小女?娘来写这种事情。文先生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明宝盈摇了下头,轻道:“我听母亲说?,文先生阿娘的身子很?是不好了。”
“唉。”孟老?夫人病中多忧,伤感?至极,说?:“人都是要?死的。”
“明天是腊八了。”明宝盈心中一坠,强笑道:“我给您送腊八粥来。”
“那我可等着吃呢。”孟老?夫人打起了一点精神。
明宝盈出门?的时候,卫小郎还在等她。
也许是近来都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她心情很?不好。
对?着在意的人时,她尚且可以做到温柔和煦,但看着卫小郎的笑脸,明宝盈心里腾升起一股厌烦——他这张脸就令她不快,即便明宝盈知道卫小郎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卫二嫂受奚落时,他会?出声,不过?一两句,但要?他帮手,他又视若无睹。
明宝盈受刁难时,他会?阻止,不过?转瞬间,他又与刁难她的人嘻嘻哈哈。
他只是很?庸常。
明宝盈像是没看见他般走掉了,卫小郎急忙追上,摊开帕子,露出一个灰扑扑的银镯子来。
“这是我娘的嫁妆。”他有些自得说?,彰显着备受宠爱的幼子所?拥有的特权。
明宝盈瞟了一眼,不知为什么就想到游飞送明宝锦的小泥哨。
那一根根草绳攒起来的小泥哨,比这老?娘压箱底的银镯子要?好得多。
“我不喜欢,不喜欢这镯子,不喜欢你?,这种事情,不要再做。”明宝盈简明扼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