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明宝清从未细想?过严观样貌如何,但此时,因为严观不?明缘故的停留,她静观其变的同时,在这片剪影上摹画起他的五官来。
“要不?要吃粥?”半晌,严观叩了叩门后问,算是给了一个缘由。
明宝清摇头?后才意识到他看不?见,出声道:“不?要,你没吃饱吗?”
“吃饱了,我就是一问,樊老头?的粥煮的不?错,夜里倒可以吃一碗白粥,配菜也很多。辣螺肉、酥炸鱼,还有酱瓜、醋花生。”
说的太多了,显得很拙劣,于是严观住了口?。
明宝清不?再做声,后踱着往床边退去。
严观亦缓步离去,路过前窗时,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转首看了一眼,目光透过竖裂开的窗纸破口?,隐约见到她立在床前,正在褪衫。
女娘柔美而修长?的体态没在昏暗里,因为动作?才有细微的浮现,像是涌动的水波和风拂过的柳叶,但严观感受到的却是狂浪和鞭打。
猛然隆起的异状让严观寸步难行,但他必须走了,否则就不?是无意一瞥而是存心窥伺。
每一步的磨蹭都令严观备受情欲汹涌的折磨,他乱了气息,几乎要将刀鞘握裂。
原来今夜,本就注定无眠。
第073章 火药
次日, 严观抽空回了趟家,他?在廨舍住的时候比在家还?多,所以吴叔早就习惯了, 见他?这个时辰回来反而惊喜。
“那小子?呢?”严观问?。
“小飞啊。”吴叔口吻慈爱, 说:“吃过饭洗了碗也?待不住, 说是出去转一圈就回来。这孩子?真懂事, 非要跟我一起做饭洗衣,麻利得?很?,昨晚上我让他?睡阿季那间屋子?了, 阿活那小子?前才回来睡了一觉, 那席子?就臭了!我正晒呢。”
严宅里静悄悄的,外?院乍一看规整单调,可进了几步就见松树盘绕, 廊下花卉各异, 一推开内院更是陷入花海, 红粉白黄, 在风中摇摇摆摆。
前头行商落脚的旅店一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贴近严宅的这一面是旅店连带的货仓, 所以并不吵闹。
严观在外?头吃了才回来的, 没有麻烦吴叔再做,只是回来沐浴, 换身衣服。
游飞也?没有走远,严观满身水汽走出来时, 他?正在吴叔跟前一板一眼地打拳。
吴叔是有功夫底子?的, 虽是年迈又有伤痛,但指点起游飞来绰绰有余。
严观等他?打完这一套拳后, 看着吴叔去灶上提茶了,才问?:“方才去哪里了?”
“沿街走了一圈,然后在大同?旅店门口看了一会骆驼。”游飞也?看着严观,一双眼睛还?是那样乌溜溜的,但又沉静了很?多,“我没去邵府,昨晚上来的路上没有去,今天也?没有去。”
但他?想邵阶平死的心,一刻也?没有停止。
严观缓步走下去,走到庭中,游飞站在他?的影子?里,听他?说:“同?归于尽是下策,是实在没有法?子?了。只要还?有机会,都要留住自己命,要知道,你活着,对于你的仇人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尤其对于邵阶平那种人而言。”
游飞仰着脸看着严观,他?说这番话时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语调也?没有丝毫颤动。
但游飞知道严观也?是在说自己,说那个曾经力弱痛苦,只能
被?迫蛰伏的少年。
他?昨夜住在严宅,与吴叔一道吃饭纳凉,老?人家就缺个人说说话。
说起严观的几个兄弟,说起这宅子?原先的主人——已然病故的老?严帅。
游飞只是安静地听着,什?么都没有问?,但他?揣测那位老?严帅应该不是严观的生父,若是生父,报仇的事情怎么也?该是老?子?先上。
“吴叔年轻时拳脚功夫扎实,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跟他?练,我晚上会回来。”严观交代了几句,就出门回官署了。
游飞送他?到门口,忽问?:“大姐姐回去了吗?”
严观脚步微顿,说:“应该是去找明三娘了,明日正好放旬假,晚些时候一起接她回去。”
“您房里的书我可以看吗?”游飞又问?。
严帅闻言转过身,说:“我房里的书不要动,去书房看。”
游飞眨眨眼,说:“嗯,我指的就是书房,您房里我没有进去过。”
严观点了点头,说:“书房里的书里随你看,书房里的刀剑匕首都是开锋的,你拿下来看的时候,小心些,想耍的话去找吴叔。”
“诶。”游飞笑了起来,关上宅门进去了。
严观走了几步,于事无补地摇了摇脑袋,想把那一片柔美的影子?暂时地从脑子?里清出去,但越是这样,她越像是烙在了脑子?里,甚至还?猖狂地寸寸清晰起来。
他?想起天亮时自己靠在柱上假寐,听见她的脚步声轻轻传来,觉察到她走近、站定、俯身,轻轻拍他?的肩头。
严观慢慢睁开眼,见明宝清展颜一笑,说:“果然是没睡。”
他?不知道明宝清是怎么发现的,他?假寐时身子?都是放松的,只有神思是清醒的。
明宝清见他?呆呆的,笑容更深了几分,道:“如今骗不过我了。”
她的这个笑容驱之不散,严观根本无可奈何。
明宝清不知自己在严观脑海里如此?肆意妄为,就算知道,她也?只会称自己无辜。
小驴车停在树阴下,明宝清靠在车上,正在看自己装订的一本手札。
手札上画满了形形色色的器械工具,一一注明尺寸用处等细则。
因为明宝清时常翻看,所以册子?的纸张柔韧微潮,都有些卷边了。
正当她看得?仔细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硝烟味,是从紫薇书苑里冒出来的。
门口的守卫连动都没有动,似乎是见怪不怪了。
明宝清也?听明宝盈说过,说她们的道学课上会教她们配火.药。
关于火.药,明宝清不是太熟悉,从前过年过节,府上会买一种鞭炮,就是火.药加些小石子用纸一包,炸起来要比烧竹节响亮很多。
但明宝盈说不同的配比会让火.药的效果有很?大不同?,灌在竹节里封好,有些火.药可以炸更大,有些却只是让竹节蹦出了更远。
“阿姐!”明宝盈提着书箱走出来的时候,那股硝烟味就更重了,衣服、头发丝上全都是。
这门课学的人不多,肯捣腾火.药的更是少之又少,明宝盈一贯搭档的竟都是秦五娘。
她们一个胆大,一个心细,虽是火.药这种易燃的东西,但都没有出过岔子?。
“五娘是觉得?这火.药上也?许有买卖可以做。”明宝盈说。
明宝清问?:“那你呢?”
明宝盈想了一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教我们配火.药的女?冠先前一直佩戴着帏帽,这两日天热,与我们也?熟悉了,她就把帏帽摘了,露出肌肤近半都有火烧痕迹。近来我听同?窗议论,才知道她就是许多年前在夫家宗祠里放火的那位李娘子?。”
“她没死吗?”明宝清还?是从岑嫣柔口中知道这位李娘子?的,岑嫣柔当初说她是因为夫家苛待,忍无可忍才这样做的,但外?界流传的,都说她是疯子?。
“她口齿清晰,目光有神,怎么会是疯子??”明宝盈想起她那些烧伤,微微蹙眉说:“秦五娘询问?我李娘子?身世时被?她听见了,李娘子?立在我们身后直言,‘当初若有火.药这东西,我用薄纸搓捻成线,配以火油,大可将那祠堂烧透!也?有足够的时间出来,远不至于将自己弄成这般!”
明宝清屏息听着,又叹了一口气?,说:“这话真是狂悖,但……
她心里竟有点说不出口的惋惜,惋惜未能如李娘子?所愿。
“很?多人都听见李娘子?的话了,次日她的道学课就少了近半的人。高小娘子?说她火烧祠堂本就大逆不道,还?敢这般宣之于口,简直荒谬。褚小娘子?又说她那话有教唆的意味,有违师德。”
明宝盈说到这,似乎也?很?纠结,咬着唇不说话了。
“那秦小娘子?怎么说的?”明宝清忽问?。
明宝盈未语先笑,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说:“她在李娘子?说完那话之后当即拍手道‘对啊!先生冰雪聪明,只是生不逢时罢了,不过现下已跳出牢笼,更能无拘无束了’。”
这话虽是为了讨好李娘子?的,但也?难为秦五娘能反映得?过来,且说得?出口!
明宝清惊讶,随即笑道:“商户家的孩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并不是看轻了秦五娘,反而是觉得?有趣。
“但就因为这句话,她之前死乞白赖贴出来的一点交情都散了大半,很?多人觉得?她商贾出身,没有仁信礼义之心,甚至说她不堪。”明宝盈似乎是微微偏向秦五娘的,说这话时语气?有点不忿。
“不堪一词,未免太严重了些。”明宝清不赞同?。
明宝盈点点头,说:“其实她们是不满李先生,但又因为她是师长,不好直言,所以迁怒秦五娘。”
其实这行为,其实才叫不堪。
“那你呢?”明宝清又问?了一遍。
一路上清风相送,明宝盈身上的硝烟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她说:“我总觉得?李先生教我们配火.药,怎么说呢,更有点像是在教我们一门,一门武艺?她第一堂课就用火.药把一根箭冲到半空中了。她留下的第一份功课,是让我们集思广益,想法?子?将这枚箭弄足够引人注目的声响和?火焰来。若有此?种东西能大量制作,行军之人皆配备,那么阿兄和?三娘他?们在外?,想要给主营报信就只消一根填装了火.药的箭。所以我觉得?火.药这东西值得?钻研一二,不管别人怎么看。”
听到这些话的,除了清风和?阳光之外?,就只有明宝清了。
但她却没有对此?说什?么,而是自语了一句,“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朝堂之上的圣人她们接触不到,百姓口中又多是些风流韵事,只有紫薇书苑像是圣人的一次吐息,仿佛能顺着这次吐息而窥见她的肺腑。
回到家中时,老?苗姨正在打水。因为井水浅了很?多,所以打水也?费劲很?多。
明宝清和?明宝盈连忙去帮她,一道把厨房的水缸装满,方便取用。
“云和?里的里长成日拢着一帮人去乡长那里诉苦,埋怨邵家那水车从来都不停,沟渠里都是满水,田里的稻子?甚至用不掉,但还?是不肯停。原本咱们没搭过水车,不懂这水车只要把闸门一关就能停,如今知道了,庄子?上的人还?用‘关不了’之类的话来搪塞云和?里的里长,他?哪里还?会受蒙骗呢?这话说不通,庄子?上那些人就耍起无赖来,不肯认这上游的碾硙与下游的泥沙有关,反说云和?里那些人无理取闹,就今儿去的这一趟,竟叫人给打了出来,云和?里的里长脑袋上还?挨了一下,都见血了。”
老?苗姨说着戳戳自己的脑门,见明宝清和?明宝盈两人彼此?看看,又一齐来看她,问?:“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我瞧他?们一个个都怒得?红了眼,这口气?难咽啊。这几日再不下一场大雨,一亩的稻子?只能出半亩的量了。”老?苗姨摇摇头。
明宝清抬头看了看天,碧空万里无云,她不用游老?丈教她的那些法?子?也?能看得?出来,这几日必定无雨。
这时,蓝盼晓从外?头走了进来,笑道:“三娘回来
了。”
明宝盈点点头,笑道:“母亲。”
明宝清看着她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一声‘母亲’竟有些叫不出口了,觉得?不像个称呼,反而像个枷锁,只问?:“文先生还?好吗?”
蓝盼晓挽了挽自己耳畔的一缕碎发,脸颊微红,唇瓣鲜妍。
“好多了,约莫是赶路回来也?没好好歇歇,又马不停蹄地办了学堂,身子?有些吃不住,我叫他?多歇几日。”
说罢,她有些匆忙地进了屋,像是因为气?色过于好而感到羞耻了。
明宝盈看着她的背影眨眨眼,正要说什?么,却听明宝清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那种薄纸火.药搓捻而成的引线,你会做吗?”
第074章 酸梅排骨和凉拌鲜豆皮
明宝盈每月回?来, 孟家是一定要去?的。
孟家其实是个富农底子,比寻常百姓要好?得多,但绝没有能摆阔的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