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潘金莲 第20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不了,吃多了怕胖。”她又笑说:“自从他大哥大嫂到杭州赴任,家里好些日子没这样热闹过了。”

  西屏吃完漱了口过来,伴她在榻上坐着吃茶,因问:“上回付家大嫂送她生日的请客贴,是什么日子啊,我当时也没留意看。”

  “就是大后天,礼我都预备下了,届时你们过去,替我恭贺她两句也就是了。姜三爷也一道去,是鲁大人的亲外甥女,就在鲁大人府上,你也热闹热闹去。”

  西屏道:“那我也预备一份礼,只是不知送她什么好。”

  顾儿嗔笑,“家里现成的缎子,你挑一匹包了送给她不就是了?何必费心。我看那个人办生日酒也不为收礼,只为出风头。”说着又够胳膊去打时修,“你可得去啊!好好和七姐说两句话。”

  时修这回倒没驳,满口应下,“我自然是要去的。”说着丢下碗,“你们在这里吃茶,我去找爹说话。”

  就着顾儿打来的那只灯笼,点到那边院去,见他爹在卧房榻上坐着,歪靠在炕桌上,一面泡脚,一面就着炕桌上一盏昏灯在看书。他便趁手在旁边长案上又点了一盏灯端来,“灯太暗,仔细把爹的眼睛看花了。”

  姚淳略微拿开书,将笑不笑地瞅他一眼,目光又落回书上,“随便翻一翻,不是认真看。你娘说过去给你们张罗晚饭,怎么还没过来?”

  时修在那端坐下,“她在我屋里和六姨说话,一会才回来。”

  “那桩案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发现了?”

  “爹怎么知道?”

  “不是要紧,你也不会晚饭不吃先跑出去。”说着瞪他一眼,“还带着你姨妈,还有人家姜南台。”

  时修腆着脸笑,“到底是爹明察秋毫。”

  姚淳懒得看他,慢条条翻一页书,“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

  “说求也谈不上,只是有件事要知会爹一声,免得真查出什么来,爹这里恐怕会有点为难。”语毕默了默,目光幽沉下去,把一边嘴角斜斜地笑起来,“这案子的凶手,大概是鲁大人家的人口。”

  姚淳脸色微变,也端得凝重几分,把书丢在炕桌上,“有什么证据?”

  时修便将脚印的事说给他听,他听后锁起眉头,“你这可算不得什么铁证,人家随便编个什么话也能推诿过去。不行,没有铁证,你不能轻易带着差役去查一个七品县令的府宅,稍有差池,他一本疏上奏朝廷,你反而要落个不是。鲁大人虽只是个县令,可你看他做官做得疏散懒惰,以为他背后没人?”

  “爹是怕被小人借机弹劾?”

  姚淳蔑笑道:“我怕什么?我虽没什么丰功伟绩,可这些年的扬州府台做下来,也算为朝廷立下点汗马功劳,不是什么祸国殃民谋逆结党之事,朝廷不会轻易革我的职罢我的官,我凭的是自己的骨气和本事。”

  “那爹就是怕得罪了人,不好高升。”

  怄得姚淳一吹胡子,捶了下桌子,“我是怕你年轻气盛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时修也轻蔑一笑,“姓鲁的算什么虎?”

  “你看你看,一贯是这猖狂样!”

  时修忙敛了嬉皮笑脸,郑重道:“爹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没有证据,别说他是做官的,就是平头百姓家里我也不会轻易拿人。我是来知会爹,过两日他府中摆席,也请了我,我不过是想趁这时机在他府上暗暗走动查访。”

  姚淳脸色总算转得好看些,“既如此,我不拦你,只是你要有分寸,没有铁证如山,就不要轻易得罪人。毕竟同朝为官,又在一乡任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时修赶忙答应,又起身作揖,告退出去。回到房里来,她娘还在那小饭厅的榻上和西屏说话,不知说的什么,两个身子凑在那炕桌上,叽叽嘻嘻地笑个不住。

  留心一听,竟然是在说他头回和人家小姐相看的事。那姑娘原是通判大人家的大小姐,二人正儿八经相看那日,赶上时修正在复核仪真县一桩人命案子,因有个疑惑想不明白,便将死者身上一枚嵌红宝石的金戒指带回家来,进门时还举在手上看。

  那小姐与时修却是老早就认得的,此番相看,不过是两家才有要议亲的意思。因此那小姐和时修也不大避讳,看见时修手上拿着女人戴的戒指,兹当是送她的,便走去将那枚戒指劈手夺来看,“这戒指倒打得别致,不知是哪家金铺的手艺,修二哥哥,可是送我的?”

  时修见东西给人抢走,心下就有几分不悦,睨她一眼,反剪着手若无其事地道:“你要是喜欢,可以去问它的主人买过来,不过,嘶——就怕人家不能答应。”

  小姐听出不是他买来送她的,有些不高兴,把戒指紧攥在手里道:“它的主人是谁?我出得起价钱,还怕她不肯卖?”

  他忽然斜着一边嘴角笑起来,“她就是有心答应,恐怕也说不出口。”

  “怎的,她是个哑巴?”

  “那倒不是——她是具女尸,这是从尸体手上扒下来的。”

  登时吓得那小姐魂飞魄散,忙把戒指摔在地上。后来回去,非但打消了想嫁时修的念头,还逢人就细数时修诸多毛病,当然多半是她怀恨在心后的夸大其词。

  顾儿一面讲,一面笑,“我看也不算人家冤枉他,把死人的东西拿去吓唬人家姑娘,不恨他恨谁?亏得通判大人和他一个衙门里做官,晓得他的脾气,知道他不是存心,所以才没计较。”

  西屏心道,他八成就是存心的,何至于呆到那地步?

  恰好看见时修走进来,她打趣似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上扫下,看得他发窘。

  顾儿见他回来,也说要回房去了,她自己带了个丫头来,因见西屏没带丫头,便嘱咐时修,“你送你姨妈回房去,多打只灯笼,不要学你老子,舍不得灯油钱。”

  临走又去弯着腰到处招呼那只猫,“三姑娘,三姑娘?娘要回去了,你不出来送送?”

  那猫也不知躲到了哪里,反正黑漆漆的也不容易看见,西屏只在后面跟着笑,将她送到廊庑底下。

  回过头来时,时修一手提了三只灯笼出来,特地往她眼跟前一送,歪理歪气地道:“瞧,够不够亮堂?保证摔不着您。”

第28章 那个杂物间。

  灯笼里罩是白绢纱糊的, 外头还有个竹编的圆筒套着,三个灯笼凑在一处,像三个人并头搭脑凑在一处瞧热闹, 促狭滑稽。

  西屏拿了一只过来自己提着,还想着方才和顾儿在屋里说话时的情形。顾儿滔滔不绝讲了他们兄弟好些小时候的趣事,和她印象中一样, 他大哥要内敛敦厚得多, 有时候不免要吃时修一点暗亏。

  顾儿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与窗外哪里的蛙虫声,并作了一片祥和温存, 哪怕时过境迁, 也使人醉意绵绵地眷恋。

  时修睐眼看她的脸, 那半黄的脸上有笑的余韵,看得人一颗心情不自禁地软化了。他怕她忽然不见了似的, 并着她走近了一点,“您和我娘在屋里聊什么?”

  “说些从前的事。”西屏也睐着眼瞅他, “我记得你小时候欺负你大哥老实, 把你外祖父给他的零钱还哄骗了去。”

  “那怎能叫哄骗呢, 是大哥自己要和我打赌。”

  “赌的什么?”

  那时他偷么把一点泥抹在她裙子上, 赌她发现了会不会哭。他赌她会哭,他大哥说何至于,最后果然看见她提着裙子在园子里淌眼抹泪。

  他没敢说给她听, 只是衔起下嘴皮子在旁边笑。

  西屏懒得追问,免得问出来惹自己生气, 便翻了记白眼,“鬼鬼祟祟的, 能是什么好事?灯笼拿来,不要你送了!”

  说着劈手将灯笼全部抢了去。时修追着问:“真不要我送?”

  她不理睬, 昂首挺胸地朝前头走,他只得在后头喊:“您好歹也给我留个亮啊!”

  见她脚不逗留,头也不肯回,也不搭话,他便把手闲适地反剪起来,刻意扬高了吊门,“那许玲珑——”

  果然就见她提着三个灯笼兔子似的急忙蹦回来,仰着一副凶巴巴的面孔朝他吼:“夜半三更的,你说什么许玲珑?!”

  然而她再凶看起来也不至于能吓唬到他,不过怕她打他,他把身子向后微微仰过去,吭吭笑两声,“还要我送么?”

  她瘪着嘴恨他一眼,只得把灯笼挑杆又塞回他手上。

  次日午间,顾儿因怕西屏费心张罗给那付家婴娘的礼,便不歇中觉,在库里挑了粉色蜀锦抱来。说是姚淳有一年上京述职,皇上亲赏的,一直放在库里没舍得用。

  西屏一壁把圆案上搁的一只扁匣子拍拍,一壁绕案过来,“家里都舍不得用,又送去给旁人做什么?留着裁衣裳好了,我这里业已打点好一份礼了。”

  “家里谁用这颜色裁衣裳?除了我,都是男人。”

  “给大奶奶留着。”

  “你不知道她,她不爱这类粉粉嫩嫩的颜色。”不过顾儿转头一想,也罢,这样好的缎子白给了那婴娘,是有些不上算,便歪着脑袋看那案上的匣子,“你预备的什么?拿来我瞧瞧。”

  西屏拿到炕桌上来,是一柄缂丝梅形纨扇,双面绣的扇面,蝶戏百花。顾儿举起来看,“唷,绣工真精细,料子也是顶好。”

  西屏吐了吐舌,“想是丫头给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放在箱笼里的,倒是把新扇子,不过我嫌太花,不喜欢,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送她好了。”

  “你们姜家实在有钱,这样的扇子可不是寻常人使得起的。”

  那如眉端着茶进来听见,笑着走来道:“再有钱也不能随便拿这样的扇子送人啊,是我们奶奶大方。”说着睇一眼西屏,“我们奶奶惯来这样,在家不管账,心里对钱也没个数,手里也是宽进宽出的。”

  顾儿细听她的口气,仿佛是有些埋怨的意思。西屏自然更能听得出来,当着顾儿的面,却不教训她,只说:“钱这东西,不就是今日赚明日花嚜,难道当命似的守着呀? ”

  顾儿吊起一双微冷的笑眼,打量着如眉,“做主子的手上宽进宽出,就是你们做丫头的福气,该高兴才是啊。有些人家的丫头,一年忙到头,除了那几个月钱,得不着主子的赏,那才要哭呢。”

  如眉尴尴尬尬应了两声,转头出去了。

  顾儿立刻板住脸,“这丫头怎么一点不懂规矩?倒抱怨起你做主子的不是来了。”

  西屏微笑着抿茶,还是那.话,“她原是我们二爷收用过的人,阖家都当她是半个主子。”

  “怪道呢,原来是个做姨娘的。那怎的姜家放着别的丫头不调遣,又叫她辛辛苦苦地追到这里来?她该在家做她的半个主子嘛!”

  “她聪明能干嚜。”西屏抿嘴笑着,目光幽冷的湾在眼睛里,不知是褒是贬。

  一转脸她摇摇手,表示不去说那些,笑咯咯起身来拉顾儿,“正好姐姐来了,帮我挑拣身鲜亮点的衣裳,后日到鲁家去好穿,免得我穿常穿的这些颜色,不像是去人家贺寿,倒像去吊丧。”

  顾儿眼力果然不错,替西屏拣了一件琥珀色长衫,下头是茶色熟罗裙子,难得她肯穿这样有颜色的衣裳,这日一早走到门前来,时修与南台的眼睛便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

  预备了软轿给她坐,时修与南台皆是骑马,也带着丫头小厮,摆足了官宦人家的款。及至鲁家门前一看,也不知哪里来那些车轿,那排场不像是来给婴娘贺生日的,倒像是来恭贺鲁大人高升之喜。

  因车马幢幢,人影憧憧,在门前迎客的付淮安也没看清情形,走上前来,向背着身的如眉就作了个揖,“多日不见,潘姨妈万福。”

  那如眉回过身来,打量他一眼,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

  付淮安呆了下,原来是错认了人,待要张嘴,时修从马上跳下来道:“这是我六姨的丫头,六姨还在轿子里呢。”说着打起轿帘,适才请西屏下来。

  西屏笑着朝淮安点头,“不怪你认错,这丫头的身量个头原和我有些像,好些熟人背着身都要认错。恭喜你家奶奶千秋,还是你家奶奶面子大,不在家过生日还来了这么些人。”

  多半都是鲁家的亲戚,也是婴娘母亲娘家的亲戚,自然要巴结鲁大人,也愿意奉承婴娘这位苏州同知女儿,所以一请即到。

  不过差不多淮安都不认得,婴娘为显足了她自己在夫家很有当家做主的派头,自己不出来迎客,专打发丈夫出来迎客。付淮安迎来迎去的,简直不知该怎样称呼,幸而有位鲁府的管事陪在跟前给他引介。

  淮安因候到他们,正可以趁机将他们领到厅上,好逃离这窘境。

  不想进来在小花厅外头廊角那里,看见婴娘同鲁有学在说话,不知说的什么,两个人作娇作嗔地笑着,远远看去形容亲昵。西屏瞥付淮安一眼,想必他也看见了,却装看不见,竭力用笑容掩饰脸上一点尴尬,朝廊对角喊他们:“你们看谁来了?”

  那二人看见他们,不动声色地各向旁让开些,紧着绕廊迎来。鲁有学自和时修南台二人攀谈,婴娘则挽着西屏的胳膊,在后头慢慢走,“怎么太太没来?想是看我们小辈,她不肯赏脸?”

  西屏笑道:“哪里话,一则是家里有点要紧的事脱不开身,二则姐姐怕她来了,七姐脸皮薄,不自在,倒使你们不尽兴。”

  “这是多心,七姐巴不得你家太太来呢。”

  婴娘一面说话,一面盯着前头时修的背影,见他芝兰玉树,风度翩逸,一下又将她表弟鲁有学抛在脑后了。

  和西屏客套间也有些漫不经心,敷衍了几句,便撇下西屏追上前去和时修娇笑调侃,“听表弟说,姚二爷平日很少到人家吃酒做客,难得今日一请就来了,不知是给我面子呢,还是看我们七姐的面子。”

  时修原是为查案而来,可证据不足,不好明说,只得随便敷衍两句:“都有,都有,奶奶亲自下帖,怎敢不来?”

  婴娘心满意足,止不住眼波情荡,“你放心,不叫你白来一趟,今日有的是好酒好菜好戏!”

  那鲁有学瞟了时修一眼,不大介意,横竖这又不是他的老婆,也知道他这表姐惯来如此。他和她缠在一起,也不过是抱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谁当真还要为她吃醋么?

  再说最该吃醋的也轮不到他,他又瞟付淮安,淮安脸上细看能看出点难堪,但绝不发作,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刻意落后一步,和西屏走在一处,没话找话,“姨妈近日可好?在江都还惯?”

  西屏看出他的心理,只好陪着说话,“江都和泰兴县相隔不远,吃喝风俗都大差不差,没什么不惯的,怕是你们从苏州远道而来会有些不惯?”

  淮安面上始终挂着片勉强的笑意,“我们也没什么不惯。”

  她看出来,他悻悻的情绪还是为走在前头的三个人。

  那婴娘也不知有意无意,偏要挤在时修与鲁有学中间,左边一句,右边一句,说不了两句便掩着嘴咯咯发笑,比许家的月柳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她是寻开心,所以一切风情流露皆是发自真心,月柳是为钱,难免偶然泄露出一丝勉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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