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潘金莲 第22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一面说,一面看一眼这屋子,这里的装饰布置得倒很称她的心,东西陈列整齐,帘笼垂放工整,像个诗人的手笔,一切都讲究对仗。

  她不由得笑起来,“这屋子是谁收拾的?难得如此齐整。”

  付淮安笑道:“噢,是我吩咐丫头们收拾的。我这人就是这点不好,总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丫头们都嫌烦。”

  “这倒难得,一向男人家都留意不到这些小事。”

  说起来“男人家”“女人家”这类词,总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付淮安觉得这些题外话不该说,所以止不住想她是不是故意说的,有意铲平彼此的辈分,拉近这似熟非熟的距离?

  这想法一冒头,几乎就是肯定,有关她那些传言,还有那日她在桌底下踢他的那一脚,似乎都在此刻得到她别有用心的印证。

  他不禁心痒难耐,所以更厌憎了她,咬牙切齿地想,风骚的女人无外乎都是祸根!

  西屏还在环顾这屋子,越看越有种窝心的喜欢,正墙下的长条案上供着两只一模一样的梅瓶,连瓶内插的花的枝丫都有种不容参差的对称,她情难自禁抚着那枝上的玉兰花,像是误入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笑意挹漾。

  “这两枝花,连开的数量都是一样。”是赞赏的口吻。

  回头间,却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漆黑里有一丝掩不住的杀意。

  西屏楞了神,忽然听见七姐从卧房里出来,“这条裙子的颜色和姨妈身上的差不多,姨妈试试?”

  她回过神来,方才那一双眼睛像是错觉,付淮安还站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脸上还挂着那有礼的微笑。

  “多谢。”西屏笑笑,去接了裙子,跟着七姐回东厢房去。临到门上,回首看一眼付淮安,向他点点头,“真是有劳了。”

  那裙子也不合身,七姐打发个丫头去告诉霓琴,要转去她屋里找合适的裙子。在园中撞见那班吟诗作对的男客,里头没有时修和南台,七姐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走去问鲁有学:“表哥,姚二爷和姜三爷他们哪里去了?”

  鲁有学正在人堆里找,西屏忙替他们遮掩,“八成是你们作诗,他们怕才疏学浅露了怯,故意躲开了。不必找,一会开席自然就出来了。”

  言讫仍告辞走了,路上西屏打量七姐失落的小脸,忍不住笑起来。七姐问她笑什么,她却不肯说,也说不出道理,反正觉得是有种自己的东西受人家喜欢的愉悦。

  当然按理说时修是他爹娘的,但今日这样的场合,他们与众人皆疏,独他与她是亲,她又是他的长辈,仿佛是抱着人家圈养的一只漂亮猫儿走在街上,那些陌生的喜爱的目光她都如自己是主人般,理所应当地受用着。

  未几走到霓琴院中,恰好在院门口碰见赶来的霓琴,抱歉道:“我早该想到她们的衣裳姨妈未必能穿,害姨妈白跟着跑一趟。”

  说话走到正屋里来,霓琴打发丫头去找一条新裙子,微笑着请她二人坐下来吃茶,“不急着回厅上去,她们也不知哪来的那么些话,闹得我耳根子嗡嗡响。想必姨妈也嫌吵闹,不如在我这里多坐会,等开席了再过去。”

  正和西屏心意,“原来大奶奶也好清静。”

  七姐道:“大奶奶是最好静的,都是为我三嫂才累得她跟着四处张罗。这也怪我三嫂不明事理,分明是客中,不说少给主人家添麻烦,还要累烦人家,我替三嫂给您赔个不是。”

  “这没什么,你也客气得过了头。”霓琴话里虽是宽宏大量,可神色却又几分恹恹的不耐烦。

  这不份不耐烦,自然还带着对婴娘放荡不轨的不满。西屏早看出来了,婴娘与鲁有学有些不清不楚,至于到了哪步田地她虽不知道,可只看二人说笑打趣间,简直旁若无人。

  她不好多说什么,只陪着尴尬的笑容,“付家嫂子的确是有些——”

  霓琴道:“嗨,既是老爷的亲外甥女,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多见谅。”

  七姐暗暗想着,有的话当着西屏说一说也好,好叫她回去说给时修听,以后远着她三嫂些。便三吞五咽的,笑着抬头,“大奶奶不好说三嫂,也该多管着表哥一些。”

  一听这话,霓琴忙看西屏,见她脸上没有意外,心道鲁有学和婴娘那般不知收敛,但凡长眼睛的恐怕都瞧得出来,她这里还有什么可遮掩的?索性长吁了一声,“我哪里管得住他?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你倒要好好劝劝你三哥,你们在扬州是客,我不过忍耐一阵也就完了,可他们是夫妻,难道你三哥就打算一辈子当个瞎子?”

  “我也劝过三哥,可我三哥那个人,有话只管咽在肚子里,连吵也不敢和她吵。”

  霓琴略带嘲讽地笑道:“你三哥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西屏微笑着听她们说,心道未必,方才在那屋里一瞬间的错觉,恐怕不是错觉。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越是绝口不提的,心里越是过不去,也许他有他排解的方式。

  就像她那丈夫,凭人家怎样议论他,面上云淡风轻满不在乎,但回到屋里,一腔邪火都发在她身上。她一想到,仍感到皮肤上有蜡油滴下来的灼痛。

  日头益发灼热起来,蝉声织成的网罩在半空中,使人耳鸣。开席的时候众人汇集起来,一则六折屏风将男女各分左右,安席片刻后南台适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独西屏留意到。

  待散席归家后,她追着他们回到房里,因问南台,“三叔午晌是到哪里去了?”

  南台接过四巧案盘里的茶,忙呷了一口,在桌旁坐下来,“不出二爷所料,午晌我到乔家去问,据当日门上的小厮说,那日在门前看见许玲珑和许扶云姊妹二人吵架时,是有个人骑着马从巷子里走过,行得很慢,好像是有意在听她们吵什么。”

  “那小厮认不认得那人?”

  “不认得。不过他说,是位年轻公子,锦衣华服,像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时修嗤笑道:“废话,平头百姓谁家骑得起马?”

  西屏茅塞顿开,“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在乔家门前遇见的许玲珑?”

  时修摇头道:“我其实也并不知道,只是猜测。我想那凶手并不是蓄谋杀人,而是在路上碰巧撞见了许玲珑,临时起的杀心。”

  她眼睛向下一转,默了须臾,“你又是从哪里看出他是临时起意?”

  时修便将鲁府厨房那个杂间说给她听,“那屋子到处是灰,倘或是我要蓄谋杀人,绝不会选在那间屋子里动手,人一旦挣扎,到处都会留下痕迹。我想这个人一定是在鲁府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二是从那扇角门进去,再往里头走,不免要碰见下人,于是就近在那间屋子杀了人,把尸体藏在那些竖堆的门板后头,等到凌晨再从那道角门出去移尸,完事后,再叫人去打扫了那间屋子。”

  南台茶盅噙在嘴边,正要呷,灵光乍现,又插话,“那屋子是鲁家大奶奶命人打扫的——那杀人的,会不会就是鲁公子?乔家小厮说骑马经过的人像是个官宦公子,也许霓琴知道是她丈夫杀了人,为帮丈夫隐瞒,所以才叫人去打扫那屋子?”

  照此说法,鲁有学起初就认得许玲珑,认尸的时候他是装不认得。时修拧着眉自忖半晌,又问南台:“乔家那小厮可说清楚骑马之人的相貌?”

  南台抿嘴摇头,“他只说胖不胖瘦不瘦的——鲁公子正是这身段。”

  “穿的什么衣裳他可还记得?”

  “说是穿着件靛青的外氅,里头穿的什么他没留意。这样的衣裳也是遍地。”

  靛青色的外氅,配蓝色的汗巾子,这颜色倒是搭配得十分相得益彰,这个人穿戴想必很有些讲究。西屏沉默着,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人影。

  又听南台道:“我看鲁公子的衣着穿戴就不俗。”

  时修道:“这说明不了什么。”

  两个人在那里逐一分析鲁有学是凶手的可能性,难得西屏没插一句嘴,始终在榻上沉默着。

  隔了半日,时修见她有些出神,走来跟前扣了两下炕桌,“怪了,您怎么不说话?”

  西屏恍然抬头,目光在他脸上汇集起来,又笑开了,“我在听你们说呢。”

  “依您之见呢?”

  “要我说——因鲁有学是个惯来眠花卧柳之人,许玲珑虽不认得他,大约也听过他的名字,所以那日,他们在路上偶遇,他若是邀许玲珑上家坐坐,许玲珑未必不肯。”

  时修站在炕桌前,虚着眼凝望窗外刺眼的太阳光,“你这说法也说得过去,只是鲁有学杀人的因由是什么?”

  南台在桌上搭口,“会不会是他邀这许玲珑进了角门,欲行不轨,许玲珑不答应,他一怒之下就杀了她?”

  时修笑了笑,掉转身来,“我和鲁有学相识多年,我知道他,他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了,出手阔绰,只要是他看中的姑娘,还没有不肯相就的。就算真有不肯的,他也不会发怒,他待女人一向不用强的。”

  说着说着,话题渐往下流走了,他的眼梢向下一瞥,看见西屏的脸,陡地觉得有点尴尬。他便打住不说了,咳了两声,朝外头要茶。

  西屏微仰着面孔,以不可理喻的眼色打量他,“茶不是在桌上嚜。”

  他又嘿嘿笑两声,“说话间就忘了。我给您倒茶吃。”

  西屏举起炕桌上的茶盅,“我这里不是有么?”

  他遂又改口,“那您饿不饿,吃不吃点心呢?”

  又犯了起呆来了,西屏无言以对,乜他一眼,赶上那“三姑娘”蹭到她裙下来,她唯恐粘上毛,便起身告辞出去。

  才走须臾,南台也跟着告辞出去,两步撵上她,“二嫂,二嫂。”

  西屏在场院中顿步回首,“三叔还有事?”

  “噢,没什么——”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去,“近来日头大,我知道二嫂怕热,在外头拣了副清热消暑的药,二嫂拿回去,叫丫头煎来吃。是甜的。”

  西屏呆楞少顷,看见他额上的汗,到底接了过来,“有劳三叔。”

  待要走,南台又喊她一声,“二嫂。”紧着一段沉默。日头晒得人焦心,就怕此刻不说,日后归家,更不好说了,“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二嫂。”

  西屏听后,低着脸看手上的药,须臾抬起脸向他微笑,“你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我明白。”

  他不大相信,她要是真不介怀,怎么会到这里来还是和他疏远?他还是觉得失落。

  屋里只剩下时修在那里踱来踱去,还是不觉得那骑马之人是鲁有学,虽然他出行一向有骑马的习惯,那杂间也的确是鲁大奶奶命人打扫的,可并不见得她就是为丈夫善后,也许只是个巧合。

  他左思右想,总觉当中还差什么环节接洽不上,绕着饭桌喃喃自语,“差个什么呢?到底是差个什么——”渐渐把个眉头越挤越紧。

  想到次日午间也没想明白,只恨有时候人的脑子就跟给什么堵上了似的,偏在一些小事上打盹。恰是此刻,看见那三姑娘溜进卧房,不知哪里得了个碎布缝的球,上头缀着两个小铃铛,它拿爪子叮叮当当地扒着那球玩耍。

  那铃铛响得时修心窍乍动,可不是!当日凌晨,凶手是用什么搬运尸体到那小陈村?即便是个身强体健的男人,也断背不动那么远的路程!

  他想到什么,一下翻身起来,便要出门。

  给四巧在门上拉住,“就要吃午饭了,你又往哪里去?”

  他不理会,甩开她的手,一径套了马奔着鲁府旁边那条无名小巷中去。至那巷子恰值午时之间,正是那日许玲珑遇害的时辰。鲁家那角门上斜着大片火辣辣的阳光,直扑到天井里去,那如同罗网一般的蝉声里,一辆独轮木板车正依在墙下。

  跨进门去查看,可巧碰见个婆子从灶间里出来,在廊角下看见他,便笑着迎到跟前来,“唷,姚二爷怎的从这门里进来了?”

  时修直起腰,“噢,昨日回家后发现遗落了一个香袋子,我想大约是落在你家厨房里,所以回来找找,不好搅扰了你家主人午歇,就从这里进来了。”

  婆子揪着眉道:“昨日散席后收拾厨房,可没见着什么香袋子。要不您到里间稍坐,我问问她们去。”

  “不必了,一个香袋子而已,找得见就罢,找不着就算了,不劳烦你们。”说着瞥一眼那独轮车,“这车是做什么用的?”

  “这车啊?这车是拉菜用的。”

  那车上绑着个大竹筐,深浅粗圆正好够弯个人在里头。时修弯腰细看,忽然光阴一折,照见几丝黑发。小心翼翼取出来,两头拉开,那长度正与许玲珑头发的长度不出一二。

  他卷起头发收进个荷包内,转头问婆子:“这车是日日使用么?”

  “不是,我们府上的菜蔬日日有人送来,除非家里临时来客菜蔬不够,才推着它上街自去买些回来。”

  时修点点头,又笑,“我想我的香袋子会不会失落在那杂间里?昨日我在里头转过,我进去瞧瞧,妈妈请自忙吧。”

  那婆子觉得奇怪,可人家做大人的,总不会是来偷他们家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因此也不多问,忙着回灶间歇息,随他自己推门进去。

  在里头查找半日,还真给时修在块窗板子上找到小小一绺碧青的碎布,苏罗料子,对着门口的太阳一看,纺的暗纹像是莲枝纹。

  “二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忽闻人问,时修忙收起那绺碎布,见门前站着七姐,含情脉脉的眼睛里乍迸出一份惊喜。

第30章 她是我的药。

  按说那七姐乍见时修, 又是意外,又是欢喜,两只眼睛在太阳底下亮锃锃的扇着扇着, 脸上浮出两片红云,一个身子扭着看向灶间,幸而没人, 可以放心地慢慢将下巴半低下去。

  时修一见这情状, 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跳离这里。可手心里那绺布片咬了他一下似的, 他一转念, 便朝她笑起来, “原来是付姑娘,我有个香袋子昨日好像是掉在这里了, 过来找找。”

  七姐羞赧着责怪下人,“二爷到家来, 怎么也没听门上的人说。这些人真是, 只怕又溜到哪里躲懒去了。”

  时修将下巴朝旁一递, “我是从这道角门进来的。走大门, 怕又扰得你们家不安宁,这时候大家都在歇中觉。”

  这人真是有礼又体贴,七姐变着法地给自己想象中的他加筑金身, 不过见这几回,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已几乎是完美了。

  她情不自禁跨进门, “那香袋找着了么?”因见时修摇头,又笑道:“我帮你一块找找吧, 是什么样子的?”

  “啊——是,是一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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