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潘金莲 第54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臧班头忙把那些剪子碎布收了,跟着他二人踅进正屋,“大人,那起贼人可招认了?”

  时修叹着气,“招了。”

  臧班头窥着他脸色,“既招了,怎么大人还这副样子?”

  西屏坐去那边椅上,也长叹一声,“东西是他们偷的,可人不是他们杀的。”

  “人不是他们杀的?”他不信,咬着牙道:“一定是他们有意抵赖!”

  时修摇头道:“凶器对不上,而且那外书房里丢的两样东西也不是他们偷的。”

  说得臧志和直犯糊涂,“这话怎么说的?难道当夜姜家进了两拨贼,一拨盗取石涧轩,一拨偷了那外书房?”

  时修将目光凝滞在虚空中的某一处,笑了笑,“非但有两拨贼,那另一拨贼,还是家贼。”

  西屏的眼睛骇然圆睁,“你怎么知道是家贼?”

  他站起身来道:“一般的宵小匪类,就像今日抓的那几个一样,哪里识得那对石壁的贵重?只会盗取些看着光鲜亮丽的东西。偷取石壁之人,想必事先就知道它值钱,如果不是姜家的人,谁会知道?不过姜家的主子们又不缺那几十两银子使用,只有下面的人。”

  “可下人们都是家里几年的老人了,要偷早就偷了,为什么偏在那晚上下手?何况既是家里的人,都知道每日各屋都有人打扫清点,就不怕查到他?”

  时修转过头来,目光停在她面上,却不知穿透到哪里去了,若有所思,呆呆地出神。

  臧志和正要喊他,给西屏低声拦下,“他想事情呢,别理他。”

  说话那红药端了茶进来,西屏帮手接,见她脸上还透着点红,便叹着气和她逗趣,“嗳,今年泰兴的桃花开得晚,这都是盛夏时节了才赶着开起来。”

  红药疑惑,“哪里看见开桃花了?”

  西屏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不过好花开给赏花人看,不拘什么时候,只要看见了,就是缘分。”

  那臧志和还不知也是在调侃他,只望着红药傻笑,笑两声,看见红药睇他,又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

  红药少不得嗔怪西屏,“姨太太也学得贫嘴贫舌的了。”旋即忙躲了出去。

  时修正好听见西屏“缘分”那一句,忽地灵光乍现,笑出来。西屏以为他是为红药说她的那一句在笑,板下脸来,“你也觉得我贫嘴贫舌?”

  他脸上发蒙,“啊?”

  看来不是笑这话,西屏一撇嘴,旋裙坐下,“那你就是想明白什么了?”

  时修点着头,“我想明白了你方才说的那些问题,那偷石壁的下人为何会等到那夜才偷。”

  “为什么?”

  “他不是等到的,他是碰到的。”

  臧志和满头雾水,“大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西屏却是听明白了,微张着嘴,抬起手来连连点着,“我知道了!你是说,那个家贼那夜看见了鲁大那伙贼人,这才激起他的歪念。他想着,既然家里进了贼,他趁机去偷个什么,就算报官追查下来,也会把账都记在外贼头上。”

  时修指着臧志和大笑几声,“你看你,在衙门缉凶拿盗这么些年,还比不上我六姨脑子转得快哩!”

  那夸张的笑声和表情却令西屏受用不尽,知道他是当她孩子一样哄,她明知道,但也禁不住真成了个孩子,骄傲地嗔他一眼。有一块太阳正落在她略略抬起来的下巴颏上,仿佛水上的流金。

  他看着她高兴得意的样子,好像小时候她刻意骂他贬低他后那种可爱的得意,使他的心很柔软,笑嘻嘻朝她递了个眼风过去。

  却在那笑脸底下,生出一丝惆怅,他忽然有点惧怕日后再看到她别的模样。连想到“日后”,他都有些抗拒。

  适逢那陈老丈进来摆饭,看见西屏活泼的样子,也“啊啊啊”地连声比划起来,沧桑的脸上有一点慈爱的神色。

  “他在说什么?”时修因问。

  他在说要她就这样多笑笑。西屏不好意思地低下脸,咬着嘴巴没说,只道:“吃饭吧。”

  时修亦不再追问,却禁不住本能地斜着眼,瞟了瞟那陈老丈。

  饭毕天还大亮着,却是金乌渐敛,细风清凉。时修便未雇车轿,说要步行送西屏归家。西屏故意当着红药等人的面嘀咕给他听,“瞧这人,也学会省检了,我又不是一定要花他的钱。”

  时修和她理论不清,只得在耳边小声要挟,“你再挑我的理,我就告诉他们,是舍不得你太快回去所以才要走路。”

  西屏怕他真敢说,只得偷么剜他一眼。

  行到街上,日在遥山,花飞街前,倒惬意凉快起来了,西屏脸上始终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安安静静走在时修身边,想到先前在江都和他上街的情形。如今又和他走在泰兴街上,不知还能走多久,多远。

  沉默中时修总忍不住想问她许多话,可他自己也在躲避那一份冲动。头一回,他对探明真相的慾望有些抗拒。他晓得他是完了,既害怕,又兴奋。百感交集地想起他爹说过的话——有时候愚钝点,未必是件坏事。此刻他相信了。

  他怕马上抑制不住要问她的冲动,便挑起别的话说:“明日我到大通街典当行里去打听姜俞生当日的行迹,你在家查一查初三夜都有哪些下人在家当班。”

  西屏睐着眼,“既然你说有家贼,真凶就应当是此人,只要把这人找出来就行了,还去问大爷的行踪做什么?”

  “我还是觉得奇怪,姜俞生既然当夜回了家,为什么不回房去?反而大晚上跑去那外书房里。”

  她也觉得奇怪,那外书房里根本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就算找什么,或可次日去找,或可打发下人去找,怎么劳动他亲自跑一趟?

  不过她仍劝,“我看犯不着白费这个力,他回家以后的事,外头的人怎么会知道?门上的小厮你不是也问过了嚜,连他们也没看见他是几时回家的。”

  “这也是奇怪的地方——”

  见他又出神去了,西屏心下明白,这人执拗得很,劝是劝不住的,不如随他去。她在心里叹了声,睐着他的眼睛,有丝害怕和悲哀的情绪。

  次日一早,西屏还未过问那夜当班的人有哪些,便给卢氏先招去追问案子的进程。卢氏的精神头愈发不好,眼睛还是红肿,像发了怒的野兽,随时预备张嘴乱咬人,不过杀伤力不大,西屏并不怕她。

  却也不得不装出和别人一样的急色,“昨日下晌抓住了几个偷东西的贼,拿到公堂上,却不是杀死大爷的真凶。”

  卢氏急火攻心,顾不得许多,连西屏和时修也骂,“我看你们都是怠惰!衙门的做派我还不知道?不使钱根本不上心,这都两天了还拿不住凶手!你也是,那是你外甥,你怎么不催着他点?!”

  西屏满心厌烦,更不愿告诉她另有家贼之事,照她此刻的脾气,听见有家贼,还不把所有下人都拿来拷打?反而打草惊蛇。转头又想,她这邪火散不出去,一样四下找茬,不如把何韬的事情说给她听。

  一说自然何管事倒了霉,当时就给赶出姜家,下晌于妈妈提醒卢氏才回过神来,眼下派谁去管库房?

  于是叫了袖蕊商议,袖蕊一时也没个主意,回去和郑晨说,郑晨倒拿出个人选。此人姓柴,也是姜家的老人了,先前管着田庄上的账目,没出过什么岔子。袖蕊也没有别的人选,只好听他的,来与卢氏说。卢氏此刻心思全不在这上头,自然也依了她。

  西屏听说了这事,特地走到二门外去“碰一碰”郑晨。真格碰见他从典当行归家,穿着白袍黑靴,不过两日,已有了些当家人的气度和派头,正和跟前那小厮吩咐:“你去和田大掌柜说,不是我要翻旧账,我查什么呢?我不过是代管几日。是衙门那边疑心大爷的死是不是和他在生意场上与人结仇有关,凡是咱们家的生意,都要查查看。”

  那小厮答应着去了,郑晨一径往这头走来。西屏忙躲回花墙内,缓缓朝里头走,一面想着,这人也是厉害,竟借查凶案之名翻姜家的旧账目,只怕他一开始入赘姜家,就是别有居心,所以三年前他才帮了她。不过他那时说“同舟共济”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觉得她是别有用心?

  眼下看来,姜俞生一死,他是受益最大的人,那会不会姜俞生就是他杀的?

  “二嫂。”

  西屏听见他在后头喊了声,忙顿住脚,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等他走上前来,料他必有话说。

  “听说衙门里抓住了几个贼人,可结案了么?”他好像是盼着早点结案。西屏将原委告诉他,他听了又是一脸的澹然,眼睛琢磨到西屏脸上,“看来不是他们,那可有别的线索?”

  西屏暗中也琢磨着他的目光,笑着摇头,“暂且没有。”她试探道:“我倒听说,库房今日交给柴管事了,是不是原先那个管田产账目的?”

  郑晨弯起一抹笑,不闪不避的神色,“怎么,除了他,二嫂还有更好的人选?”

  她垂了垂眼皮,“我向来不问家里的事的,哪有什么人选。不过我听说,你和柴管事早就认得,这个时候,大爷刚死,你才顶了事,又急着提携一个认得的人,就不怕惹人非议么?”

  “这有什么可非议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家原就是姜家田上的雇农,和柴管事早就认得不是情理之中?何况是太太和袖蕊拿不定主意我才略提一句,成不成还不是她们说了算。”

  他表现得光明磊落,西屏却还是信不及,进一步探道:“我听衙门那头的意思,大爷死的那天晚上,家里是进了两拨贼,一拨就是给拿住的那几个,还有一拨,好像是家贼。”

  郑晨睇住她的眼睛,顷刻会悟了,便呵呵笑起来,“二嫂怀疑是我杀了大爷?”

  西屏没说话,反而四下里看看,怕给人听见。

  他笑完之后,反而用晦涩的目光来看她,“即便是家贼,这家里的人口多得很,连二嫂不也是么?”

  看来他们彼此都在怀疑着对方,西屏反而放心下来。他怀疑却不多嘴,可见他们对待姜家的态度上,也如她想的一样,尽管细节上莫衷一是,大体上却不谋而同。

  她笑说:“四姑爷真会开玩笑。”便告辞走了。

第56章 她嘴里的葡萄就是香!

  从郑晨口气里的坦然可见, 姜俞生多半不是死在他手上,若是他杀的,他没有必要反过来怀疑她。西屏一路低着脖子忖度, 那么果然是哪个见财起意的下人运气不好给大爷撞破了?这家里上百号的下人,真要找起来,形同大海捞针。

  按时修的说法, 那家贼是瞧见了外贼进来才临时起意, 而那晚上雨落一阵停一阵的,除了巡夜的人, 当差的人只管在房里当差, 不当差的人要么回家去, 要么在下人房里睡觉,谁有闲工夫湿哒哒黑魆魆地在外头逛?除非——是出来解手!

  可巧鲁大他们翻进来那附近就有间茅房!西屏本要走去查看, 可想到是茅房,先把脸瘪住, 嫌腌臜, 还是回头告诉时修, 推他去查看好了。反正他只要是查案子, 别说茅房,粪坑只怕也肯去钻。

  如此一想,便拣了个干净的活计, 先回房去和裘妈妈打听那夜在家的下人有哪些。

  时修这会却同臧志和走到了大通街典当行里,去问姜俞生当日的行迹。听典当里的掌柜说, 姜俞生当日下晌是在此处召集了几个商号里的掌柜汇账,不过晚饭前就散了。

  时修呷了口茶问:“散场后, 他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

  那掌柜立在旁边摇头,“没有。大爷去哪里, 也不会和我们这些人交代。那时候快到饭点了,我想大约是回家吃饭吧。”

  那姜俞生因常在外头应酬,说吃饭也不定是回家吃,满城的酒楼饭馆,或是哪个相好家,都去得,否则要是回家吃饭,更没道理不从门里进去。时修正这般忖度着,就有个小伙计端着瓯点心进了内堂,在天井对过便喊起来,“不是回家不是回家!”

  时修一下将眼钉到他身上去,“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回家?”

  那伙计忙跑过来,把点心放在时修椅边,退了一步行礼,“回大人的话,那日大爷过来,都是小的在伺候茶水。散场后,雨刚好停了,大爷却不急着走,在这内堂坐了好一会,好像在等什么人。可又没见他吩咐什么事,小的当时心里还犹豫呢,要不要问问大爷是不是在这里吃饭,我好到隔壁馆子里去叫。”

  时修觉出点不对,拧着眉,“后来呢?”

  “还没等小的问,三包头就进来递了个条子给大爷,大爷接了,脸色有些不对,这才急着走了。”

  “走了?往哪头去了?”

  那伙计朝侧面墙上一指,“出门往左边去了。”

  那掌柜的倒伶俐,不等时修开口便道:“左边纵有些巷道可以绕回家去,可走右边才是最近的。”

  臧志和问那伙计:“三包头又是谁?”

  那掌柜接嘴道:“是打杂的伙计,小的去叫他来。”

  不一时那三包头进来,说及初三日给姜俞生递条子的事,他却说没这回事。才刚那伙计提醒他,“怎么没有?那时你递了条子,大爷一看,问你是哪来的,你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大爷还踢了你一脚!”

  那三包头摸着脑袋恍然张大嘴,“噢噢噢,是有这么个事!那会我在门口蹲着,街上有辆驴车驶过来,那赶车的扔给我张条子,叫我交给大爷。”

  “那赶车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赶车的就是赶车的,还能是什么人?反正他既不下车,也不停车,只管扔了条子就走了。我见那车跑远了,想问也问不着,就把条子送进去给大爷了。”

  时修又问才刚那伙计:“你说姜俞生看了条子,脸色不大好?”

  那伙计点了点头,掌柜的又忽然想起来,“其实那天大爷从进门脸上就不大好看,和几个商号的掌柜汇账的时候,我还听见他骂了几句。大爷素日虽也骂人,可那天的脾气好像格外大。”

  再问便是摇头三不知了,时修只得拔座起身,朝那三包头招招手,“你往后就多在门前盯着,看看还遇不遇得到那赶车的,要是遇到了把他拦下来,往衙门告诉一声。”

  那三包头正点着头呢,又被臧志和一把揪了过去,“你可要留心,要是错漏了嫌犯,便问你个有意包庇之罪!”

  唬得那三包头当下就跑到典当行外头去站着,一双眼睛只管把人来人往的街面死死盯住。

  这厢交代完后,时修又与臧志和告辞往姜家去,先到外书房瞧了瞧,推开门,险些给那浓烈的臭气熏倒在地,时修忙摸了张帕子捂住口鼻,进屋查检了一遍。

  实在找不到新的线索,只得出来吩咐臧志和,“叫守在这里的兄弟们撤了吧,叫姜家下人来打扫。”

  转去慈乌馆,西屏听见可以清扫外书房,忙呼“阿弥陀佛”,摇头叹气地道:“我怀疑那股味道都飘到我这里来了,熏得我简直没胃口。还有那些苍蝇,也飞到我这院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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