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潘金莲 第57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及至衙门,走到仵作房那头,时修先没推门进去,回头问西屏:“你真要进去瞧?不怕了?”

  西屏抬着下巴颏,“怕什么?那日大爷的死状我又不是没看见。”

  “谁在那里吐来着?”

  “我那是给血腥味熏的,都死了这几日了,总不会还在流血。”

  时修瞧好戏似的浅浅笑着,转头推开门,西屏忙藏在他身后,躲躲闪闪地跟着进去。只觉须臾间一股寒意袭到身上来,伴随着一股轻微腐臭味道。一看四甃堆满了偌大的冰砖,为了延缓尸体腐坏,屋子里摆着好几张木板,前头几张都空着,只姜俞生赤.条.条.睡在最里那张木板上,通体白得发青。

  西屏还未叫出声,时修便转身捂住她的眼睛,“我都忘了,验尸得把衣裳扒光。”

  南台正在那墙下低着头对着尸首钻研,听见有人说话便抬起头,旋即惊讶,“二嫂,你怎么进这里来了?”

  西屏犹豫着把时修的手拿开,“不就是具尸首嚜,有什么看不得的?从前许玲珑没穿衣裳的尸体我也看过。”一壁推着他朝南台走过去,“我特地来瞧瞧。”

  “许玲珑是女人。”时修嘀咕了一句。

  大家都听见了,只是装没听见,总觉得在尸首跟前谈论什么男女之别有些怪异。西屏乔作大大方方地围过去,看见姜俞生那张脸,仍然有些不小的震荡。姜俞生平静的五官甚至比他活着做出表情时的样子更令人厌恶,那对肿眼泡闭着,显得眼球突了,粗犷发达的四肢没有衣裳包裹,益发像只死了的癞蛤蟆,浑身散着恶臭。

第58章 凶手是三个人!

  南台将盖的白布拉到尸首腹部, 只把受伤的上半身露在外头,那些伤口不再流血,像猪肉的切口。

  他没看时修, 只指着那些伤口道:“身前这些刀伤都不深,捅刺的力度不够大,且从伤口的形状看, 刃朝死者下部, 刀背朝上,没有明显的倾斜, 凶器是一把厨房所用的较大的剔骨尖刀。”

  时修也懒得看他, 只绕着床板盯着姜俞生细看, “他身上除刀伤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痕迹?”

  西屏仍有些怕, 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一手揪住他背上一点衣料, 跟在他后头转, 一双眼望着南台。

  “二嫂, 你受不了这味道, 快出去吧。”南台看她一眼。

  她又经不住好奇,连连摇头。

  南台没奈何,只得看向时修, “身上有多处与人搏斗的痕迹,”说着, 将姜俞生的脑袋向右边转过去,指着他耳下那片皮肤, “脖子这一处也有片淤伤,不过很奇怪, 这淤斑不大,上头却又有些点状的挫伤,不知道是用什么不平整的物件勒过他。”

  西屏道:“是绳子?”

  南台摇头,“要是绳子带子一类,淤斑应该是条状,可这是一片。”

  西屏一时想不出别的缘故,撇着嘴抱怨那老仵作,“也不知先时那位老仵作是怎么验的,这么些打斗痕迹也没验出来。”

  他略微斜了时修一眼,“老李是验出来了的,只是以为小姚大人应当想得到,身中二十七刀,自然是与人搏斗过。”

  时修冷冷淡淡回他一眼,“我想不想得到是我的事,仵作的本分是什么?若全凭我想,又要仵作做什么?回头看我不问他个渎职之罪。”

  南台咽了口气,继而看姜俞生的耳下那片斑痕,“或许是因为这里被头发盖住了,所以老李一时没留意得到。”

  还是不仔细,时修脸上满是厌烦,慢慢转到姜俞生头顶来,盯着他的脑袋出了片刻神。忽然头脑中闪过一条胳膊,那胳膊弯在姜俞生的脖子上,死死地向后圈着他。他眼睛凌厉地一亮,又望到尸体有些突出来的肚皮上。果然,他转到前方一看,身前的刀伤多半都在胸膛处。

  凶手不止一个人。

  “你在看什么?”西屏拽了拽他。

  时修恍过神,接连眨了几下眼,望向南台,“背后的伤呢?”

  南台旋即大力将尸体翻过去,依旧把那块弄乱的白布扯上来盖住尸体的屁股,“后面只有五处伤口,刀子同样是垂直而入,不过力道比前面的大得多,可以推断前后的刀伤是同一把凶器,但却是两个人所为。”

  西屏乍惊,“两个人?难道那周童当夜还有帮手?”

  时修平静却笃定地道:“周童没有帮手,当夜他是一个人进的书房。”

  “凭什么这么说?”

  “你想想看,他要是多个帮手,怎么会只拿那一对石壁?分赃下来钱可就不够他做聘金了。而且按常理,若是两个人,为防身,各自都会带凶器,可这些刀伤都是同一把凶器所为,我想,连他当晚也没有带凶器进去。”

  这下南台也糊涂了,“要是他没带凶器,凶器又是哪里来的?要是他没帮手,可两种力道完全不一样的伤口又是怎么弄成的?”

  西屏绕到他跟前去,“会不会是周童先在背后捅了大爷五刀,大爷转过来和他搏斗,把他打伤了,所以他没了力气,扎他身前的那二十二刀,就扎得浅了?”

  南台思忖着,本来很是犹豫,不过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不想拂她的意思,便轻轻点了点头,“也有这种可能,不过身前身后伤口的深浅悬殊太大——”

  “没这种可能。”时修掉过身来看他二人一眼,不露声色地将西屏往回拽了一步,“不单是伤口深浅悬殊太大的缘故——”

  说着,他四下一看,在旁边床板上看见南台的仵作箱子,忙从里头寻出一把小一些的剔骨尖刀递给西屏,“拿着。”

  西屏楞着没接,“做什么?”

  “叫你拿着就拿着!”一壁说,一壁仰面躺到地上去,“来,坐到我身上来。”

  西屏两眼瞪得溜圆,“这又是做什么?”

  “叫你坐你就坐!”

  她不知怎的,对他这威严凛然的命令总不由自主地屈服,好像人天生就对正义带着畏惧心。于是红着脸,嗔怨地盯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跨出一条腿,很是难为情地坐到他肚皮上,咕哝一句,“然后呢,还待怎的?”

  南台明知道他二人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禁不住兜着一腔幽愤,把眼低垂到一边不看他们。

  偏时修还要喊他,“姜三爷,你来。”他朝自己头上指着,“来勒住我的脖子。”

  南台倒没推迟,绕到头顶去,坐在地上,本来要扯板子上的白布来勒,可忽然灵光一动,想到姜俞生脖子上的斑痕,便什么器物也没用,只用条胳膊圈住他的脖子。

  时修道:“用力。”

  南台逐渐把胳膊勒紧。

  他又向骑在他身上的西屏道:“你扎我,二十二刀。”

  西屏双手握住刀,果然是刀刃向着自己,刀尖比划着扎向他的胸膛,口里数着,“一,二,三,四——”

  脖子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时修本能地要抬受抵抗,可胳膊却给南台两条腿绞压着,他要抬腿,西屏感觉他的力道,忙死死坐在他腿上,心一急,手只管胡乱地朝他胸膛上扎,“七,八,九,十!十一!——”

  她越数心越紧,手忙脚乱,他在底下挣扎,那颠浮的感觉,又像令她回到惝恍的水上。恍惚中她看见刀上是沾着血,那血在昏暗的光晕中红得发黑,黑暗中只感到窒息,惧和恨刹那间一颗心逐渐膨大了,要胀破了似的,她陡地大喊起来,“十五!十六!十七!——”

  那窗户上的光忽然折进她眼底,她猛然醒过神来,看见刀尖底下是时修的脸,悚然一惊,忙把刀丢开,扑上前去对着南台的胳膊又拽又打,“你要把他勒死了!快松开!快松开!”

  南台一下撒开手,反手撑在地上,呆愣须臾,后知后觉地往后挪开。

  时修躺在地上接连咳嗽,大喘了几口气,听见西屏在他身上哭起来,忙坐起来抱住她,“我没事我没事——”他搂着她,听见她在他肩膀上哭得厉害,自己也吓一跳。

  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抚在她背上,笑起来,“不过是做做样子,又不是真杀我,怎么就吓得这样。”

  西屏也顾不得眼下这姿势如何不该,只把下巴墩在他肩膀上,泪涔涔的眼睛在散下来的几缕发丝中,向南台狠狠地射去。

  南台此刻慢慢醒觉,好像才刚中了邪,真想杀了他似的。不过他不敢。他心下猛地一酸,不敢对着西屏的眼睛,虽是做戏,但他知道,她眼睛里的焦急和愤怒是真的。

  这一刻他知道了,她爱时修。真是叫人绝望的消息。

  他从地上爬起来,咳了声,避开去看姜俞生的尸体。

  西屏这才急着由时修身上起来,随便抹了眼泪去拾起那刀。时修也跟着站起来了,从她手上拿过刀去,依旧放回那匣子里。

  回过头,他眼睛里满是复杂又温柔的目光,歪下脸对她笑着,用手揩去她没抹干的眼泪,“你还是不要拿刀的好,原就脾气坏,握着刀,更吓人了。”

  西屏楞着神,眼眶里还闪着婆婆娑娑的泪光,“谁脾气坏了?”

  “我脾气坏,我脾气坏好了吧。”他不管不顾,又搂她在怀里玩笑,“不哭了,让外头听见,还以为你是给这尸体吓哭的呢,仔细小瞧了你。”

  那头南头背着身又咳了声,西屏回过神,脸上后知后觉地红起来,低着头满是尴尬。时修匆忙间歪下去亲一下她眼泪打湿的嘴巴,朝南台那头走去,冷静地道:“可见,当日在书房行凶的,是三个人。”

  南台陡地扭脸,“三个人?!”

  西屏也惊得追过来,“怎么又是三个人了?你到底有没有个准数?”

  时修平和地笑起来,“方才我们演练的,有两个人,一个勒住姜俞生的脖子,辖制住他的双臂,另一个骑在他身上用刀捅他,顺便辖制着他的腿,他的脚只能乱蹬着,所以书房那张地毯才被蹬得皱乱不堪。可你们别忘了,他背后还中了五刀,是哪里来的?倘或是你们两个,会在身前捅了他二十几刀后,又把他翻过来,在后头补那五刀么?这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西屏恍然大悟,“噢,所以你才断定,身前和身后的刀伤不是一个人弄的。”

  “不止如此,”时修看着西屏,“你还记不记得发现姜俞生尸体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西屏吸吸哭红的鼻子,低着眼回想。

  时修却忽道:“走,回姜家!”

  三人便转回家中,一径到书房里。地上早已扫洗干净了,几套桌椅也都搽洗得不见血迹,地毯换了一张玉白底大红蝠团纹的,还是一样的好兆头,一样的铺满半间中厅。左右隔间有灰尘在光线里轻慢地舞蹈,连空气也遗忘了死人的事,半点血腥味也嗅不见。

  西屏小心翼翼放下捂在口鼻上的帕子,咕哝道:“倒扫得干净。”不过她眼尖,环顾一圈,见两边罩屏后头挂的帘子却没换,她走过去查看,想必帘子隔得远,没溅上血,所以婆子们偷懒没换。

  她又走回门槛那里,向前略微一指,“我记得发现大爷尸体的时候,他是趴在这里的,下半身压在地毯上,上半身在外头,脑袋冲着门,脸冲着右边。”

  时修笑睇她一眼,“记性真不错。”

  她脸上泪痕早干了,眼睛亮得像雨洗过的星辰,“我还记得你说过,大爷是从地毯那头爬过来的。他是不是想爬过来求救?!”

  “有道理!”南台也走到门前来,“小姚大人,方才你说,凶手没可能在身前捅他二十二刀后,又在背后捅他五刀,我看你说错了,是有可能的。你看,凶手先在前头捅了胸膛,然后他翻过身,想爬出门去求救,凶手又追上来,在他背上补了五刀。”

  时修嗤地笑起来,“你要是凶手,你会眼睁睁看着他爬得这么远,再来补这五刀?看不出姜三爷够耐得住性子的嘛。”

  南台想起仵作间的事,原就幽愤难平,此刻莫名其妙受他几句嘲讽,实在忍无可忍,“那你说是怎么回事,我请教你高见!”

  时修偏不说,看见西屏渐渐通透的神情,便走到西屏旁边鼓励地睇住她,“六姨说,我看六姨一定是想明白了。”

  西屏眨眨眼,一看南台,也想到在仵作间的时候曾对他发过狠,知道他那时也是鬼迷心窍,并不是有意的,便对他和软地笑一笑,“三叔,你说错了,大爷当时并不是想爬到门外去求救,是因为他听见门外好像有人要进来,所以才往这里爬的。但是那人进来后,并没有管他,而是奔着右边隔间里去了,所以他的脸追着那人转向了右边。”

  时修陡地拍起掌来,一脸夸张的自豪,“说得好!说得好啊,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呢,一点即透,就是比人强。”

  她难堪得在他胳膊拧了一下,“你疯了!好好说话不行?”

  他揉着胳膊龇牙咧嘴地笑,“我不是夸你嚜,这还不喜欢?”

  西屏懒得理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位置,仿佛有一片血正慢慢向脚下蔓延过来,眼前这一双男人的脚,在一簇飘飘忽忽的烛火中不由自主向后跌了两步。

  倏地电闪雷鸣,周童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面,姜俞生正趴在血泊里,手妄图伸来抓他的脚,“救——救——”他吓得目瞪口呆,却本能地将脚向后缩,抖着手把蜡烛向前面的虚空中照一照,没看见屋里还有别人。

  八成是刚才进来的那伙强盗,他们来这屋里偷东西,被大爷撞见了,所以杀人灭口。可他们走得太匆忙,大爷还没断气。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殊不知钱也能壮胆,他想到想聘的那丫头,她长得真是好看,要是没钱,她爹妈断不会答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难得今晚上有贼潜入姜家,这是老天爷行善,帮他发财,要是这时候退缩,恐怕那丫头就要定给别人了。

  他阖上门,一面朝右边隔间里走,一面在心里给给自己鼓劲。总算给他找到那对石壁,紧紧抱在怀内,正要掉身出来,忽然看见有一行脚印从那门前一直延了进来。

  遭了!他忙将石壁藏进胸膛里,脱下外衫,跪在地上一路搽出去,搽到姜俞生面前,他竟两眼森森地盯着他,还在喘气!

  他知道不能救,大爷的脾气实在坏,若真救活了他,非但不会感激他,还要问他盗窃之罪,这家里的主子,哪个是宽怀大度的?可若是走了,被别人救起来,更是罪加一等。

  心慌意乱间,他看见地毯上有把银晃晃的剔骨尖刀,想必是才刚那伙贼人遗失的。忽然他拿定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大爷死了这笔账也会算到他们头上,怕什么?!

  “所以,那周童一横心,提起刀,照着大爷的后背上又捅了五刀。”西屏蹲在地上,仰面看时修,“我推测得对不对?”

  时修连连点头,得意地看向南台,“依我看,就和六姨说的差不多,三爷仔细想一想有没有道理?”

  南台慢慢也点头,“怪道是同一把凶器,前后伤口的深浅悬殊却会如此大。可在前面捅他二十二刀的人,又会是谁呢?”

  “这得看能不能从周童口里问出什么来了。毕竟当夜他看见的,有可能就是要紧的线索。”

  西屏起身道:“你不是说,那周童只承认偷东西,不承认杀人么?他就是看见了什么,也不会说实话的,一旦说了实话,必定破绽百出,他杀人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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