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渡水看花
“待在家里居多,前几天去了趟黄花林。唉!这名字真难听。”
贺初道:“所谓‘黄花’,那是在提醒殿下再不成婚,晚景凄凉 。”
顾汾嗤笑一声,道:“听说长宁公主在那里,我才去的。可我找了两遍,也没看见殿下。”
找她?贺初很奇怪,“顾兄找殿下做什么?”
“相亲啊。”顾汾面不改色,坦然说。
第24章 本尊
贺初一怔。听系统说过,顾汾对她有好感。可他们连一面也没见过,从哪儿来的好感?
“顾兄是在开玩笑吗?那位殿下从小在民间长大,名为帝姬,实是草莽,与高门名媛差距甚大。而顾兄论家世前程相貌,走到哪里都有娘子掷果盈车,怎么会想起与那位殿下相亲?”
顾汾笑笑,“正因她从小在民间长大,我才觉得她与众不同。殿下心性坚韧独立,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在陛下登基、天下安定后,也没主动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便是这种不那么想做天家帝姬的勇气与自由就难能可贵。试问高门名媛哪一个能离得开他们背后的家族?”
贺初没想到她在顾汾眼中这么好。
“师兄,你说是不是?”
崔彻一言难尽地哼了一声。
“可朝野遍知,那位殿下今年二十五了。”贺初又道。
“她若早早就嫁了人,我又怎么能痴心妄想得到她的垂青呢。”顾汾说得一脸诚恳。
贺初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难怪系统说,探花郎是良配。
“可最近她被太原王氏拒了婚,又成笑柄,顾兄也不介意吗?”
贺初一再说“那位殿下”不妥,顾汾倒没觉出什么,可戚夫人眼波流转,含着淡淡的笑意看向她,是洞悉,却也友善,含着一种对儿子朋友的包容和宠溺。
顾汾嗤地一笑,“明明是那位王云骓有眼无珠,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听说王云骓是风月高手,向来不拘礼法。既然是不拘礼法的一人,又怎会因门户之见而拒绝这桩婚事?所以,要么就是个假脱俗,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顾汾能想到,崔彻自然也能想到。贺初睨了崔彻一眼,“老师大概也知道吧,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崔彻抱着手,淡淡道:“那位殿下又没嫁给王云骓,谁那么闲,有空提起他?”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顾汾想,怎么感觉全是刺呢。
“陛下也太不自信了,竟然想将殿下许配给王云骓,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崔彻提醒:“别口无遮拦了,怎么能置喙陛下。”
贺初却忍不住扑哧一笑,今天这顿粥喝得真痛快!人们大概都以为,鲜花是王云骓吧?
下一秒,崔彻静静瞥她一眼,她明艳的笑容瞬间刹住。
“殿下或许是因没在陛下身边长大,缺乏父亲关爱,喜欢比她年长的人呢。”崔彻悠悠道。
贺初想,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比我年长的人?
顾汾却不服气,捧着炊饼吃得一脸欢,“成熟未必和年纪有关。总之,除非是师兄,否则谁跟那位殿下在一起,我都不服。好在师兄自幼就订了亲,想摆脱原来的婚约,比登天还难。”
崔彻这碗粥喝得无比胸闷,这么美好的早晨,粥难喝,话难听,何苦呢。
“师兄和殿下熟吗,听说陈国公府那个案子,师兄跟她有交集?能否帮我引荐一下?”
怪不得顾汾今天这般殷勤,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崔彻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初道:“他二人关系一般,甚至还有点不对付,我给你引荐或许更好。”
“……”崔彻眼神一沉,她这是看上顾汾了,还是为了查案无所不用其极?
“那太好了!阿初,我可以问什么时间吗?这样我可以先准备一下。”
“顾兄本就很好,无需准备什么,那就后日吧,寅时之后。至于地方……”她想,去顾府是不便的,他还在丁忧状态,于是道:“就在我老师现在的住处吧。”她一脸灿烂,转头看向崔彻,“老师可好?”
崔彻气得差点吐血,元气大伤地点头,他能说不吗?可那是他抱大腿抱来的宅子啊,居然被她拿来相亲。
“食物自备,你师兄如今一贫如洗。”崔彻悻悻道:“还有,我们这两碗榆钱粥,你也顺道付了。”
“那是自然。”顾汾想了想,提议道:“那后日晚上,我们烤全羊吧。我府上有个厨子,最擅长做这个,就是不知合不合殿下的口味。”
“好。”贺初满口答应,“殿下爱吃,最好再来点烈酒什么的。”
崔彻:“……”
*
几个人聊得正欢,贺初一抬头,只见一位小娘子轻手轻脚径自走来,雪肤花貌,榴花衣裙,发髻上系着两条荔色丝带,在风中骄傲又快意的扬起,道不尽的明亮和娇俏。
她原本双手负在身后,离崔彻越来越近的时候,眼底嘴角都压着笑意,用食指堵着唇,示意贺初不要出声。
崔彻捕捉到贺初一闪而过的表情,正要回头,眼皮微微一凉,被人蒙上眼睛。
那人旋即松开,一张灵动的脸晃到他眼前,语气亲昵,声若隽鸟,“九哥哥。”
见贺初一脸错愕,顾汾捂着嘴,在一旁低语,明明说得含糊不清,贺初却听得清清楚楚:裴青瑶,裴家二娘子。
“看到了吧?”系统晃了出来,“试问这世上除了那位,谁能蒙上崔南雪的眼,还能叫他一声九哥哥?”
崔彻:“……”
“看-到-了。”贺初声音清冷。
裴青瑶被誉为世家第一才女,两人站在一起,忽然就让人懂了什么叫做天造地设。不得不承认,在她这个外人眼里,天下怕是找不到第二对这么般配的人来。崔彻身上那种神仙人物的遗世意味,仿佛就只有裴青瑶,能成为他在人世间的唯一牵绊。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系统道。
“赌什么?”
“就赌崔南雪那个婚约,我赌他取消不了。他想取消婚约,便是退婚书上盖你阿耶用的玉玺都没用。你阿耶干涉不了世家的婚姻。否则,王云骓拒不拒婚都一样,诏书一下,直接绑了,塞入洞房。怎么样,赌不赌?”
贺初想,从前她不知道崔彻能听见系统跟她的对话,也就罢了。要是现在说话还那么敞,那也太不知死活了。
她道:“唉,老师因为这件事,差点没瓦遮头,还有可能被博陵崔氏除名,抱大腿,蹭吃喝,能做的都做了,我作为他的学生,如果还跟你打赌,我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
系统:“……”
崔彻唇畔漾起一点笑意,很舍不得收。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问得平淡,站在裴青瑶身后不远处的是她堂弟,再往后是马车和仆从。
裴青瑶的堂弟大约六岁,一见崔彻看过来,立马跑过来,爬到他腿上,用两只肉乎乎的胳膊箍着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脸,奶声奶气唤了声“姐夫”。
他答应不好,不答应也不好,但对着孩子,神色温和了许多。
“看到了吧,小娃娃一上来就管崔南雪叫姐夫,可见他在裴家是多么深入人心。不论他是履行婚约娶裴微云,还是解除婚约娶裴青瑶,崔南雪都是这个小娃娃的姐夫,这个姐夫是跑不掉的。”
“看-到-了。像老师这般人物,跟谁家订亲,谁家都会觉得是天降祥瑞,与有荣焉。裴家人喜欢他很正常,更何况还是个小娃娃。”
崔彻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有你这个狗腿精做他的学生,才是天降祥瑞。”
贺初:“……”
“去曲江池畔看行障位置的。”裴青瑶轻快地说。
她这么一说,崔彻和顾汾才想起来,后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曲江池边有宴饮。崔彻从不凑这种热闹,而顾汾还在丁忧,两人把这事都忘了。
崔彻起身,为她引见,先是戚夫人,再是贺初,顾汾与她本就认识。
行完礼后,裴青瑶笑嘻嘻,漫不经心问:“九哥哥,听说你收了一位殿下做学生?”
她不能确定那位殿下是不是她眼前见到的这位,这张小桌子,四人虽各坐一方,可贺初坐得明显离顾汾近,距崔彻远。
殿下?
顾汾听了,目瞪口呆,肩膀一矮,手一抖,差点没捧住半张炊饼。
传闻中的长宁公主跟眼前这一位,一点也不一样。在裴青瑶的想象中,长宁公主应该是个穿着华贵,内在粗鄙的人。然而,恰恰相反,她衣着简单,毫无违和坐在这简陋的地方。其余三人都是出色人物,而她居然也毫不逊色。天生的皇家气度,含而不露,从容和煦,像一道无法忽视的光。这让看谁都是一种俯视的裴青瑶对着她,虽喜欢不起来,却又无可奈何。
原来阿初就是殿下。顾汾想,他刚才当着她的面有没有胡说些什么,是不是显得特别傻?
他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很快又冷静下来。说都说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再说了,那些话本就是他心中所想。
他转头与贺初对视一眼,她像伸进春光里的山茶花,明烈似火,美得天真又繁艳。之前就觉得师兄的这位弟子很是养眼,没想到居然就是他神往的那人。
顾汾脸一红,不知将目光落在哪里才好,蓦然晃到她丰润艳丽的唇上,赶紧挪开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这人因为自己的阿娘美貌出众,对人的外表反倒没那么在意。想象中的她是那种朴实无华型的,这般美貌远远超越了他的预期。再想想她冷静说着儿时遇到的饥荒,又淡定喝着连他也喝不惯的榆钱粥,不是那位殿下,还能是谁?
第25章 懂得
大意了!顾汾心神一荡,唤了声“殿下”,却又害羞了。一向健谈的人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想想还是怪崔彻,不满地嘟囔,“师兄不早说,瞒得我好苦。”
顾汾的傻样莫名取悦了崔彻,他笑笑,回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说谁叫你那么口无遮拦。
戚夫人大概一早就看出了贺初的身份,她这个傻儿子啊,她怜爱地拍拍顾汾。
戚夫人即便一双手也是极美的,手指圆润优雅,肌肤细腻,近乎透明。坐在这样的美人对面,贺初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唐突了。总之,戚夫人与世无争的意味,再加上一碰即碎的美,就连贺初也我见犹怜,想要保护她的心油然而生。
裴青瑶冷眼旁观,在崔彻身上察觉出一种微妙的变化。
从前他总是清冷若冰雪,今天看他的笑容,居然有一种冰雪消融的意味。还有,从前他总是独来独往,仿佛天地之间就只他一个人,现在他好像没那么孤寂了。再有,他如羊脂玉的手指,便是再名贵的琴弦笔毫也配不上,此刻却捏着一个炊饼。她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裴青瑶问:“后日殿下会赴曲江宴吗?”
唉!她能不去吗?
上巳节虽是郎君和娘子互道情意的日子,但安都的应该很好玩,贺初听身边的宫女描述过。但对她来说,不还是相亲会吗?她准备先露个脸,再默默溜走。回头阿娘问起,她就将所见所闻说一遍,定能顺利过关。
顾汾抻长了脖子,望着贺初。如果贺初去,他也想去。可他在丁忧,不便参加。
贺初道:“也就是凑个热闹,待一会儿就走。”
崔彻替她心累,有王云骓、顾色清还不够?再招来什么新的郎君,她忙得过来吗?
“那九哥哥去吗?”
崔彻想起贺初对上巳节先是神往又瞬间暗淡的眼神。
“唔。”他应了一声。
三个人外加一个系统都大吃一惊。
裴青瑶本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随口问问,崔彻一向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