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华瑶和谢云潇成婚已有七个多月。她始终记得,新婚之夜,谢云潇对她耳语了一句“殿下,请您怜惜我”。从那之后,她一直没舍得捆绑他,可见她确实把一腔柔情倾注到了他的身?上,他必须连本带利地回报她。
华瑶暗示道:“既然你说不出口,那你就?身?体力行,给我证明?一下,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谢云潇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他心头一热,却装作冷淡:“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等你痊愈了再说吧。”
华瑶轻轻地笑?了一声。她抬起头来,靠近他的唇,若即若离地吻他。她原本想着,稍微亲近他一会儿,她就?立刻停下来。
可是谢云潇揽住了她的肩膀,不曾间?断地亲吻她。每一次唇舌相触,似有百般眷恋缠绵,又有千般火热炽烈。
不知过了多久,室外的风声雨声都转小了,斜风细雨簌簌地敲在窗上,溅起朦胧的雾气?。
华瑶扯开了谢云潇的衣带,又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浑身?热血沸腾,还有些懒洋洋的,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由内到外放松了许多。
她紧紧地挨着谢云潇的胸膛,轻轻地蹭了他一下,随口说了一句情话:“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为我着想,我也会把你当?作心肝一般爱惜的,我的头等大事就?是护你周全。”
谢云潇正在把玩她的一缕发丝,听见她的甜言蜜语,他手上便?顿了一顿,语气?比往日更轻缓:“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你先保全自己,以大局为重,到了最?后,若有必要,再考虑我的周全。”
他的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发梢上,她抬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似乎沾到了他的气?息,清冽的冷香若有似无。
他又念了一声“卿卿”,仿佛一种隐秘的传情达意,搅乱了她的心境。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恍惚也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她平静如?初,头脑变得无比清醒。
谢云潇却说:“你的心跳好像加快了。 ”
“没有,”华瑶严肃道,“我非常冷静。”
谢云潇想笑?却没有笑?。他说:“就?当?是我听错了吧。”
从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之中,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一片深情。可他的情真意切,又让她茫然不解。她不知道如?何?应对,更不想让他察觉她的疑虑。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切入正题:“方才我就?想问你,今天晚上,你和戚饮冰商量了哪些事?她有没有告诉你,凉州的现状如?何??”
谢云潇沉默片刻,如?实回答:“凉州的处境十分艰难,内忧外患连续不断,百姓疲于奔命,军官疲于应战,军饷的亏空比从前更严重。军营内部可能有些变动?,父亲希望我尽快返回凉州。”
华瑶从床上坐起来,认真道:“探子回报,从上
个月起,凉州全境戒严。通往凉州的官道上,也有不少官兵把守。你派人?去凉州送信,那些人?路过官道,消息就?传进了戚饮冰的耳朵里。戚饮冰原本驻守在雍城,离我们不远,她收到消息以后,连夜赶了过来 。我猜,戚饮冰至少有四个目的,戚饮冰……算了,我还是叫她三姐吧。”
说到这里,华瑶又躺下了。
她仔细地梳理了一遍前因后果,才继续说:“三姐非常恨我,恨不得杀了我。她来凉州的首要目的,就?是让我死在她的刀下。我要是死了,她不仅能把你带回凉州,还能缴获军饷、武器、粮草,以及数千名精兵。”
谢云潇一言不发。
华瑶自顾自地说:“京城的局势日益动?荡,东无和方谨剑拔弩张,秦州、康州还乱得一塌糊涂,北方的敌国随时有可能侵扰边境,南方的倭寇仍在沿海一带作乱,还有一批又一批来自西方的商队……我总是怀疑他们来意不善,却不知道他们的家乡是怎样一种风土人?情,又有怎样一套纲纪司法。”
谢云潇道:“他们经常出没于南方各省的通商口岸。相比于南方,北方的战乱更频繁,法制也更严厉,他们一般不会在北方做生意。”
“晋明?就?做成了,”华瑶揉了一下被角,“晋明?拿到了图纸,改良了火铳,供养了一支火铳骑兵。”
她有感?而发:“秦州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呢?或许,戚饮冰也想占领秦州,如?今的朝政混乱不堪,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雨夜的寒风从门窗的缝隙中钻进来,潜入了床帐之内。屋子里没有点燃炭火,墙砖间?渗出湿冷之气?,华瑶的双手也比方才凉了一些。
谢云潇为华瑶盖好被子,仍觉不足,他忍不住抱紧了她,使她再次贴入他的怀中。他低声道:“时辰不早了,先睡觉吧,等你明?日醒来,你可以传唤戚饮冰,与她当?面说清楚。”
华瑶道:“好,我确实有点困了。”
华瑶心里却在想,镇国将军老谋深算,他对华瑶的态度,或多或少地体现在了戚饮冰的身?上。换言之,戚归禾死后,凉州与朝廷的隔阂更深了一层,单从表面上来看,华瑶仍是朝廷的走狗,实为凉州所不齿。
今夜,华瑶和戚饮冰交谈了几句,便?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说服她。她对华瑶的恨意太?过浓烈,对旁人?也保持着戒心。除了谢云潇,恐怕无人?能开解她。
所以,华瑶主动?退避,只留下了暗探潜伏在周围,探听谢云潇与戚饮冰的谈话内容。她觉得谢云潇一定是知道的,但他没有询问,她也不会贸然回答。
华瑶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睡着了。梦里似有一阵融融暖意,驱散了今夜的寒风冷雨。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彭台县的雨停了。华瑶披衣起床,传召戚饮冰前来觐见。
如?同华瑶料想的那般,经过谢云潇的一番劝导,戚饮冰对华瑶的敌意消散了不少。华瑶趁热打铁,在戚饮冰的面前,大谈改革,大骂朝政,还把戚饮冰带到了彭台县的军营、税务司、养济院、医药局等等各处参观。
到了晌午时分,戚饮冰又见到了沈希仪、许敬安、祝怀宁、金玉遐这几位文臣武将。他们都是华瑶麾下的得力助手,也都有非同一般的风度。
戚饮冰叹服于他们的年轻有为,又与许敬安相聊甚欢,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戚饮冰跟着许敬安去了校场。她们二人?持刀弄枪,切磋较量了几个回合,戚饮冰比许敬安略胜一筹,还很敬佩许敬安的精妙身?法。
隔天傍晚,许敬安遵循华瑶的命令,率兵出征,攻打距离彭台不远的一座名为“庚城”的城池。
戚饮冰带上了凉州精兵,前去助阵。那些凉州精兵都是戚饮冰一手训练出来的,个个身?强体壮,武功造诣不算浅,远远超越了一般的军官士卒。他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勇不可当?,把叛军杀得四处逃窜,接连溃败。
驻守庚城的叛军仅有七千余人?。此外,庚城的官兵将领一早便?勾结了叛军,主动?接迎叛军入驻,从未抵抗过叛军的进攻。
叛军在城内犯下了淫奸、劫掠、刑辱、虐杀等等多项罪行,却没有大肆屠戮平民。
庚城不至于沦为一座空城,城中还有几十万百姓。
这几十万百姓,日日夜夜地盼着官兵。
许敬安率兵攻城的那一天,无数民众走上街头。许敬安在城外振臂一呼,城内竟有上万人?回应她。民众齐声呐喊:“启明?军百战百胜!”
叛军惊怒交加之下,向着民众举起了屠刀。
原本归顺叛军的庚城官兵再一次叛变了,他们与叛军杀得天昏地暗,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庚城的城墙,数不清的军民前赴后继,沿着尸体铺成的血路,从内向外,大开城门,终于迎来了启明?军的大部队。
戚饮冰率兵进城之时,恰好看见,距离城门不远的城墙之下,聚集着数十位平民。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穿着又脏又破的布衣,还有零星几个人?穿着青布长衫——那是读书?人?的装束。叛军的长刀划破了他们的躯体,将他们开膛破肚,血淋淋的肠子在地上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戚饮冰听力绝佳。她听见一位书?生?的遗言:“远望天边……启明?星,扫荡……天下不平事……”
这一瞬间?,她热泪盈眶。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为了打开庚城的城门,那些平民只凭血肉之躯,组成了一堵人?墙。他们掩护着官兵,冲破了敌军的封锁。
敌军的屠刀,屠不尽有志之士。
敌军的杀戮,杀不灭燎原之火。
暴行肆虐的地方,必有反抗。凉州的边境是如?此,秦州的城镇是如?此,普天之下皆是如?此。仁人?义士不求长命百岁,只求平民百姓能够活在太?平盛世。
戚饮冰提刀纵马,领着亲兵,杀入叛军的军阵,所到之处,几乎无人?是她的对手。她调用了十成十的劲力,刀法比往日更精湛。
戚饮冰与许敬安配合默契。她们内外夹攻,喊杀连天,全军的士气?极其振奋,不到半天的功夫,便?在庚城稳占上风。
次日一早,叛军被官兵清理得干干净净,杀的杀,捉的捉,那叛军在庚城再也没有一点根基,庚城也落入了启明?军的势力范围。
许敬安立刻派人?告捷。
当?天深夜,华瑶收到了捷报,但她并未表露出丝毫惊喜,庚城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早在数天之前,华瑶就?派出了一批亲信,混入庚城,鼓动?了城内的一部分民众,希望他们能与启明?军里应外合。不少响应者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没有接收任何?报酬,自愿成为启明?军的内应。
根据许敬安的奏报,死伤的民众多达四千余人?。
仅仅是城门附近的平民尸体,就?有将近八百具。那些尸体都已经入殓了,民间?称其为“庚城八百烈士”。
华瑶记得,她的亲信曾经传回来一句话,庚城的一位读书?人?说:“我们四处求神拜佛,神佛救不了我们,朝廷远在天边,官兵早就?投降了,公主还愿意降下洪恩,我们真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公主的恩情。”
此时此刻,华瑶站在彭台的城楼上。她望见了夜幕笼罩的山川江河,也听见了士兵的战靴踏过砖石的铿锵声响。
彭台的士兵正在巡逻。这些士兵必须保护民众,这是士兵的职责所在。朝廷也必须庇佑天下,那是朝廷的立世之本。
庚城的民众依法纳税,守法谋生?,却遭受了叛军的洗劫,朝廷倒
欠了庚城一笔债。
华瑶拯救了庚城,也算是为朝廷还债了。她并不觉得自己“降下洪恩”,那八百烈士的贡献远比她大得多。
“庚城八百烈士”的英勇事迹很快传遍了芝江沿岸,大大地鼓舞了各地的平民百姓,也激发了他们的反抗之心。叛军占领的几座城池都爆发了内乱。
华瑶抓住时机,迅速调兵遣将。
她麾下的大将包括秦三、许敬安、祝怀宁、谢云潇,甚至是戚饮冰。这五人?的武功造诣都是世间?第一流境界,各自率领的亲兵也是勇猛无敌。
短短十多天之内,华瑶占据了芝江一带的七座城池,牢牢地掌控了芝江的上下游,秦州与虞州之间?的渡口也多半被她把持了,从渡口路过的商队都要向她进献“厘金”。
华瑶曾经在彭台县搜出了前朝太?子的遗物。每当?她吞并一座新城,她都会把官府的库房翻个底朝天,她没再发现前朝的财宝,却意外收获了官员的私产,这些私产也都被她收为己用,她手头的存银超过了四十万两。
第126章 钓鲲鹏 她要把他圈禁在皇宫里……
华瑶的势力日渐膨胀,她治理的城镇显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秦州的百姓争相传唱她的事迹,称赞她“仁德无量,智勇无双”。她的名声越好,投奔她的人就越多?。
她自拟了一套文试和武试的题目,用来选拔文臣武将。她选了几天,找到几个可?用之?才,各项进展更?顺利,她的心情也更?愉快了。
她对谢云潇说:“我一定会在半年?之?内消灭秦州叛军。”
谢云潇道:“你的哥哥姐姐,比叛军更?难缠。”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天气?十?分晴朗,阳光十?分明媚,华瑶和谢云潇正坐在一辆马车里,前往庚城的一处港口。
马车行速飞快,距离港口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华瑶撩起窗帘,望了一眼窗外的风景,又转头看向了谢云潇。
谢云潇从暗格里拿出一本古书,名为?《秦州府志》。他翻过扉页,扫视了一遍目录,手指略微一顿,抵在纸页之?间。
他坐在软榻的另一侧,天光洒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衣袍照得半明半暗。窗外的山川草木交替转换,他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依旧沉静地看着书。
他像是初入红尘的侠客,也像是云游世外的仙人,颇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华瑶观察他片刻,忍不住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谢云潇合上书册:“愿闻其详。”
华瑶扯住了谢云潇的袖摆。像是在和他玩闹似的,她挑开他的衣袖,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她力道极轻,轻如一片羽毛,不经意间碰触到他。
谢云潇低声道:“殿下?。”
华瑶道:“怎么了?”
谢云潇并?未答话。他反握她的指尖,她一时无法挣脱。她正要?使劲从他掌中?抽离,他忽然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华瑶透露道:“今天早上,汤沃雪给我诊脉,她说,我已经痊愈了,我的武功也恢复了。现在我身强体壮,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百斤重的刀剑我也能拎起来。”
谢云潇由衷地笑了。他牵起她的双手,又在她的唇瓣上吻了一下?。这个吻虽然短暂,却很温暖,像是一阵温柔的、伴着幽香的春风,引人沉醉其中?。
华瑶能察觉得到,谢云潇真的很高兴。这一份喜悦也感染了她。她心里甜丝丝的,仿佛融化了一块蜜糖,又稠又绵,消解了积压多?日的郁气?。
华瑶坦诚道:“这段时间以来,你为?我殚精竭虑,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和我相互扶持,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掌握了一支军队,占据了十?座城镇,手头也宽裕了许多?。”
谢云潇的顾虑仍未打?消:“朝堂的局势瞬息万变,你在秦州屡次告捷,东无和方谨不会善罢甘休。你万事小心,不可?大意。”
他还有一句肺腑之?言没说出口。他会尽力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一点?伤。
华瑶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嗯,我们走一步算一步,谨慎行事也是应该的。”
谢云潇将华瑶抱到了他的腿上。华瑶往他肩头一靠,悄悄地扯开他的外袍。
她装作无意,实?则有意,让她的一缕长发滑入他的衣领,轻轻地拂过他结实?挺拔的胸膛,这样肯定会很痒吧?他还能保持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吗?
华瑶稍一思索,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带。
谢云潇猛地扣住她的手腕:“行了,别玩了,马车快到港口了,芝江水师会来迎接你的大驾。你应当是一位衣冠整齐、威仪严肃的公主,否则难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