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光同
华瑶立刻出?现:“你醒了?”
燕雨一下就?哭出?来了:“我差点就?死了……我逃出?京城,路过虞州,撞见?了土匪,丢了一辆马车。我逃到秦州,想着抄小路走得快,又赶上了贼兵的埋伏……”
华瑶坐到他的床边:“我知道了,你别哭,你的伤势正在好转,再过两?个月就?痊愈了。”
燕雨还没回话,华瑶又问:“杜兰泽怎么样了?”
燕雨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以及杜兰泽的嘱托。他一字不漏地转述道:“皇帝死了,昭宁二?十六年七月十七日深夜,皇帝死在他的寝宫……永佑宫里。那天晚上,皇帝召见?杜兰泽,杜兰泽对?皇帝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没过多久,皇帝就?死了……太?后派人去了永佑宫,宫中上下几百号人,全被太?后清理了,我亲眼看见?的……太?后几乎没留活口?,皇帝的寝宫真是?鲜血淋漓。我以为我死定了,太?后又宣召杜兰泽觐见?,杜兰泽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太?后就?把我放出?宫了。我出?宫后,每时每刻都在赶路,只想早点赶到秦州,早点见?到殿下……”
第162章 谴情千百般 有驸马如此,公主复何求?……
华瑶万万没想到,真相如?此出?人意料。她的父皇驾崩了,父皇死前召见?了杜兰泽,杜兰泽又被太后留在宫中,太后隐瞒了一切,却让燕雨赶来秦州送信。
华瑶脱口而出?:“杜兰泽的身体还好吗?”
燕雨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不……呜呜……”
华瑶又问:“她受伤了吗?”
燕雨哽咽不止:“她的肩膀和后腰都有紫黑色淤血。她的内伤很严重,她走不了路,我把她送到了仁寿宫的宫门前……”
话未说完,燕雨又怔住了。
燕雨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和杜兰泽击掌为誓,他不能把自己在京城的所见?所闻透露给
除了皇族之外的任何人。然而,这间病房里,不仅有华瑶,还有齐风和汤沃雪。
他是不是食言了?
他还答应过华瑶,他会?尽力照顾杜兰泽。如?今杜兰泽凶多吉少?,他自己倒是平平安安地回?家了。
燕雨一声不吭,泪水簌簌地滚落。他暗恨自己办砸了差事,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久积的哀怨又涌上心头?,他焦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法自控地浑身颤抖起来。
汤沃雪发觉他情况不妙,又握住他的手腕,往他的头?顶、脚尖各扎了两?针。四根银针刺入他的皮肤,静静地留存了一会?儿,他的情绪也逐渐平定。
他坦白道:“殿下,我又做错了。”
华瑶道:“你做错了什?么?”
燕雨道:“我对杜兰泽发过誓,我只能把消息传给您,不能让别人听见?,可是齐风和汤大夫也听见?了。”
华瑶缓声道:“你这一次失误,我可以谅解。你身负重伤,齐风和汤沃雪守在一旁,才能及时救治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收不到你的消息。而且,齐风和汤沃雪都是我的心腹。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你要记住,我们同?心协力、同?仇敌忾。”
燕雨泪眼?汪汪,目光专注地看着华瑶。
汤沃雪也搭了一腔:“那我也发誓,我绝对不会?泄露消息,你就不要担心了。你才刚刚醒过来,情绪一定要平稳,好好地休养几?天吧。你想吃什?么,也可以说出?来,咱们这里还有很多美食,银耳、火腿、鱼丸、素饺……”
过去的七个多月,燕雨很少?能听见?旁人对他嘘寒问暖。他卸下一切负担,从头?到脚都放松了,神智也不太清醒了。
燕雨又困又累,恍惚之间,忘掉了很多事,但他还记得杜兰泽教给他的几?句话。
他断断续续地禀报:“兵部尚书庄妙慧、镇抚司指挥使?刘济万、户部侍郎程士祥、户部清吏司温良平……他们都是方谨的人。方谨的兵力大多聚集在沧州、幽州、朔州、平州……”
话未说完,燕雨昏睡不醒。
汤沃雪叹了一口气:“燕雨必须睡觉了。他至少?四天四夜不眠不休,身上还有严重的内伤和外伤,他强撑到现在,才说了这么多话。”
华瑶的脑海中涌现万千杂念。她与汤沃雪细谈了燕雨的病情,确认燕雨没有性命之忧,她才离开了这间病房。
华瑶准许齐风留在病房里,继续陪护燕雨。据她所见?,齐风和燕雨的命运紧密相连,他们之中的一人遭受大难,另一人也会?失魂落魄,久久无法回?神。
*
时值晌午,日光高照。
谢云潇正在军营的校场上训练新兵。
众多士兵排成一字长蛇阵。他们手握长矛,脚踩杂草,向着前方冲刺,锋利的矛尖直指一群稻草人,扎出?了无数孔洞。
谢云潇站在高台上,审查每一位士兵的身法与力道。
士兵的人数约有两?千,谢云潇仍然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分昼夜地进?行演练,短短半个月之内,便能挑选出?精兵强将。
谢云潇所在的军营,名为“第四军营”,营中兵将骁勇矫健,人人都有冲锋陷阵的血性。
“第四军营”在岱州杀敌平叛,立下了汗马功劳。华瑶封赏了不少?兵将,然而谢云潇并?未领取任何赏赐。
谢云潇和华瑶早已达成一致。谢云潇战功赫赫,却是秘而不宣。谢云潇自幼修习兵法,也很擅长练兵用兵,但他的本性十分厌战。他在战场上拼杀过数千次,见?惯了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的惨状。他以攻为守、以战为胜,只盼天下战事早日平定,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若要开创太平之世,华瑶也应当尽快登基。
这一瞬间,谢云潇的思绪百转千回。
众多士兵已是疲惫不堪。他们绕着校场跑圈,跑得满头?大汗,衣服完全湿透了,连一声累都不敢叫。
谢云潇施展轻功,随着队伍从前到后绕行了一圈,无人能看清他的身影,只能依稀察觉一阵轻风拂过。
这一群新兵之中,约有七十人根骨较好,适合练武。虽然他们暂未修炼出?内功,但只要方法得当,也能在三个月之内,速成一套功法。
谢云潇记下了这七十人的样貌,还要观察他们的心力与耐力。
此时,众人的气力衰竭,脚步渐渐放慢了许多。
谢云潇竟然拔剑出?鞘,剑光在半空中一闪而过,狂风乍现,杀气冲天,几?乎要杀得血溅当场。
众人吓得一路狂奔,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又跑了足足一刻钟,这一场演练终于结束了。
谢云潇命令众人午休,而后,他身影一闪,消失在光天化日之下。
谢云潇的侍卫也换班了,校场上又来了几?位监军,士兵们坐在树荫下休息。厨娘们推着木车,姗姗来迟。她们给众人发放餐食,无非是米粥、酱菜、薄饼、山蔬之类,士兵们都吃得津津有味。
校场上树荫浓密,清风徐来,秋蝉一声声地鸣叫着,士兵也只敢窃窃私语。军营严禁士兵喧哗,违令者鞭笞二十,至今无人胆敢犯规。
距离校场不远处,华瑶正站在一棵树下,观望士兵的一言一行。
华瑶记得,戚归禾在世时,与士兵同?吃同?住,亲如?手足。
士兵吃酱菜,戚归禾也吃酱菜。盐渍的酱菜,又酸又咸,戚归禾甘之如?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他对待伤兵残将,更?是关怀备至,还把自己的俸禄分给他们,帮他们照顾亲属。
戚归禾不仅是谢云潇的兄长,也是士兵心目中的兄长。
反观谢云潇,他训兵练兵,全然不近人情,远比戚归禾严苛得多。他惩戒士兵,血溅数步之外,士兵对他敬而远之,甚至不敢直视他。
华瑶对此感到满意,倘若谢云潇的练兵之道与戚归禾相似,华瑶也会?有些?不放心。
华瑶一边思索,一边跑向营帐。她的轻功又精进?了不少?,树叶晃动的那一瞬,她已经钻入了谢云潇的营帐。
营帐之中,仅有谢云潇一人。
谢云潇坐在一把木椅上,他的面前是一张圆桌,约有两?尺见?方。桌上摆了两?份食盒,也是华瑶的侍卫刚刚送来的,白玉雕成的食盒,尚且留存几?分温热。
谢云潇的身边还有一把空椅,与他距离极近,他似乎早已做好准备,只等着华瑶在此现身了。
华瑶毫不客气地坐过去,谢云潇捉住了她的手腕。
华瑶反手一拧,转守为攻,握紧他的修长手指,略微摩挲了一会?儿,又很严肃地说:“我爹没了。”
谢云潇怔了一怔:“他驾崩了?”
华瑶点了一下头?:“燕雨回?来了,伤得很重,幸好汤沃雪救治及时,他已无性命之忧。他为我传来了京城的消息,我总算明?白了,近日以来,京城的异动为何如?此频繁。”
华瑶忙碌了一上午,这时也有些?饿了。
她自顾自地打开食盒,先吃了一口她最喜欢的鱼丸,才继续说:“东无派兵攻打方谨的公主府。方谨全力反击,又在东无回?府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东无和方谨闹得不可开交,京城百姓纷纷外逃,御林军几?乎是名存实亡。京城的传言沸沸扬扬,先前我收到了许多消息,今日听完燕雨的话,我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食盒里不仅有鱼丸,还有清炒蛤蜊、清炖螃蟹,散发着幽甜的香味。那螃蟹共有两?只,每只都有一个巴掌大,新鲜而肥美,尚未去壳,香浓的蟹黄已流露出?来。
华瑶的筷子轻敲了一下蟹壳,谢云潇竟然从她的碗里夹走了螃蟹。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又见?他拿出?毛巾,擦净双手,默默地为她剥蟹。
谢云潇略微低头?,指尖捏着蟹壳,稍一使?力,蟹壳裂开了,雪白而饱满的蟹肉跳脱出?来,又被他用筷子拨回?她的碗里。
华瑶感叹道:“天呐,你好会?剥螃蟹,你真是太贤惠了,有驸马如?此,公主复何求?”
谢云潇又将蟹黄和蟹腿肉剔了出?来,完完整整地送进?华瑶的饭碗。
华瑶左手捧碗,右手执筷。她把蟹黄、蟹肉和米饭拌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品尝一碗蟹肉拌饭。
谢云
潇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京城已现乱象,先帝之死,瞒不了太久。方谨和东无不得民?心,唯有你是众望所归,再过一段时日,你不再是公主,应是大梁朝的皇帝。”
华瑶的语气又低缓了些?:“嗯,我是皇帝,你是皇后,在我登基之前,我必须把东无和方谨彻底铲除,斩绝杀尽,以绝后患。你的祖父一家还在京城,你传信给他们,问问他们近况如?何,若有必要,他们可以逃往永州祖宅,以免受到京城的战火牵连。”
谢云潇的祖父,既是谢家的家主,也是世家名门之首,朝野内外的声望极高。
谢家的祖宅位于永州真定县。谢家在真定县还有一块封地,传承已过百年,根基极为深厚。
永州真定县,正是谢家祖宗流传下来的安身之处,若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谢家人可以在此避难。
华瑶的那一番话,恰好提醒了谢云潇,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谢家人不应该留守京城。谢云潇也准备传信回?家,询问他的亲人,是否需要他的助力。
这时,华瑶突然又说:“再过一个月,我打算率兵前往京城,顺便把杜兰泽救回?来。”
第163章 常叹聚合离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谢云潇静默片刻,低声?道:“你出征京城,只为援救杜兰泽?”
华瑶听出了他的疑虑。
他并不知道杜兰泽的处境如何,华瑶也没把实?情全部告诉他,只因她也不确定,她的推断是否正确。
方才燕雨也提到了,杜兰泽已受了内伤,太后又召见了杜兰泽。对太后而言,杜兰泽尚有用处,那太后应该会传太医为杜兰泽诊治。太后身边的医师都是疗伤圣手,杜兰泽被太后扣留,暂无性命之?忧。
不过,大约一个月之?后,杜兰泽的性命就难保了。太后利用完了杜兰泽,或许会拟订罪名,判她秋后处斩。
华瑶轻叹一口气。她心绪纷乱,无从倾诉。
她又思索了一会儿,毅然决然道:“我最看重的,只是‘基业’二字,我要守住朝廷的基业,自当考虑全局。沧州战况不利,四十万敌军围攻虎牢关,如果京城内乱,沧州必然军心涣散,凉州和虞州也有旦夕之?危。”
谢云潇道:“你若去?了京城,你也会历尽艰险。”
华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会在?一个月之?内解决司度。在?此期间,东无和方谨必定血战数次,届时,他们元气大伤,又失去?了民心,我正好去?京城收拾残局。”
华瑶是仁义之?主,启明军是仁义之?师,京城又遭受了兵祸之?灾,华瑶不可?能坐视不管。
谢云潇明知这个道理,却还是心乱如麻。他只怕华瑶自投陷阱,而他来不及救她。
她的思虑比他更深远,常设连环计,以敌攻敌,以战止战,她在?秦州所?向披靡,在?京城又会如何?
京城遍布武功高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